县衙大门外。
百余位衣衫褴褛, 神情凄苦的佃户齐齐跪着。
“请县太爷为我们主持公道。”
“这帮乡绅太不是东西了,把人往绝路上逼!”
“我们给他们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最后却被如此对待,实在让人心寒!”
“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佃户里, 有个年纪在四十岁出头的汉子, 叫做田大山。
别看这人个头不高, 模样也黑瘦, 但思路清晰, 办事儿麻利, 人也很有担当,是佃户们的话事人。
被乡绅没收房产赶出家门后, 田大山当即带着一群同伴, 来县衙报官。
县太爷陈庚年是个好官呐, 他一定会为大家做主的!
大约一刻钟后,陈庚年出面升堂。
但最近衙门太乱了,全江县到处都需要人, 这次升堂, 也就陈庚年、李泉两个人。
但这个无所谓。
重要的, 还是得把问题给解决掉。
所以,陈庚年让佃户这边的话事人田大山进了衙门。
同时也把那几位涉事的乡绅传了过来。
这里头有个比较微妙的情况,几位乡绅以前是郑文峰的人。
先前他们听从郑文峰的安排, 把家里百余位佃户集体开除, 还扬言旱灾一定会来临, 在江县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县太爷, 草民虽然家里田多,但日子过得也凄苦啊。”
来到公堂后,那姓林的乡绅开始哭穷:“先前因为害怕田地里颗粒无收, 所以我们才辞了这群佃户。现在他们想回来,草民咬咬牙也就接纳了。可他们吃里扒外,竟然想着自立门户,只想做一年短工!那草民为了田地安稳,肯定得招长工啊。而且这群佃户,连住的房子都是草民出钱盖的,实在不知好歹!”
这是什么颠倒黑白的说辞!
公堂之上,田大山怒道:“你胡说!姓林的,你整日压榨我们,还克扣工钱粮食,我们日子活不下去,只能咬牙签了卖房契,管你们借粮活命。你还有脸说,我们的房子是你出钱盖的!而且你那是诚心要招我们回去吗,你给的工钱,是以前的一半!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更可恶的是,你给我们的粮食,里面都是草籽!县太爷,您一定不要被这小人欺骗啊!”
双方各执一词,很快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吵到激烈的时候,田大山让一个同伴,背进来一个大麻袋。麻袋打开以后,竟然还真的全部都是草籽。
可几位乡绅并不承认。
他们狡辩,是佃户故意把粮食换成草籽污蔑人。
田大山气的脸色铁青,眼睛里蓄满了浑浊的泪。
李泉在旁边无措的看着,只觉得头都大了。
这事儿该如何处理啊。
乡绅和佃户,看样子是无法和解了。
可一旦双方撕破脸,佃户们无房无田,粮食储备也只够撑到秋天。
那这一百口人,该如何活命生存!
公案桌之上,陈庚年看的很窝火,但也只能暂时压住火气。
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官员剥削乡绅,乡绅剥削农民。这是阶层的压迫,一个小县令根本无力去改变。
但短期内无力改变,不代表以后不行。
当江县开始发展起来,普通人田地里收成越来越多,农业、工业,商业越来越繁华,那么就会造成一个可以预料到的局面——人力资源会越来越贵。
到时候,乡绅们就会发现,雇佃户的代价会越来越高昂。
尤其是眼前这几位乡绅,他们觉得佃户到处都是,随便开除了然后继续找。但等将来江县发展起来后,哭的最惨的,绝对是这几位。
而可以预料的是,陈庚年这个县令,迟早会站在乡绅利益的对立面,和乡绅们决裂。
打地主,从来都是社会发展中最不可缺的重要一环。
但江县现在刚开始发展,陈庚年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明着偏向佃户,惹怒乡绅群体。
所以他在头疼,怎么帮助佃户们渡过这次危机。
直到陈庚年看见田大山打开麻袋,露出里面的‘草籽’。
乡绅们不识货,心又黑,故意用不值钱的草籽当粮食坑佃户。
可这哪里是草籽,这是药材啊,紫云英的种子!
系统先前奖励的【荒地开垦详解资料】里,记载了一种【绿肥法】,意思就是,在荒地上种植绿肥作物,从而增加土壤有机质含量,改善土壤结构。
而绿肥植物,一般要选择豆科、禾本科植物,这样可以达到固氮的效果。
巧了,紫云英就是非常典型的豆科植物,在系统资料里被详细记载。
这种植物,种植简单,生长周期快,一般情况下,一个多月时间就可以成熟收割。
而紫云英,浑身都是宝!
明目消肿、喉痛咳嗽、祛风利尿、健脾益气,解毒止痛,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它的根茎,可以治疗白带、月经不调。
全草,用来治疗神经痛、疱疹、疥疮、痔疮。
哦对,还可以作为优质饲料,喂给牛羊!
还有紫云英的花,香味清甜,适合作为蜜源,制作蜂蜜。
还是有文化好啊!
要是没文化,就跟这帮乡绅似的,用草籽代替粮食,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其实呢,这一大麻袋的所谓草籽,可比一袋粮食值钱多了!
因此,陈庚年出面打断双方的争吵,问道:“这草籽,一共有几袋?”
田大山咬牙道:“回县太爷的话,足足有四大袋,四百斤全都是草籽!”
哦豁!
四百斤,那妥了,稍微节省一点,种二百亩地问题不大!
那林乡绅见状,估计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地道,怕被县太爷责问,于是轻咳一声:“草民愿意吃些亏,再多赔他们一袋粮食。”
瞧瞧,不愧是乡绅,有底气,说话也漂亮。
陈庚年一声哂笑:“那这些佃户,目前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到时候,岂不是全江县都要骂本官治下无方,你这是诚心给本官找麻烦呐。”
官官相护,官和乡绅自然也会相护。
当官的,最不喜欢看到辖区闹腾,只要维持表面稳妥,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林乡绅自以为听懂了县太爷话里的意思,赔笑道:“是草民该死,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这样,草民和几位乡绅商议,决定再让这些佃户免费在房屋里住半年,半年之后,必须搬走。”
虽说半年时间仍旧不长,但好歹有个缓冲期,不至于立刻露宿街头。
李泉松了口气,看向田大山。
陈庚年也看向田大山。
“多谢县太爷,草民等人接受这个解决办法。”
田大山和佃户们商议过后,同意了。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事情解决后,乡绅们优哉游哉离开。
看着这群人的背影,陈庚年心里觉得腻歪,这些狗东西,迟早都是他发展江县的阻碍,将来一个个全都得收拾了。
可转念一想,也不能这样一刀切。
毕竟,他和衙门这帮兄弟们的爹,也都是乡绅,将来要怎么处理,还是得细细思量。
社会是个复杂的关系网,每个人都在网里,谁能真正独善其身呢。
另一边,佃户们则是忧心忡忡。
因为他们的粮食不多了,房子也只能住半年,像是头上被悬了一把利剑,半年后,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想到这里,大家都神情哀切。
甚至有人绝望崩溃大哭。
李泉看着这一幕,心里难受。
他在自责,没有把事情办好,所以导致佃户们被赶了出来。
“嘿,回神了!”
陈庚年伸出手,在小菜鸟眼前晃了晃,无奈道:“之前把这活儿交给你,你不会真一点事儿都没办成吧,找到合适的荒地了吗?”
开垦荒地,最重要的第一步是什么?
当然是找到合适的荒地啊!
这句话看似是个废话,但其实真不是。
因为江县荒着的土地虽然多,可许多荒地周围,都是村庄,或者粮田。
开荒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挨着别人家的村子和田地。
因为人们‘领地意识’还是很严重的,你去人家旁边开荒,还是一百多口人,这很难避免摩擦。
而且这一百多口佃户,目前明显是一个团体。
他们正处于低谷期,需要抱团才能互相加油打气撑下去,出于人文关怀,也得把他们的粮田,开垦在同一片区域。
为了辖区安定,最好是让这群人组建成一个村落。
“找到了,但就是位置不太行。”
听到县太爷的问话,李泉羞愧道:“在,在石门村附近。”
石门村那鬼地方,旱的要死,土地沙化严重。
在这种地方开荒,那可真是脑子坏掉了!因此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泉底气很不足。
可他跑了好几天,目前江县能一次性开垦出二百亩地,还是连成片的土地,就只能往江县北边去找了啊。
石门村附近?
陈庚年思索一番,觉得问题不大,沙化土地也没关系,开垦荒地之后可以先改良土壤啊!
因此他说道:“走,去实地探测一下。”
相比于其余事情,这件事显然优先等级排在刻不容缓的第一位,因此,还是得亲自走一趟才放心。
二人走出县衙。
那群佃户还没有离开,瞧见陈庚年,为首的田大山鼓足勇气问道:“县太爷,先前我听李泉李差役说,县衙会帮助我们开荒,敢问这事儿现在有眉目了吗?”
陈庚年笑道:“合适的开垦地已经找到了,本官正准备去实地考察呢,你们也跟着一起来看看吧。”
田大山激动道:“多谢县太爷,多谢县太爷!”
其余的佃户们,闻言也都非常激动。
他们终于能有自己的粮田了!
唯有李泉傻眼。
县太爷怎么把这事儿直接说出来了,不再找找别的合适的土地吗?在石门村开荒,就算开出了粮田,粮食收成也会十分惨淡啊!
他急的不行,可佃户们都在后面跟着,也没有机会跟县太爷单独聊。
果然,先前还激动的佃户们,等跟着陈庚年一路向北,最后甚至走过石门村,走到靠近沙漠的一处荒地以后,心都凉了。
这片鬼地方,连草都长得十分稀疏,更何况长粮食!
县太爷是真的想给大家开垦粮田,还是在故意糊弄打发他们啊?
尤其是,当看完这片荒地以后,陈庚年竟然还不停点头,满意道:“看着还不错。”
李泉和众多佃户们:?
这哪里不错?
“虽然这片地距离沙漠比较近,但没关系,沙化土地可以改良,而且距离远处的山也近啊,近山,就会有水。你们看石门村,稍微一挖,地里就出水了。这块地其实也差不多,我方才勘测过,二百亩地,至少能开凿出小十条坎儿井,将来这里绝对会成为整个江县水利灌溉最完善的粮田,绝对的宝地啊!”
陈庚年越看越觉得合适,甚至回头夸赞李泉:“李泉这事儿办的真不错,等半年后,你们若是无家可归,还可以就近在这里建造村庄安家落户。”
在这鬼地方安家落户?疯了吗?
一群佃户听得浑身发冷,只觉得失望透顶,但又不敢对县太爷发火,于是只好用眼神愤怒的看向李泉。
你这个狗差役,竟然给我们选这么个鬼地方!
李泉被盯得头皮发麻。
但好在他跟了陈庚年一段时间,知道县太爷从不说假话,于是抓住问题的关键:“县太爷,您说沙化土地可以改良,意思是,能有办法把沙土地,变成肥沃的粮田?”
对啊,改良!
听到李泉的问题,众佃户齐齐看向陈庚年,眼含期待。
如果真有办法改良土地,那在这里开荒,绝对是好事儿!
可人们期待的同时,也将信将疑,因为此前从未听过,沙土地能变成肥土地的!沙就是沙,哪里能变成土呢?
“对,可以改良。我想想,这片地太贫瘠了,可能得多管齐下,好几种办法都用上,才能迅速起到效果。明天吧,明天先让县衙的人过来,丈量、分割土地,按照人均亩地的标准,来开垦。先把田垄挖出来,再通过抓阄或者抽签的方式,确定好你们每个人土地的位置。哦,不行,还得先让那些凿井师傅们过来,再检查一遍周围山地环境和风水。确保这里不会出现泥石流等自然天灾。”
陈庚年在脑子里迅速规划各种事情的优先级,同时继续说道:“等一切都确保没有问题了,先用烧荒法,把地面的植被都烧干净,顺便把地下的老鼠之类的东西都清除掉。这点也很重要,鼠窝一定要全部剔除!然后用耕犁,把这片地全都犁一遍,暴晒天后,再复犁一次。再然后,你们去江县各个村子里,把他们挖掘坎儿井的湿淤泥都拎回来,拌在田地里。还有,田埂都尽力垒起来吧,这样将来就能挖井,然后把地里灌满水,把地里的盐洗出去。如果水源不够,那就只能等老天降一场雨。等最后洗完了地里的盐,晒干土地以后,把紫云英种下去,一个月后成熟收割,到九月份,就能秋种了。”
县太爷语速很快,明明说的都是人话,但佃户们一句都听不懂。
只听又是耕地,又是挖井,又是拌湿淤泥,就觉得眼晕。
天呐,这得是多么庞大的工作量啊!
田大山也没听懂。
可他作为这里的话事人,必须得跟县太爷对上话啊,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县太爷,紫云英,是什么啊?”
他挑了一个最没听懂的来问。
“一种豆科植物,不仅能当药材,还可以改善土壤结构——”
陈庚年解释到这里,看田大山神情越来越茫然,于是咳嗽一声,换个了直接的说辞:“就是乡绅们给你们的那几麻袋种子。”
这下田大山听懂了,但他宁愿自己没懂。
一群佃户们也集体傻眼。
那几麻袋种子,是草籽啊!
县太爷的意思是,让他们辛辛苦苦把这荒地开出来,然后种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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