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 又是一年冬日到了。
初冬时节,还未下雪,但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种清寒的气氛中, 官道两旁的树木都枯萎了, 光秃秃的。
一排排建筑和树木上方是一片灰蓝色的天空, 略微有些阴沉,没有太多云, 偶尔有一点黑色的乌鸦飞过, 发出沙哑的叫声。
这段时间辜行宴已经置办好了大几千精锐私兵, 都养在几十里外的城郊,就等一个时机,便出城。
温辞玉这些时日为了隐蔽, 也减少了跟辜行宴的往来, 反而跟宫里那些皇子来往频繁了些。
除了避嫌之外,他还要观察宫中的形势,如果皇帝出现什么不太寻常的举动,他就必须告诉辜行宴要让辜行宴提前行动了。
这一日, 温辞玉忽然收到太子辜云琏的信, 说外邦新进贡一些好玩的东西,让他去东宫陪自己赏玩。
温辞玉本就和辜云琏关系好,也没多想,就坐上马车出了门。
进宫后, 他从马车换了轿子。
小轿被两个太监扛着,一摇一晃地在宫里的鹅卵石路上走。
温辞玉身子骨弱, 经不起这颠簸,坐了一会就觉得有些难受,虽然冬天寒冷, 加上宫里规矩严格,但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抬手悄悄掀起帘子,露出一点缝,让冷风吹进轿子里来,更换一下空气。
被冷风吹着,温辞玉好了不少,但这会他目光落在帘子那一条缝外的环境上,神色忽然微微一滞。
等等。
这好像不是去东宫的路?
因为这些时日已经锻炼起了温辞玉的警惕心,知道情势可能不太妙了,所以他此时立刻就厉声喝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两个太监闻声吓了一跳,扛轿子的动作也晃了晃。
不过很快,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就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往东宫去的那条大路有不少砖裂了,不太美观,这会正在修。我们这是走的另外一条小路。”
这太监嗓音不慌不忙,明显是有备而来,但温辞玉倒也不慌张,当即就道:“我方才有些晕,你们先停下来,我休息一会再走。”
太监迟疑了一下。
温辞玉立刻就皱眉道:“太子殿下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
那太监神色僵了僵,最终跟一旁的太监对视了一眼,还是慢慢把轿子落了下来。
轿子停下之后,温辞玉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他一边装作抚摸胸口顺气的样子,一边悄悄观察四周。
仔细观察了一番,温辞玉惊悚地意识到这条路应该是通往御书房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应该真的不是辜云琏叫他来的。
再仔细想想,温辞玉又想到了辜云琏写给他的那封信,也是疑点重重。
虽然笔迹是辜云琏的,但很多措辞有些微妙地不像辜云琏。
只是这段时间他跟辜云琏确实来往频繁,而且辜云琏前两日也确实跟他说了有外邦使者来朝这件事,他觉得合情合理,便没有多想。
这会一想,只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辜云琏都被监视了,那他跟辜行宴呢?
但随即,温辞玉又想到这是辜行宴的七情幻境,顿时定了定神,觉得不管如何,都不会真的在这里面丧命。
所以,沉吟片刻,温辞玉反而改了主意。
本来,他是想在这跟两个太监虚以委蛇,然后趁机逃走——毕竟他身上还有一些辜行宴研制出来的迷药粉,如果抛到两个太监脸上,能暂时将人迷住。
但现在,温辞玉不想这么做了。
他隐隐觉得,他如果不走这一遭,可能会错过很多信息。
虽然他在心里也很想跟辜行宴一起离开,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世外桃源。
但这毕竟是七情幻境,现实中的辜行宴只怕还在遭遇着他不知道的一些痛苦,他不可能为了幻境里面虚拟的美好,而眼睁睁看着现实的辜行宴去遭遇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所以,他要去。
这么想好了之后,温辞玉微微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就放下放在胸口的手,看向一旁那两个双手揣在袍子里不知道在摸什么东西,且神情警惕的太监淡淡道:“我好了,走吧。”
两个太监没想到温辞玉竟然真的是休息一下,怔了怔,倒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接着,他们就十分客气地道:“温公子请。”
温辞玉上了小轿。
·
此时,燕王府中,辜行宴收到了私兵统领的来信,说这十五日之内,随时可以出发。
辜行宴看着这封信,唇角久违地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几日外邦使者来访,两国即将建交,通关的手续也放松了,趁这个时候离开最为轻松。
想到这,辜行宴立刻就在书桌前坐下,抬手,拿了一管毛笔,开始给温辞玉写信。
可奇怪的是,这会他刚提笔,忽然,笔尖滴下一滴浓墨,一下子就把那张雪白信纸的中央染了墨黑一个大团。
十分难看。
见到这个墨团,不知为何,辜行宴心里忽然咯噔一声,生出几分极为不好的预感来。
抿唇沉默片刻,他抬手把面前的宣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旁的竹篓中,然后起身朝外道:“来人,备马车。”
很快就有下人问询而来,问:“殿下去哪?”
辜行宴:“丞相府。”
与此同时,温辞玉也乘着小轿抵达了御书房。
奇怪的是,他也并没有被人迷晕或是如何,反而毫发无损地就站在了御书房门外。
这会,皇帝身前的大太监李英见到温辞玉就点了点头:“温公子总算来了,陛下今日突然想见您,知道太子召见,就先把您请过来了。温公子,里面请吧。”
听着李英的语气,温辞玉心头微微一动,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个完全的鸿门宴——明显那封书信是伪造的,但皇帝却还是让李英编出这个理由来糊弄他,证明皇帝心里还想拉拢他。
要不然就可以直接撕破脸了。
想到这,温辞玉一颗心莫名定了几分,就朝李英微微颔首道:“多谢公公提醒,陛下要见我,是我的福气。岂敢不从。”
李英笑了一下:“温公子如此清醒,也难怪陛下看好你。温公子请吧。”
温辞玉走进了御书房。
大门在他身后关上。
御书房分里间和外间,温辞玉从外间走进去,就隐约看到了里间屏风后端坐着的那个高大身影。
虽然雄主末年,但气势仍旧不减。
温辞玉神色平静,走上前去,就不卑不亢地行礼道:“草民温辞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屋内一片寂静,皇帝仿佛没有听见温辞玉的声音。
温辞玉心头微微一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就这么跪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远处的铜壶滴漏就这么滴答滴答地发出枯燥的响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温辞玉的双腿已经完全发麻,书桌前的皇帝终于抬头,虎眸淡淡:“起来吧。”
温辞玉忍着下肢的酸麻,起身,站好。
皇帝见状,眸中浮出稍许赞许之色,接着就对他道:“那边桌子上的几封书信,去看看吧。”
温辞玉听到这,心头跳了一下,静了片刻,他道了一声是,走了过去。
在拿到其中一封书信的时候,温辞玉其实就已经有所预感。
而在看到书信里的内容后,温辞玉更加完善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这些都是温丞相打算造反的证据。
后面的一些内容更是足以让皇帝诛温氏九族!
温辞玉握着掌中的书信,看着看着,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
而且,他还总觉得有个眼神一直在背后窥测他,看得他整个人背心都微微发寒。
不过他也知道,他这个时候不能露怯。
因为皇帝既然拿到了证据,却迟迟不下手,无非是投鼠忌器罢了。
这样稍微一思索,温辞玉就明白了皇帝今日找他的来的一个理由。
皇帝需要兵不血刃地瓦解温丞相的势力,如果直接降罪,温丞相握着手中势力跟皇帝鱼死网破,谁也不好看。
再加上皇帝已是垂垂老矣,这种动乱后,未必就能防得住一些居心叵测的皇子了。
所以,他需要一个刀,一个能从内部直指温丞相心脏的刀。
温辞玉就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温辞玉是温丞相的亲儿子,若是能扳倒温丞相,还能完美继承温丞相的势力。
而有了这些把柄,温辞玉必定更加效忠皇帝,至少短期内不会出大事。
想清楚了这些,温辞玉不得不佩服帝王心术。
果然是大魄力,大手段,也够心狠手辣。
又是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可等温辞玉稍微清醒一点,温辞玉便作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对着皇帝拜倒,嗓音颤抖道:“辞玉竟不知父亲犯下如此大错,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看了他一眼:“起来说话吧,不用跟朕卖关子,朕知道你聪明,若朕真要降罪,今日怎还会让你来此?”
温辞玉依旧诚惶诚恐,认真磕了头,才默默起身。
皇帝见状,虽然挑了一下眉觉得温辞玉是在做作,但也觉得温辞玉这态度让他很满意。
做作不要紧,只要懂得怕,识时务就好。
他此刻要的不是一个忠心的臣子,而是一个能让他安度晚年的棋子。
显然,温辞玉就是这样一枚很好的棋子。,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