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由奉三郎和程大彪率八千兵镇守, 广陵由郑曲和姜怀率一万兵镇守,河城则由赵雉和金鸣,陶二郎等人率一万两千人镇守。
倘若朝廷派兵攻永庆,河城会援助;若攻河城, 永庆和广陵则援助;若攻广陵, 则河城进丹乌援助。
三地镇守以老鹰高飞的布局守护俞州及周边一百多万老百姓的田地。
在等待朝廷挥军而来的期间, 三地皆派探子外出打听, 摸清楚他们会攻打哪处。
这种等待是煎熬的。
春雨绵绵, 梁萤站在屋檐下听细雨洒落到瓦上的声音。
她不知道赵雉到底经历过多少场战役, 就她所知的战役, 有江原营救贾丛安一战,当时就为那三百兵。
而后是陈安叛变王太守,夺永庆太守府一战。
接着是临都求助打俞州军。
再接着是打扶阳,攻河城, 屠四宜,夺广陵。
七场战役, 刀口舔血, 以命相搏。
而现在这场战役,才仅仅只是造反路的开始。
每一场流血的战役, 都将浸润脚下的土地,开出鲜艳夺目的花朵。
每一寸土地,都将拯救在绝望中挣扎的世人,用粗糙的双手铺开锦绣前程。
她曾尝试甚至幻想着有没有一种方法能避开流血。
结果是没有。
统治阶层的利益与老百姓的利益从来都是相冲的,它们没法融合。
就像油与水,要么把水熬干只剩下油。
心里头有些压抑,梁萤去找赵老太唠点家常。
那老太太豁达,跟她说话能缓解心中的烦闷。
她过去时, 赵老太杀了一只鹅,跟龚大娘在屋檐下扒鹅毛。
见她进院子,老太太笑眯眯道:“中午给阿萤做烧鹅吃。”
梁萤应道:“那敢情好。”
她端来矮凳,也坐到一旁帮忙扒毛,赵老太说道:“这些日看你们忙上忙下的,得多做些好吃的补一补。”
梁萤试探问:“就要打仗了,老太太你心里头慌不慌?”
赵老太愣了愣,说道:“那是秀秀干的事,我不慌。”顿了顿,“打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你若让他去考科举,那才叫发慌。”
梁萤失笑,龚大娘也笑了起来。
赵老太知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继续道:“秀秀他打小就皮糙肉厚,你无需替他担忧,天大的事落下来,他都扛得住。”
梁萤没有吭声。
她也许是从未看到过他背脊上的那条伤疤,有巴掌那么长,纵使他再有能耐,也终究是血肉之躯。
赵老太宽她的心道:“阿萤你是富贵命,遇事能逢凶化吉,这回甭管谁来,咱们照打不误。”
梁萤笑道:“朝廷打了来,也能打回去吗?”
赵老太信誓旦旦道:“能。”顿了顿,“谁也不能阻止你飞黄腾达,哪怕是皇帝小儿来了都不行。”
这话把梁萤哄得高兴了,心情稍微舒坦了些。
龚大娘也道:“我们是为着老百姓做事,就算是菩萨来了,也会向着俞州的。”
赵老太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天佑俞州,定能逢凶化吉。”
听着她们说吉利话,梁萤心里头舒坦许多,虽然知道这些话是宽她的心,对实际并没有什么用处。
待到三月中旬时悬挂在头顶上的刀总算落下,楚王派兵十万前来围剿俞州。
这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河城的探子回来上报,说发现朝廷里的军队在黔山那边安营扎寨,应是直奔河城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赵雉当即派平头等人去摸底,看那边到底来了多少兵。
第二天傍晚平头回来上报,说乌泱泱的一片,估计有十多万。
这个数字委实唬人。
李疑听了眼皮子狂跳不已,梁萤则默不吭声。
对于打仗的事她极少掺和,因为那不是她擅长的东西,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比较稳妥。
赵雉坐在太师椅上沉思。
陶二郎忽然道:“何不趁着他们安营扎寨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金鸣也赞同先下手为强,给对方下马威乱军心。
梁萤:“他们那么多人,如果要突袭,就得远程攻击才行。”
赵雉摸下巴,“可用飞鸟。”
平头探过那边的地形,赵雉当即问他那些大军的营地布局。
几人起了心思搞突袭,就明晚夜袭一事进行一番商讨安排。
翌日赵雉领了五百名精锐和金鸣出城。
梁萤站在城门上看他们出城离去,谭三娘站在她身侧,忧心忡忡道:“来了这么多兵,可要如何应付才好?”
梁萤平静地仰望碧空如洗,淡淡道:“老太太说了,我们是替老百姓做事,就算是菩萨来了,也会开出一条通天大道。”
谭三娘:“但愿天佑俞州。”
梁萤轻轻的“嗯”了一声,“天佑俞州。”
他们的身后有百多万老百姓,这一战,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回首眺望城里的千家万户,这是一座聚集了十一二万人口的超级城池。
它在日月的洗礼下矗立了数百年,哪怕它饱经风霜,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仍旧以俯视众生的巍峨来看世人的生生死死。
它矗立在天地间看众生的烟火人间,看生死存亡,看岁月流转,看花开花落,看辞旧迎新。
甭管谁是它的主人。
梁萤从不信鬼神,只信人定胜天。
可这一次,她敬了一回天地,祭告皇天后土,对着城内生灵行大礼跪拜,求天佑俞州。
谭三娘看着她的举动,内心有些触动。
在她的印象里,这人从未像今日这般庄严肃穆祭告过天地。
因为一直以来,不管面对什么事,她都是胸有成竹的。
可是这次,她似乎没有那么笃定。
当天晚上河城的老百姓在半夜时被一阵类似响雷的东西惊醒。
黔山离这边不算太远。
赵雉领的精锐们不敢靠大营太近,怕打草惊蛇。
他们等了许久,才看到黑夜里的旗帜开始飘动,刚开始风向是朝河城方向飘的,后来等了近半个时辰,风向才开始变幻。
如果要把飞鸟的效果发挥到极致,必须借助风向它才能飞得更高更远,这样高空坠落爆炸的杀伤力才更强。
待到适当的时机,赵雉下令突击。
士兵麻利地把木架架好,将飞鸟放置于木架上,迅速点燃导火线。
它瞬间发出滋滋声。
当火花燃烧进竹筒里,巨大的冲击力爆发而出,“咻”的一声一飞冲天,借着风势振翅高飞,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看不到踪迹。
与此同时,大营里的一个小兵半夜出去尿尿,打着哈欠尿到一半时,忽见些许亮光从黑暗里坠落。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
不曾想,片刻后,远处忽然“砰”的一声,地动山摇,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和硝烟火光。
那声音来得太突然,直接把那小兵的尿给吓得憋了回去,整个人都懵了。
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又一道惊雷般的声音传来,把睡梦中的官兵们惊醒。
他们这些士兵在来之前就知道俞州军手里有能横扫千军的绝密武器,但没有亲眼见识过,光靠想象力并不能起到威慑作用。
而现在,他们亲自领教到了,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十多只飞鸟乘风而起,它们有的飞得近,有的飞得远,毫无目的乱飞。
倘若营地小,不一定能击中目标,但十万人聚到一起,那完全是乌泱泱一片,随便乱击都能炸飞一片。
营地里马儿受惊的嘶鸣声,受伤士兵的惨呼声,以及混乱的逃窜,伴随着浓烟与火光,把黑夜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河城里的老百姓再也无法安睡,那声音一下子就把他们带进了曾经经历过的恐惧里。
有老百姓撑灯哄受惊的孩子,不知是谁家的狗儿被唬得一个劲乱吠。
一对年老的夫妻在被窝里躺平,老媪的耳朵虽然不大好使,却忽然问:“欸,老头子,是不是哪里在打雷?”
老头儿无比淡定,凑到她耳边大声回答:“对,春雷。”
起初老媪还真以为是打雷,后来觉得不大对劲,“打个雷怎么还地动山摇了?”
老头儿忽悠道:“你这是睡糊涂了。”
老媪没有吭声,过了许久,听着狗叫声,说道:“是不是哪里在打仗了?”
老头儿:“……”
老媪又问:“是不是哪里在打仗了?”
老头儿有些不耐,回答道:“瞎操心,你我都快八十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还怕打仗?”
老媪:“……”
这逻辑好像没问题。
对啊,都快八十的人了,操心这些作甚?
也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心大,她居然又继续睡了过去。
黔山那边地动山摇,站在城楼上,也能看到那边的火光把天空染透。
梁萤在冷风中眺望。
一旁的陶二郎道:“看这情形,应是得手了。”
梁萤没有答话,李疑道:“他们要什么时候回城?”
陶二郎:“得趁乱捡点便宜,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快。”
那大营被突袭,打得士兵们措手不及,驻扎在最后方的将领钟林因为离得远,并未受到波及。
他披衣站在营帐外头,望着前方火光冲天,一团乌烟瘴气。
底下陆续有士兵前来汇报,说前方遭遇了突袭。
为免火势蔓延到后方烧到粮草,钟林当即下令把前面的营地隔开。
而另一边的赵雉等人在飞鸟的乱炸掩护下,继续向前逼近,准备用火药箭进行第二轮攻击。
火药箭的攻击范围在三百步内,他们离大营远,需前行靠近。
两队人马冒险前进。
赵雉带着大部分人马在前方掩护射击,途中有不少混乱逃出来的士兵撞见他们皆被处理掉。
待逼近适当的射程内,第二轮火药箭再次朝大营轰炸而去。
火光冲天中,营地里一片混乱。
处在最前端的那部分已经被火焰吞噬殆尽,如果不是风势转变,只怕后方粮草也得遭殃。
饱受战火摧残的士兵们备受煎熬,有的被炸死,有的被烧伤,有的在混乱中被踩踏致死,还有的仓皇逃窜……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个混乱的节骨眼上,那帮土匪忽地击鼓吹起进攻的号角,喊杀声连天,顿时把受惊的朝廷军唬得军心四散,疯狂逃离。
那种慌乱是极其致命的,因为会发生踩踏。
运气不好的士兵甚至还没正式上战场,就被同伴在混乱中踩踏身亡。
赵雉也不恋战,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收手撤退。
经过一夜的折腾,翌日凌晨大部分火势已经被扑灭,营地里一片狼藉,简直惨不忍睹,现场遗留着浓重的硫磺味儿。
中后方的营地虽未受到波及,但袭击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
经过一番清点,这场突袭造成了上万士兵受损,死亡的,逃跑不见的,受伤的,综合下来竟然有上万人。
钟林被激怒,当即整顿大军,挥军攻打河城,誓要给那群猖狂土匪迎头痛击!
当天夜里大军强攻河城,数不清的箭矢如雨点般飞进城里,城外击鼓助威,喊杀声连天,这场清剿逆贼的战役正式拉开了序幕。
巨石火球疯狂投掷入城,砸向这座古老的城池。
赵雉等人在箭雨中反击。
第一声炸裂落入箭阵里,以摧枯拉朽的力量破开弓箭手们的围剿,纵使他们人多势众,血肉之躯哪里抵御得了炮火轰炸?
随着火药桶被一个个投放,城外大军遭遇他们有史以来最惨烈的反击。
就跟当初的俞州军一样,那些被抛投出来的东西仿若流星般划过夜空,坠落的瞬间炸裂出轰鸣雷响。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热浪席卷过周边的一切,地狱之火冲天而起,冷酷地吞噬掉年轻的生命,徒留灰烬漫天飞扬。
火海里人们痛苦的惨呼声仿佛在控诉战争给世人带来的创伤。
方才的箭雨一点点弱了下来,甚至消失殆尽。
城里的俞州军在火药的助力下疯狂反击,箭雨反扑射杀,密密麻麻飞向那些在火海里挣扎的士兵。
之前钟林还怀疑这世间哪有那么神乎其乎的东西,如今领教过,被当场震慑住。
血肉之躯与冷兵器跟火药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甭管你多能打能杀,甭管你手里的兵器有多厉害,一枚火药桶投掷过来,周边寸草不生。
那种来自地狱的力量是可怕的,它带着蔑视奔赴向世人,所到之处,遍地哀嚎,只剩下黑色灰烬。
城中吹响进攻的号角,城门大开,上万士兵一窝蜂冲出去杀敌挣前程。
只要割下敌人的头颅,他们就有奖赏,从最底层的杂兵,一步步晋升。
赵雉给这群在刀口舔血的官兵们定制了完善的上升通道,以极其变态的制度鼓励他们割人头获取荣华。
军队里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则是队,一屯二队。
这些兵以小团体划分,作战杀敌不仅有个人利益,还有团队利益,那些内驱是他们不怕流血愿意上阵拼杀的原始动力。
冲出去的官兵们好似疯狗,在先前受到火药攻击后的朝廷军队里伤口撒盐。
厮杀整整持续到天明,才把钟林大军逼退回黔山。
灰蒙蒙的天色笼罩着一层阴影,早晨空气新鲜,却带着浓重的血腥弥漫。
战场上满目疮痍,到处都残留着炸裂后的深坑,两万人的尸体堆积如山,他们全都是俞州军的战利品。
得胜的士兵们跟打鸡血似的丝毫没有疲倦,因为人们在清理战场的同时还会扒拉尸体身上的财物,将其据为己有。
这是额外的报酬。
赵雉并不会阻止,因为他也这么干过,对底下官兵们的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
也正是那种了解,故而制定下来的制度大部分符合将士们的心意,都愿意跟着他混,因为有前程挣。
虽然没法分土地,但能分房产钱财,养家人是足够的。
初战出师未捷,极大地重挫了钟林大军的锐气。
仅仅两个晚上,他就折损了三万多兵,说出去只怕没人会信。
艳阳高照,城里的老百姓被禁止出门,在战场没有清理干净之前是不允他们出行的。
军队里有专门救治伤员的军医,敌人虽然被斩杀许多,自己人也有很多受伤的,皆是来自最初的那场箭雨。
梁萤在后院里,很想出去看看情况。
谭三娘劝她道:“阿萤莫要去,外头那情形不是女人敢看的。”
赵老太也道:“是啊,有些事眼不见为净,那是糙老爷们干的,我们做女人的还是躲到后头好。”
梁萤到底有点反骨,她觉得她能承受得住战火的洗礼,毕竟初初穿越过来就面对过叛军的大屠杀。
犟着性子去城楼看外头的狼藉,谭三娘没勇气眺望,李疑则躬身呕吐。
那视觉场面是极其冲击的,全都是尸体,有周全的,也有残缺的。
城门上还有几颗人头,不知是哪个挨刀的士兵舍不得他的战利品。
纵使李疑是个男人,但到底没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腿软蹲下一个劲干呕。
旁边的梁萤哪怕经历过充足的心理建设,还是破防了。
她白着脸狼狈地退了回去。
中午她连饭都没吃。
赵老太怕她被吓出病来,过来看她,见她病恹恹的,轻声道:“阿萤是被吓着了吗?”又道,“李疑比你还没用,已经躺着了。”
梁萤嘴唇嚅动,憋了许久,才道:“那么多人死了,要怎么处理后续?”
赵老太平静道:“自然是挖大坑把他们焚烧了。”
梁萤沉默。
赵老太露出一副见惯世间沧桑的表情,“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无论是官兵的命,还是老百姓的命,都是不值钱的。”
梁萤欲言又止。
赵老太道:“你莫要难受,想想你身后一百多万老百姓的命,死那点人便不值一提了。
“战场上从来都是你死我亡,刀箭不讲分毫情面。倘若我们没能守住河城,那些朝廷兵攻进来,城里的老百姓没一个跑得掉。
“那些朝廷兵可不像咱们这样会把老百姓放到心上,他们只会疯狂掠夺,杀戮和发泄。”
梁萤沉默了许久,才试探道:“老太太既然知道刀箭不长眼,何故就放心赵雉上战场?”
提到这茬儿,赵老太颇有几分无奈,“这或许就是他的命,生在这样的乱世,做平头百姓受人欺辱,做官兵也身不由己。
“若他甘于平淡倒也罢了,偏偏骨子里有点犟性,我这个做老娘的又没本事给他挣前程,他想走出去,我难不成还要拦着吗?
“话又说回来,像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大字不识,比那蝼蚁还卑微,能活着就已经不易了。
“他想要做自己的主人,我也没脸去拦着,毕竟我这老婆子也没甚出息,给不了什么人生大道理的建议,只能在他出去的时候提醒他,家里头还有人,还盼着他平安归来。
“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要别拖他的后腿给他添堵就行了。”
梁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面对一个做母亲的老人,她是没有资格去评断的。
倘若她自己有孩子,断然舍不得让他去上战场,太过血腥惨烈,外面那场景,犹如人间炼狱。
堆积如山的尸体,血流成河的大地。
那些能上战场的生命大多都是有劳动力的那批人,不管他们是否愿意,生而平等。
她到底不是古代人,不懂得什么尊卑之分,只知道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
而那份活着,不应该被统治阶层利用驱使,成为至高权力的踏脚石。
哪怕他们这群土匪也在干那样的事,可宗旨根源跟封建统治者还是有着区别的。
她始终觉得战争不是为了获利,而是为了洗牌后的海晏河清,让人人都能吃饱饭,不再饱受欺凌压迫。
外面那些人的尸体给梁萤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尽管这些年她已经磨砺得冷酷不少,但内心深处还是追求和平的。
这场战役,整整持续了二十多日。
钟林大军受创后再次席卷而来。
这次他们吸取上一次的经验教训,避开了火药桶的攻击范围,以箭矢射杀为主。
那些箭矢上捆绑了易燃的桐油之物,铺天盖地飞向城内。
他们好歹是楚王养的兵,财大气粗,人多势众,赵雉等人避开与其硬刚。
在主力围攻河城时,奉三郎带兵驻守在雁门郡,摸清楚黔山的大本营后,采取游击战的方式袭击钟林大军的后方。
另一边的郑曲也打着同样的主意,由姜怀镇守广陵,他则带精锐翻黔山去搞突袭。
雁门郡过去要方便快捷一些,广陵这边则要麻烦得多,得翻山。
奉三郎深知那边人多势众,不敢正面敌对,采取随打随走的战略,就跟恼人的蚊虫那般,时不时叮咬一嘴。
一来二去,搞得守大后方的士兵们烦不胜烦。
在前方战事胶着时,钟林大军的咽喉被郑曲无意间扼住。
他们的粮草部署在最后方,甭管你奉三郎怎么搞游击战,无非是挠痒痒。
但郑曲带人从广陵快马加鞭进密林翻山而来,硬生生翻了一座山头,个个被叮咬得满头包,狼狈不已。
待他们翻过来时,猝不及防看到底下的营地,全都精神了。
那钟林委实狡猾,把大部分粮草都存放在最后方,因为后方是一座大山,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法过来。
郑曲稀里糊涂歪打正着,捡了便宜。
底下的将士们一边挠身上的包,一边小声问:“下面那些是不是粮草?”
另一士兵道:“多半是粮草。”又道,“真他娘的贼,竟藏到这儿来了。”
人们看向郑曲,全都露出鸡贼的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几天可算没有被白咬。
他们来的时候都是轻装上阵,个个身上只背了火药筒和火药箭矢,带的也是冷干粮,这下全都派上了用处。
烧粮草是个技术活儿,如果要把效果做大,就得顺着风向的脾气烧。
并且还要避开大军在营地里的时候烧,最好他们在前线作战,忽然得知粮草被烧光的消息更佳。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动摇军心。
这不,翌日钟林大军在河城那边猛攻时,忽然有士兵匆匆前来上报,说黔山的粮草被烧了。
消息传到钟林那里,他死都不信。
那么大一座山,那些人是怎么绕到后方去袭击的?
黔山一片火光冲天,火焰借着风势越演越烈,无人敢去抢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粮食被毁于一旦。
另一边的奉三郎听说营地里的后方突然失火,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笑着骂骂咧咧道:“广陵那帮小儿,倒叫他们抢了功。”
“三爷,那现下我们作何打算?”
“撤!”
一行人不再逗留,纷纷撤离。
这场火势一直烧到下午才被扑灭,在战场上拼杀的士兵回来没粮填肚子,再无斗志。
原本城里的赵雉等人以为钟林大军还要继续耗下去,结果他们一边打一边撤,怕土匪们追出去,装腔作势掩盖撤离事实。
此次钟林出兵折损了四万人,及时止损,把余下兵丁暂且撤离到东州境内,保住实力要紧。
探子回来上报,说黔山那边的大营已经空了。
赵雉亲自过去查看,看到最后方的灰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同时也不得不服钟林的谨慎,利用天然的地里优势做屏障,让人很难找到这里。
人们匆匆打马回去。
奋战二十多日的将士们疲惫不堪,井然有序清理战场。
这次前来攻打的毕竟是朝廷的正规军,装备是相当精良的,他们捡拾了不少战利品,但凡还能重复利用的,皆留下来下次再用。
前方战事解除,城里的百姓都松了口气。
梁萤却心事重重,因为她清楚地明白,那些兵只是暂时退守,随时都有可能进行二次围剿。
更要命的是,他们这次前来围剿是为黑火-药。
可是怀璧其罪。
现在大家都知道俞州手里握有能横扫千军的绝密武器,那钟林十万大军前来攻城都被打了回去,威力可想而知。
当手里的东西被觊觎时,那你就是个罪人。
梁萤生了危机感,今日能退楚王派来的兵,那明日是否又能退其他诸侯派来抢夺黑-火药的兵?
就算他们能一一击退,那也经不起频繁战争。
打仗费人又耗粮,他们经不起这么折腾。
在所有人都满心欢喜时,梁萤却一点都欢喜不起来,她背着手站在屋檐下,眺望晴朗天空,脸上的表情格外凝重。
赵雉进来,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奇问:“阿萤怎么了?”
梁萤没有反应。
赵雉皱眉,上前戳了戳她的胳膊,她这才回过神儿,赵雉问:“你怎么了?”
梁萤沉默了许久,才问:“可知那些朝廷军撤退到哪里了吗?”
赵雉答道:“东州那边去了。”
梁萤点头,严肃道:“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二。”
赵雉:“???”
见她表情肃穆,赵雉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萤道:“你先忙正事,晚些时候再与你说。”
赵雉:“别卖关子。”
梁萤抿嘴沉默,自顾回自己住的院子。
赵雉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也跟了上去。
回到屋里后,梁萤坐到椅子上,正色道:“怀璧其罪,今日我们侥幸能击退钟林大军,倘若明日是其他诸侯为着火药前来讨伐,赵雉你又当如何?”
赵雉回答道:“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照样打回去。”
梁萤皱眉,“打仗是不是很烧钱?”
赵雉:“……”
梁萤道:“你让我不用管战事,只管后方粮草供应,可是频繁打仗,俞州的百姓得不到休养生息,这么掏下去,就算把我卖了都没法来填补打仗带来的亏空。”
赵雉没有答话,而是陷入了沉思中。
梁萤继续道:“有些仗,能不打就不打。
“今日是楚王来讨火药,明日估计又是这个王那个侯的,纵使我们俞州有足够的实力去应对他们,但也架不住长此以往烧钱粮内耗。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雉蹙眉,“你又当如何?”
梁萤平静道:“我要先下手为强,堵住朝廷前来围剿的嘴,让那楚王再也不敢来进犯。”
此话一出,赵雉不由得愣住。
梁萤看着他,目光中充满着运筹帷幄的智慧,“我要进京。”
不知怎么的,“进京”二字一下子就箍住了赵雉的心弦。
尽管之前陈安曾提醒过他,心中有所猜测,但忽然听到她主动提出要进京,还是令他难以置信。
“你疯了。”
梁萤淡淡道:“我没疯,陈安他去过京城,我让他带我去。”
赵雉再也没法淡定了,看她坚定的样子,急得如同操碎心的老父亲,“京城于你我而言意味着什么,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梁萤点头,“我知道。”
赵雉抓狂道:“知道你还要去冒险?”
梁萤无视他的毛躁,不答反问:“我们做的哪件事不冒险?”
赵雉:“……”
梁萤:“你替我安排人护送过去就行了,其他的我和陈安可以应对。”
听到这话,赵雉很想问她,却说不出口。
他想问她到底是不是梁王室的人,却又不敢,那些曾经对于她来说应该不太好,可是这委实太过冒险。
朝廷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见他纠结,梁萤看着他的眼睛道:“赵雉,我这不是商量,是安排,你明白吗?”又道,“如果我去冒一次险,就能换得俞州十郡不再受侵犯,那便是值得的。”
“你要如何去讨俞州的太平?”
梁萤缓缓撩起手臂,露出那颗守宫砂,一字一句道:“这颗守宫砂是他们那帮人替我点上的,现在,是该去讨要点东西回来了。”
赵雉嘴唇嚅动,想说什么,终是憋了下来。
他转身,克制着内心的翻涌,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虽然早前陈安他们已经提醒过,真到面对时还是有些怂。
梁萤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忽地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他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后传来那女人平和的声音,“你是不是怕我又像最初那样跑了?”
赵雉嘴硬道:“瞎说。”
梁萤闷笑,“那便是怂了。”
赵雉没有吭声。
梁萤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背脊,说道:“你们这群人,我很喜欢,老太太,谭三娘,李疑,张议陈安,个个都有血有肉,至情至性。
“跟你们在一起,我很开怀。”
赵雉低头握住她的手,心中不是滋味,“我们是群土匪,一群草莽之辈,跟你有着天壤之别。”又道,“当初你是不是嘲笑我,赵鸡却让我识成了赵又鸟,想必心中很是不屑。”
梁萤笑道:“赵又鸟挺好,我挺喜欢的。”
赵雉半信半疑,“你莫要哄我。”
梁萤:“你若让我摸,我估计会更喜欢。”
赵雉:“……”
梁萤探头看他,哄他道:“我进京去给你讨个大官做,如何?”
赵雉没好气道:“不稀罕。”
梁萤掐他的腰。
赵雉知道她的犟驴性子,松口道:“你若实在要去,不能进京,只能进京畿,我护送你过去。”
梁萤道:“你留守在俞州就好。”
赵雉很是坚持,“我送你去京畿,让奉三郎来镇守河城,姜怀调到永庆去。”
见他这般执着,她不再多说,只道:“你安排就好。”
此次进京是偷偷摸摸,要在楚王的眼皮子底下认祖归宗讨个噱头回来委实不容易,需得提前做好部署才行。
上回陈安走的是文宣侯的门路,为防意外,梁萤差人去找顾老儿,寻魏中丞和焦郎中他们。
他们以前是京官,对京中的局势比较了解。
这事交给了陈安去办。
当他得知梁萤试图借朝廷的护身符来保俞州时,整个人都有些裂。
对这波骚操作彻底跪服。
就算她是个冒牌货,只怕梁王室都会认她,谁他妈不想把楚王给干掉啊?!,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