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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第七十一章 认祖归宗的女疯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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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快马加鞭赶往四宜沛宁县, 当时顾老儿正在乡下。他匆匆寻了过去,从顾老儿口中得知目前焦郎中和魏中丞在六安。

六安处在广郡那边,离俞州有点远。

陈安折返回河城, 梁萤不做多想,当即决定前往广郡。

恰逢奉三郎过来, 赵雉交接他城内事务。

他们忽然要进京, 搞得奉三郎一头雾水, 私下里问赵雉内情。

赵雉并未如实回答, 只问道:“现在全天下都晓得我们手里握有火药,今日楚王来讨, 明日张三来讨, 后日李四又来讨, 是不是疲于应付?”

奉三郎愣住。

赵雉道:“王萤要进京弄俞州的护身符, 我不放心她跟陈安过去, 得亲自护送才安心,所以俞州这边需得三爷守住。”

奉三郎听得愈发困惑, “她能讨什么护身符?”

赵雉:“你甭管,她说能讨到就一定能讨到手。”

奉三郎:“京中凶险万分,你俩去了, 万一生出岔子来,俞州岂不是全完了?”

赵雉摆手, “那毕竟是朝廷的地盘,我们只进京畿,不进京城, 易容装扮成商旅过去应该行得通。

“此去要耽搁些时日,俞州境内就劳你们镇守了。

“广陵那边有郑曲和许正英,河城有你和李疑, 永庆有姜怀和程大彪,应是不成问题的。

“前阵子那些朝廷军才被击退,想来没这么快卷土重来,我们得趁着这个节骨眼行事,若晚了,只怕来的就不止是朝廷军。”

这话说得奉三郎眼皮子狂跳,他又何尝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现在俞州手里的火药只怕各路诸侯都晓得了,谁不想占为己有呢?

他们的忧虑确实有道理。

把州府的事情安排妥当后,翌日一早梁萤等人便快马加鞭赶往六安去寻魏中丞他们。

奉三郎站在城门上望着他们驭马而去的身影,心中装着许多疑问,却无从说起。

隔了许久,他才看向身边的李疑道:“李二你可清楚他们是去求什么护身符吗?”

李疑摇头,发牢骚道:“神神秘秘的,我也不清楚。”说罢看向谭三娘,“你时常跟在王萤身边,可知晓一些?”

谭三娘摇头,“不知道。”

奉三郎愈发不解,“真是奇了,我们这帮土匪还能在朝廷手里求来什么护身符?”

李疑:“听秀秀的意思,是王萤的主意。”顿了顿,“她脑袋瓜机灵,当初临都求援时,不就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了吗,说不定这次一样能行。”

这话奉三郎倒也没有反驳,因为一路走来,那女娃的本事有目共睹。

从俞州前往六安要途径东州,赵雉差人去打探了一番,看退到这里的钟林大军是什么情形。

一行人过了东州后才抵达广郡,沿途还算顺遂。

六安是广郡下的一个县,陈安领着他们寻到魏中丞的祖宅。

众人在客栈落脚。

陈安先送上拜帖,那边接到消息后,魏中丞亲自来了一趟。

一行人易过容,他只能从声音上分辨梁萤的身份。

客栈人多事杂,不方便说话,魏中丞把他们引到别院。

赵雉从头到尾都很警惕,时不时观察周边。

抵达别院后,梁萤说明来意。

魏中丞吃了一惊,困惑问道:“你们去年不是已经把俞州牧讨回来了吗?”

梁萤不答反问:“前阵子朝廷派了兵来围剿俞州,是由钟林将军率兵来的,不知魏老可曾听说过他?”

魏中丞点头,“钟林我知道,是楚王麾下的人。”

梁萤正色道:“楚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心可诛,现如今王室已经被他掌控,皇权被彻底架空,形同虚设,想来魏老也是清楚的。”

提到这茬儿,魏中丞无奈道:“我又何尝不知?”又道,“说起来倒叫你看了笑话,我当初就是因为弹劾楚王而被贬的,能捡得一条命告老还乡,多亏他的不杀之恩呢。”

梁萤:“现如今太子年幼,宫里多半布遍眼线。”

魏中丞点头,“何止是宫里,整个京城但凡一丁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赵雉问:“那京畿呢?”

魏中丞:“京畿得看哪些地方。”似觉得好奇,“你们千里迢迢进京做甚?”

梁萤:“这事魏老还是不知情为好。”又道,“去年进京讨俞州牧是走的文宣侯的门路,此人可靠吗?”

魏中丞皱眉,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揣测,回答道:“文宣侯跟王室走得近,此人是可靠的,不过……”

“不过什么?”

“去年你们已经走过他的门路,倘若又去,只怕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

“……”

“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梁萤看了赵雉一眼,同魏中丞去了隔壁屋。

那老头儿一双眼里闪动着洞察人心的敏锐,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王室里的人?”

梁萤愣了愣,没有吭声。

魏中丞指了指她,“你哄得了顾老儿,却哄不过我们这些曾在朝堂上的京官,上回黄京兆就说你看着有几分面熟。”

梁萤嘴硬道:“我爹姓王。”

魏中丞:“王什么,官拜何职,家住何处?”

梁萤没有回答。

魏中丞:“我不知道你想去京城做什么,听我一句劝,莫要去送死,不合算。”

梁萤皱眉,“魏老莫要瞎管,我去自有我的理由。”顿了顿,“你在京中干了几十年,就只需告诉我如果我要寻门路接近王室子弟,除了文宣侯外,找谁比较稳妥。”

魏中丞:“怎么不听劝呢,瞧着你脑袋瓜机灵,可莫要在这事上犯糊涂,那京城早就被楚王盯成了窟窿,你过去接触王室的人,无异于是送死。”

梁萤坚定道:“为了俞州百姓的安危去冒险,值得。”

魏中丞:“……”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梁萤不耐道:“老头儿别磨叽,给指条路。”又道,“你若不愿意,我便去寻焦郎中。”

魏中丞再次指了指她,“小祸害,我们这帮老头儿好不容易才从官场上脱身回来,如今又要因着你的事招惹祸端。”

梁萤厚颜道:“来俞州就好了,若不然,以后我再把东州和广郡给打下来?”

魏中丞:“……”

梁萤催促道:“赶紧的,别磨蹭。”

魏中丞到底有点怵她,他为皇室效力几十年,又深受儒家洗礼,备受三纲五常荼毒。

那种来自皇族血脉的压制几乎是深入到骨子里的,一想到她极有可能是先帝的公主或其他幸存的王室子弟,就不敢敷衍。

这不,他被逼无奈,只得到书房研墨,念叨道:“你就是个祸害,倘若我被牵连进去,只怕全家老小都得被一锅端。”

梁萤:“那就把锅端到俞州去,楚王要来端你这口锅,总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魏中丞服了她那张破嘴。

他备好笔墨,亲自写了一封信函,只有寥寥几笔,操碎心道:“你们切莫进京城,到了京畿便去慈云观,把这封信送到无为道长手里。”

梁萤接过信纸,边吹上面的墨迹,边问:“然后呢?”

魏中丞:“京中的武安大长公主寡居多年,足不出户,是唯一不牵扯到名利场的人,不易受盯梢。

“她信奉道家,每年夏日都会去慈云山的慈云观避暑两月,你们可以尝试走她的门路,更加稳妥。”

梁萤欢喜道:“那便谢了。”

魏中丞叮嘱道:“这封信可要收捡好了,要不然我全家老小都得遭殃。”

梁萤:“你老人家只管放心,我还等着你给我举荐人才到俞州效力呢,不会让你受累。”

魏中丞发牢骚道:“你那俞州,能不能保住都说不定。”

这话梁萤不爱听,不客气道:“乌鸦嘴,合着我俞州的老百姓跟你有仇不是?”

魏中丞啰嗦道:“我跟你没仇,你可切莫祸害我。”

他唠叨了好一会儿,梁萤才揣好信件出去了。

赵雉看向她,梁萤做了个手势,一行人匆匆离去,走的是后门。

魏中丞心中很是发愁。

他看向越来越炎热的天,隐隐有种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压迫感。

印象中先帝有二十多个女儿,儿子也有十多位,除了没养活的和死得早的,自那场清君侧后,几乎全死光了。

甚至连宗族旁支都没逃得掉被清理。

亲王目前只剩下成王和景王,公主倒还有三四位,其余全灭。

他一时猜不出梁萤到底是王室哪一支的子弟,甭管是嫡系还是旁支,都跟稀有物似的极其罕见。

如今那家伙冒险进京讨名分,想来是要搞事的。

想到这里,魏中丞的内心激动难平。

本以为梁王室是彻底完蛋了,哪晓得竟然绝地逢生,还有那么一处生机,虽然是女流之辈,但眼下看来也不比京中的亲王们差。

魏中丞负手而立,曾经在官场上沉浮半生,见识过这个王朝的风雨兴衰。

如今的朝廷早就被蛀空了,摇摇欲坠,只需几场战乱或天灾,就会从根基上垮塌下来。可是想想俞州的治内,又给了他新的希望。

那才是做官几十年所向往的政通人和,同时也是老百姓们期待已久的五谷丰登。

俞州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道里做到了官民合体,这简直就是奇迹。

思及到此,他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憧憬,因为每一场大火留下的灰烬,都将催生出新的蓬勃生命。

另一边的梁萤快马加鞭前往京畿的慈云山,赵雉原本担心她身体吃不消,结果她跟打鸡血似的极其兴奋。

因为认祖归宗,意味着绝地反杀。

沿途快马加乘船,一行人顺利抵达京畿也已经是一个半月后了。

这时候炎炎夏日,他们到达慈云山后并未直接去,而是先差人去慈云观打听武安大长公主是否在山上避暑。

待到傍晚,平头才回来上报,说人在道观里。

梁萤微微松了口气,可算没有白跑。

翌日上午他们扮成香客前往慈云观,梁萤上完香后,托一位小道传信给无为道长,说是他的故友来寻。

莫约等了茶盏功夫后,那无为道长才到客堂来。

他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十的模样,穿着轻薄的粗麻道袍,仙风道骨的,颇有一番闲云野鹤的风姿。

梁萤起身朝他行礼。

无为道长还礼,一时有些纳闷,困惑问道:“这位居士……”

梁萤当即从袖袋里取出魏中丞给她的信函。

无为道长伸手接过,拆开看过后,恍然大悟。

他跟魏中丞颇有交情,同她说道:“居士且稍等,现下武安大长公主正在玄灵道长那边,待她回客堂后,方可得见。”

梁萤应道:“有劳道长了。”

无为道长虽然对她有点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只随口问魏中丞如今的情形。

梁萤笑了笑,说道:“他老人家能吃能睡,腿脚也麻利。”

无为道长:“平安就好。”

也在这时,外头有人喊他,他应了一声,还有其他事,也没逗留多久便离去。

接近正午时分,武安大长公主才回客堂。她每年的夏日都会来慈云山避暑,道观里给她留的客堂院子清净幽雅,也相对僻静。

她如今已经五十三了,是先帝所有女儿中的嫡长女。

三十岁那年驸马病逝,此后便一直孀居,潜心修道,几乎是足不出户,也不问世事。

原本也有一双儿女,因着病痛折磨和意外落水身亡,之后便断了尘缘。

当年楚王清君侧时,王族多数子弟都遭了殃。她因为是嫡长,又跟朝廷没有任何牵扯,再加之无权无势,便幸存了下来。

回到客堂,忽听婢女来报,说无为道长求见。

武安挥了挥手,不一会儿无为道长被请进院子。

在外头等候的梁萤多少有些忐忑,也幸亏武安卖给无为道长一个面子,婢女出来把她请入进去。

无为并未逗留,回了自己的袇房。

武安坐在竹榻上,轻摇团扇,上下打量这个相貌平平的女郎,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

梁萤行跪拜礼。

武安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梁萤心中酝酿情绪,怯弱地喊了一声,“阿姐。”

那声忐忑又娇怯的“阿姐”喊得武安猝不及防,她不由得愣住。

梁萤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厚着脸皮攀龙附凤,说道:“我是小十五……当年从清君侧里逃出来的十五娘。”

听到这话,武安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旁边的婢女震惊不已。

梁萤道:“我脸上涂抹了东西,阿姐若是不信,可差人送水来。”

婢女看向武安,她强压下内心的震动,做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一盆清水被送了上来,梁萤起身走上前,麻利地挽起袖子,拿胰子把脸上的易容之物清洗干净。

露出来的那张脸白净秀美,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灵动会说话的桃花眼,全然没有方才的平庸。

伺候在一旁的婢女素娥暗暗吃了一惊,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再看那小娘子,还别说,当真有几分相似。

武安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是嫡长女,出嫁得早,并不清楚这人是谁,再加之先帝子女众多,哪里还记得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

不过听到对方说从清君侧那场灾难里逃出来的,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那种冲击是非常巨大的。

她自然也清楚那场灭顶之灾,王室里的子弟皆被屠尽,除了现在的天子外,当时的东宫和后宫相关人员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

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女郎唤她阿姐,并说自己是那场灾难里仅存的一位公主,她一时觉得荒唐之极。

可眼前这年轻女郎确实看着面熟。

武安心里头一时微妙且复杂。

见她久久不语,梁萤心里头忐忑,露出委屈的小白兔神情,慌忙伏跪到地上,不敢再有其他举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武安才开口问道:“你说你是十五娘?”

梁萤额头贴着地,谨慎回答:“回阿姐的话,我阿娘是不起眼的宫女,你出嫁得早,不知道阿萤也在情理之中。

“当年楚王攻进皇宫的那一天,后宫妃嫔和未出阁的姐妹们皆被先帝聚到乾政殿殉国守节。

“阿萤当该赴国难,保全皇室体面。

“可是在我被内侍用白绫绞杀得奄奄一息之际,楚王叛军攻进乾政殿,我亲眼看到先帝被他们斩杀,存活的妃嫔和姐妹们皆被□□至死。

“当我清醒过来,整个乾政殿内全是尸体。

“那时候我心中很是害怕,本该随他们奔赴国难,可是我心中不甘。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是先帝被杀的唯一见证人,我得想办法活下去,活着走出这个皇城。”

“后来我扒下内侍的衣裳趁乱逃离,途中不慎坠进护城河,本以为必死无疑,想来得上天护佑,竟然死里逃生被暗流冲出了皇城外。

“当时我侥幸卡在了河边的一棵柳树下,得了旁边居住的婆子施援手救助,这才大难不死活了下来。

“那时候京中闹得人心惶惶,楚王大肆屠杀王室中人,我不敢在京中久留,迫不得已孤身一人离开京城,随波逐流。”

听了她讲的经历,婢女素娥动容不已,武安心中亦是激动难平。

她一字一句问:“你当真亲眼见到先帝被楚王叛军斩杀的?”

梁萤发誓道:“我若敢有一句谎言,当该遭天打雷劈!”

武安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容,久久不语。

那场“清君侧”对于王室来说就是一场不可磨灭的伤疤,如今忽然被重新揭开,纵使武安不问世事多年,也难免会耿耿于怀。

皇室那么多子嗣,尽数被屠灭,不仅是他们这些嫡系,旁支也被灭得一干二净。

先不论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那场惨绝人寰的见证者,光带来的信息就已经足够冲击,令武安不得不去重视。

见她面色不太好,素娥担忧道:“主子……”

武安回过神儿,疲惫道:“我有些累了。”停顿片刻,“你到山脚去罢,不要在观里,省得惹来麻烦。”

梁萤欲言又止。

素娥道:“小娘子且先回罢,若有什么事,奴婢会差人来。”

得了她的话,梁萤才稍稍放心了些。

鉴于她易过容貌,素娥把她领到隔壁屋处理面容。

把梁萤打发走后,素娥过来伺候武安。

这时候该用午饭了,道观里备了膳食送过来。

武安却没什么胃口。

素娥道:“主子多少还是用些,你一到夏日就清减不少,还是身子要紧。”

武安沉默了许久,才道:“方才那女郎的话,有几分真假?”

素娥摇头,“奴婢不敢作定论。”顿了顿,“不过她的样貌确实与王室里的贵人有几分相似。”

武安看向她,显然是不信的,平静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郎能在那样的险境里存活下来,简直不可思议。”

素娥:“万一是上苍护佑呢?”

武安愣了愣,没有吭声。

素娥继续道:“她既然寻了来,定有目的,倘若她所言是真,主子又会不会还她一个公道?”

武安被这话给问住了,一时回答不出来。

她不问世事许久。

这些事本不该沾染,因为一旦牵扯到,定然不得安宁。

可事关先帝,她没法选择漠视。

素娥跟了她许久,对她的脾性也了解,试探道:“那女郎来历不明,在没有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前,主子还是谨慎些为好。”

武安皱眉,“宫里头的人都死了,要如何弄清楚她的身份?”

素娥:“宫里头的贵人虽然没了,但总有存活的宫女老嬷嬷们,只要她所言不假,寻来当年服侍过她的人,总能验明正身。”

武安垂首不语。

素娥继续道:“倘若就这么把她打发走了,想来主子心里头也放不下,毕竟事关先帝。”

武安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跑来认祖归宗?”

素娥:“这个好办,待奴婢明日下山去问一问就晓得了。”

武安看向她,“你行事小心些,京里是什么情况,心里头有数。”

素娥点头,“奴婢明白。”

武安做了个手势,她行礼退下了。

外头偶尔传来蝉鸣,武安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她对先帝,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当时出嫁得早,先帝那么多子女,后宫除了妃嫔替他生儿育女外,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宫女和低阶贵人。

一个风流成性的老儿,若用客观的态度去评断,诚然王朝的败落有楚王的因素,但更多的根源还是自家老子昏聩造成。

武安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头疼。

她清净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不能继续清净下去。

而另一边的梁萤怕给她惹来麻烦,依言下山到山脚的一处农家小院落脚。

慈云观香火旺盛,山脚有市集,平时周边的村民会来这里赶集,附近也有客栈商铺,今日正是赶集的时候,很是热闹。

陈安租了一处农院,那院子原本是一对年轻夫妻的父母所住,二老过世了便一直空置着,专门用于租给过往商旅或香客落脚用。

陈安忽悠他们说要在这边等人,暂且租下来出入,给的租金也高,两口子爽快应承下来。

下午梁萤他们回来,进入院子后,陈安备下解暑的甜瓜送到堂屋。

梁萤随手抓起椅子上的蒲扇,说道:“今年比往年热得多。”

陈安端水给他们洗手,问道:“如何了?”

梁萤应道:“先等等。”

她放下蒲扇,洗手拿起一块甜瓜啃食,汁水充足,甜津津的,又在井里冰镇过,下肚整个人都清凉不少。

赵雉有话跟她说,二人进了里面的厢房,他问道:“那武安大长公主见过你之后,可曾说过什么?”

梁萤摇头,“没说什么。”又道,“我跟她又不熟,她能说什么?”

赵雉:“……”

梁萤厚颜道:“既然来了这趟,怎么都得弄点东西回去,哪怕是碰瓷儿呢,也得薅王室的羊毛。”

赵雉哭笑不得,“合着你还有理了。”

梁萤无耻道:“不然呢,我辛辛苦苦跑这趟,岂能白跑?”

赵雉盯着她看会儿,尽管他心中早就晓得她要么是公主,要么就是郡主,还是没有勇气试探她。

下午梁萤小睡了阵儿。

她到底是女郎,没有这群老爷们经得起折腾,从俞州赶路过来一路奔波,清减了许多。

农家院比不得州府里,周遭的环境差得多,蚊虫也有不少。

这里没有蚊帐,又闷热,她睡得很不安稳。

赵雉拿蒲扇坐到床边给她打扇,听着外头的蝉鸣声,她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待到申时,平头前来传信,告知赵雉道观里有人送了口信,让梁萤明日上午走一趟附近的永春园别院。

赵雉应道:“晓得了。”

平头顺便从集市那边带来驱蚊药膏等物什,晚些时候梁萤醒来,身上抹了些药膏,蚊虫才不围着她叮咬。

第二日上午赵雉送她前往永春园别院,倒也不远,只需走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昨晚素娥就宿在别院,听到仆人来报,差人把他们请进来。

梁萤进入厢房,素娥同她行礼,梁萤还礼。

素娥开门见山道:“昨日在道观里说话不大方便,我家主子有许多疑问,差奴婢来问姑娘,还请姑娘如实作答。”

说罢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梁萤入坐,素娥坐到她对面,问道:“姑娘你说是王室里的十五娘,可有什么证物之类的物什?”

梁萤摇头,答道:“也不怕素娥姑姑笑话,我生母在宫中不起眼,打小寄养在别的妃嫔名下,日子过得拮据。

“且先帝子女众多,我排行十五,后面还有好多位比我小的妹妹,像我们这些没有名分的人,实难拿出物证来自证。”

素娥细想了阵儿,又问:“宫里服侍过你的嬷嬷可还记得?”

时隔数年,关于原主的记忆梁萤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谨慎答道:“我在逃出来时曾撞坏过头,当时缓了好些天才恢复过来,对以前的事情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也记不大清楚。”

素娥微微蹙眉,继续发问:“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为何到至今你才回京寻亲?”

梁萤沉默了阵儿,才答道:“京中的情形素娥姑姑也是清楚的,我不敢回来,怕保不住命。

“这些年我在外头流离失所,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好歹能活命。

“可是这一回,我实在是没得办法了。

“春日那楚王派兵去俞州围剿,我在那边落脚容身,倘若俞州被破,便又要流离失所。

“当初我从宫里流落到民间皆是楚王导致,如今又要因他流离,我心里头不服气,他明明是乱臣贼子,哪来的胆子敢这般肆意猖狂?

“俞州上百万的老百姓,一旦州府被攻破,必然遭殃,故而我才千里迢迢冒着风险来了这一趟,想替自己讨个公道。”

“那楚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王室苦他久矣,我当初既然在那场清君侧里活了下来,便是上苍护佑我梁王室不该命绝于此。

“这次我进京来求,是想求天子给我名分,讨伐楚王。”

这话说得素娥眼皮子狂跳,整个人都心神不宁,“你休要口出狂言。”

梁萤严肃道:“我俞州三万军,握了十郡百姓,春日里钟将军率军攻打,折损了四万大军退守回东州。

“只要朝廷给我名分,我便将楚王当年在乾政殿的罪行公诸于世。

“到时俞州振臂一呼,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诸侯前来俞州共商讨伐大事,那楚王岂还敢像今日这般猖狂?”

素娥抽了抽嘴角,被彻底唬住了。

梁萤起身行礼道:“还请素娥姑姑以大局为重,梁王室已经被逼至绝路,倘若不奋起一战,只怕危矣。

“一旦亡国,武安大长公主便是前朝的公主,大厦将倾,覆巢无完卵,谁也躲不过这场灾难。

“你是阿姐身边的人,这些年也看到了王室的遭遇,自然也盼着她能平平安安。可是她的这份平安,又能继续维持多久呢?

“她身为王室的嫡长公主,难道就能眼睁睁地看着父辈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断送在楚王的手中吗?”

素娥的后背沁出些许冷汗,打断道:“你莫要再说了。”

梁萤闭嘴。

素娥镇定道:“此事兹事体大,一个不慎就要连累天子,岂能因你的三言两语就做下决断来?”

梁萤默了默,收敛道:“是我莽撞了。”

素娥皱着眉头,“你先回去,若有什么事,我自会差人去寻。”

梁萤也没继续逗留,行礼告退。

素娥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妈的,区区一个女娃,竟然敢挑战楚王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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