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半天也没反应, 陈安戳了戳她。
甄氏回过神儿,“你可莫要吓唬我,好端端的, 怎么忽然就冒出这么一个名头来?”又道,“倘若王萤真是王室中人, 为何要流落在外, 而不回去?”
陈安:“你问我我问谁去?”
甄氏噎了噎, 越想越觉得这事邪门,仔细回想跟她接触的过往,愈发觉得蹊跷, “那也不应该啊, 若她真是金枝玉叶, 想的事情难道不是王室朝廷利益吗, 怎么会考量老百姓过得怎么样?”
经她提醒, 陈安也觉得奇怪。
甄氏继续道:“现如今朝廷这般腐败,哪个不是官官相护的?
“她若是那些权贵子女, 常年娇养在后宅,岂会有怜悯心体恤百姓?
“不仅要打豪绅把土地分发给老百姓,还开办学堂免束脩办女学,哪样不是惠民利国的政策?
“你若说她言行举止像金枝玉叶不假, 但有这样的胸怀我是怎么都不信的, 毕竟她的所作所为跟朝廷利益背道而驰,岂不是吃里扒外?”
这些拷问字字振聋发聩, 陈安一时也回答不出来。
说的也是, 一个从小长在王公贵族里的女郎,哪里知道人间疾苦,体恤老百姓的不容易?
身处剥削阶层的人, 哪里有那份善心去怜悯?
陈安细细思索,一时半会儿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到底不小,不论她是不是王室里的人,赵雉他们都该知晓内情,早做打算。
甄氏正儿八经道:“既然云郎生了疑心,以我之见,最好还是同赵雉知个声好,你若隐瞒着,万一将来因为此事生出岔子来,又要如何同他们交待?”
陈安没有吭声。
甄氏语重心长道:“你找时机偷偷跟赵雉说,让他多留意一下,也别说得那么笃定,就把你的疑虑同他讲一讲,至于他做何决策,那是他自己的事。若是一直隐瞒着,反倒落不到好,你以为呢?”
陈安看着她道:“私下里同赵雉说?”
甄氏点头,“先莫要让王萤知道,你就私下跟赵雉说一说,看他作何打算。
“他跟王萤接触的时日长,比你清楚她的底细,说不定是我们多想了呢?
“退一万步,倘若他有想法,定会试探,也总比一直隐瞒的好。”
陈安垂首深思。
甄氏道:“天色不早了,云郎早些歇息罢。”
在永庆呆了三五日后,陈安就回了河城。
关于在京中遇到的情形到底令他如鲠在喉,思来想去,便寻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偷偷同赵雉提了一嘴当初在文宣侯府里见到的事情。
赵雉不由得愣住。
陈安表情严肃,压低声音道:“这事我琢磨了许久,思来想去,还是同秀秀你说一说为好。”又道,“阿萤的来路你比我清楚,想来应知道一些底细。”
赵雉盯着他看了许久,脑子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她跟谁像?”
陈安重复道:“跟梁王室的人极其相似,我甚至偷窥过天子,若说两人是姐弟,也是有人信的。”
赵雉抽了抽嘴角,几乎本能否定道:“不可能。”
陈安:“平头也在文宣侯府门口见过梁王室的人。”
赵雉没有答话,只若有所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你可曾打听过京中王室里的子弟?”
陈安:“当时我不敢深究,只问过现存的几位嫡系,皆没音信。”顿了顿,“当时楚王进京,把皇宫里的贵人全都给屠了,连东宫都没幸免,只留当今天子一人。”
赵雉沉默。
陈安继续道:“倘若阿萤真是王室中人,她要么是遇难王公的子嗣,要么就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公主,唯有京中那些人才能验明正身。”
听到这话,赵雉的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指了指他道:“陈安你这是要刨我赵家的祖坟呐。”
陈安:“……”
赵雉的性情素来沉稳,但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说道:“差人去把平头和黄皮子给我找来,赶紧的。”
陈安忙下去差人。
赵雉坐在太师椅上,屁股上像被针刺似的坐不住,索性起身来回踱步,仔细回想往日的点点滴滴。
他记得梁萤手臂上有守宫砂,当时就起过疑心,但后来她说是官家娘子,便没再深究。
她的谈吐学识和智慧也是符合官家娘子的,他也曾猜测过她的身家背景,但扣下梁王室的帽子,还是把他给唬住了。
只能说他老娘的眼光真的很毒,以前总说她是富贵命,他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现在则恨不得跑去问自家老娘还能看得出什么名堂来不。
现在赵雉想哭,如果说那家伙真是王室中人,无异于是烫手山芋。
一帮搞造反的土匪窝里藏了一个朝廷里的人,且还是她领着头去造的反,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赵雉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莫约过了茶盏功夫后,平头和黄皮子才被带了来。
赵雉先问的黄皮子,说道:“你小子可还记得前几年把王萤抢到土匪窝里的情形?”
黄皮子:“???”
陈安正色道:“当时她身边可有其他人?”
黄皮子一头雾水摇头,“我也不清楚,就是在官道上胡乱抢的。”
陈安:“……”
赵雉:“……”
平头:“……”
他手气可真他娘的好!
赵雉憋了憋,继续问:“当时她是何情形?”
黄皮子稀里糊涂道:“跟个小鸡仔似的,一下子就捞到手了。”又回忆道,“当时我们曾抢了四个妇人,放了两个,把她和谭三娘带上山的。”
赵雉追问:“王萤可曾说过什么?”
黄皮子细细思索,过了许久,才道:“那时候她狡猾得很,先哄我们说她有痨病,身上带的是假路引,又说什么她在大户人家手里做过丫鬟,满口谎言没一句是真。”
赵雉摸下巴不语。
见三人面色凝重,黄皮子心里头有点怵,试探问:“大掌柜何故问起这些来?”
平头指了指他,“你摊上事儿了。”
黄皮子:“???”
赵雉朝他挥手,“先下去。”
黄皮子欲言又止,平头也做了个手势,他这才悻悻然退了出去。
赵雉又看向平头,问:“文宣侯府门口的情形你也看到的?”
平头点头,正色道:“成王、景王和定安大长公主,三人跟王小娘子极为相像,若说她是他们的子女,也没人会怀疑。”
陈安忽然问:“王萤可曾提过家中的兄弟姐妹?”
赵雉摇头,“不曾提过,她只说是姓王的京官,全家被杀,从未提及家中亲眷,我当她是不愿揭那些伤疤,也不曾细问过。”
陈安:“我也打听过京中姓王的京官,也问过王室里可有哪位驸马姓王,皆没音信。”
赵雉倒不纠结这个,他纠结的是她为什么要怂恿他反朝廷。
从去安县开始,她就在幕后一步步推着他走,尽是跟朝廷对着干。
如果说她是逆子,那逆子造老子的反,也闹得太过了些。
三个各自沉默。
过了许久后,赵雉才道:“这事你们切莫走漏了出去,待我试探一二。”
两人应好。
陈安把心中的瓜吐露后,是要舒坦许多,现在轮到赵雉疑神疑鬼了。
两人下去时,平头被赵雉叫住。
待陈安出去后,赵雉才问:“这事你为何瞒着我?”
平头憋了许久,才讷讷道:“不瞒大掌柜,我存了私心,那王小娘子跟着我们一路走来,甭管她是什么人,我都不信她会背刺。
“我虽然没甚文化,但也知道蛮鸾山的这帮人才是出生入死的亲信,陈安让我把这事瞒下,是不想因为身份的事影响到俞州的局势。
“倘若王小娘子真是什么郡主公主的,那俞州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还不如不知道这回事。”
听了他的解释,赵雉叉腰,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也知道动脑子了?”
平头露出委屈的表情,“我们在蛮鸾山的家底已经掏空了,如果把俞州失了,这几年就白干了。”
赵雉:“……”
好吧,这理由真的无法反驳。
平头欲言又止,“大掌柜这事……又当如何处理?”
赵雉斜睨他,“别说这么多废话,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平头忙道:“明白。”
赵雉挥手,平头这才下去了。
梁萤身份这事到底让人忐忑,赵雉没法装作不知道。
这不,那家伙暗搓搓找到他老娘。
当时赵老太正在吃秋梨,见他进屋来,招手道:“秀秀来,秋梨润肺,得多用些才好。”
赵雉露出奇怪的表情看自家老娘,默默地走上前,拿起竹篓里的一只秋梨把玩,故意装作随意的样子,同她唠家常道:“过几日我们就要攻打广陵了,到时候俞州十郡都握在手里,妥妥的一方霸主,阿娘高不高兴?”
赵老太笑眯眯道:“当然高兴。”顿了顿,“我们走到哪里,那里的老百姓就能得土地,这是好事。”
赵雉拐弯抹角道:“当初阿娘相中王萤,可见是有眼光的,这些年一路走走停停,可不容易。”
赵老太得意道:“那可不,我早就跟你说过,她是富贵命,一辈子的大富大贵,能把她哄到咱们赵家来,祖坟都得冒青烟。”
赵雉瞅着自家老娘嘚瑟的小模样,差点哭了,只怕祖坟还没冒青烟就会被刨了。
他干咳两声,压下内心的复杂,试探问:“阿萤除了是富贵命外,你老人家还能看出什么来?”
赵老太愣了愣,听不大明白,“此话何意?”
赵雉暗搓搓道:“按说一个富贵命,也不该无亲无故才对,可是她的家人全都丧生,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赵老太思索了会儿,才道:“好到极致,也坏到极致。”
赵雉:“此话何解?”
赵老太一本正经道:“阿萤的面相生得极好,骨子里是个有主见的人,她现如今虽然无亲无故,可是冥冥之中总有它的运道,命里能得贵人,逢凶化吉,气运得天独厚。”
赵雉试图去理解,“所以说她以后还会飞得更高?”
赵老太点头,“这是自然。”顿了顿,“我让你惯养着她,多哄着她,是因为她以前就被哄着,你自己也瞧见了,她那双手可养得好?”
赵雉:“是养得好。”
就是不太老实,喜欢乱摸。
赵老太:“你得一直把她供养着,供着供着,直接把你带飞。”
这话把赵雉气笑了,斜睨她道:“阿娘,我不妨跟你交个底,我蛮鸾山的家底全都掏空了。”
赵老太:“……”
赵雉:“我们若是没能守住俞州,就得光着身子回蛮鸾山。”
赵老太无比乐观道:“无妨,大不了又去抢朝廷。”
赵雉:“……”
她真的很有出息。
他憋了憋,又试探问:“你说她是富贵命,是以前是富贵命,还是以后也是富贵命?”
赵老太:“生来就是富贵命。”
此话一出,赵雉的眼皮子跳了跳,没有吭声。
怕自家老娘起疑,他忙转移话题说其他。
不一会儿梁萤过来,赵雉见到她,跟见鬼似的匆匆走了。
梁萤:“???”
秋梨润肺,赵老太招呼她吃梨。
梁萤坐到凳子上,洗手拿梨削皮,说道:“秋梨润肺,做些秋梨膏镇咳极好。”
赵老太:“我让五娘做些。”顿了顿,“方才听秀秀说过些日就要打广陵了?”
梁萤点头,“准备在冬日把三郡打下来,赶在春耕之前把土地下放。”
赵老太道:“早些打下来早安心,省得夜长梦多。”又道,“朝廷忽悠一日得一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脸了。”
梁萤:“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越早把俞州稳下来越好。”
两人就目前俞州境内的情形唠了会儿,梁萤削好梨啃了一嘴,甜津津的,汁水充足,沙也细,挺不错。
似想起了什么,她好奇问道:“方才赵雉跟你说什么呢?”
赵老太:“没说什么,唠了几句家常。”
这不,心里头有鬼,晚上赵雉在饭桌上表现得特别拘谨严肃。
梁萤给他布菜时,他把碗端开了,说不爱吃酸笋。
秋冬进补,酸笋鸭最是开胃,他说不爱吃酸笋,结果她一下子给他干了大半碗酸笋,说道:“一大老爷们还挑食,吃!”
赵雉:“……”
梁萤看着他道:“过些日就要打仗了,得多补补身子,上战场才有力气。”
赵雉阴阳怪气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他默默地吃酸笋,忍不住呲牙,“好酸。”
梁萤:“???”
赵雉推给她,“你不挑食你吃。”
梁萤夹来尝了一口,也跟着呲牙,是挺酸。
看来今天庖厨发挥失常。
接下来的两天赵雉都有意避着梁萤,用要打仗了忙碌做借口。
起初梁萤没在意,后来觉得他有点奇怪,便在一个傍晚把他堵在了屋里。
当时赵雉正在整理要出门的行装,见她双手抱胸倚在门口盯着他看,眼皮子没由来地跳了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萤才道:“这两日赵州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雉:“???”
梁萤缓缓走上前,“你心里头是不是装着事?”
赵雉默了默,忽悠她道:“快要出行去广陵了,精神难免紧绷了些。”
这话把梁萤逗笑了,调侃道:“打仗是你的拿手,我可没见你什么时候紧绷过。”
赵雉没有吭声。
梁萤步步紧逼,试探问:“你为何忽然躲着我?”
赵雉嘴硬道:“瞎说,好端端的我躲你作甚?”
梁萤撇嘴,她的观察力素来入微,他的变化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伸手戳他的胸膛,数落道:“你是不是怕我?”
赵雉抽了抽嘴角,更嘴硬道:“你一介女流之辈,我怕你作甚?”
梁萤“啧”了一声,似笑非笑道:“那你后退什么,我又不会吃你。”
赵雉没再后退。
梁萤手贱地掐了掐他的脸儿,得寸进尺道:“给我笑一笑。”
赵雉忍了忍,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梁萤不满意,“过两日就要出去了,让我抱一下。”
赵雉露出一副躺平任操的表情,主动伸开双臂。
梁萤被他要死的表情逗笑了,掐了一把他的腰,嫌他个儿高,让他弯腰低头。
赵雉索性一屁股坐到床沿,继续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梁萤掩嘴,有时候觉得这个男人还挺幽默的。
她居高临下捏住他的下巴,附到他耳边,小声问:“陈安从京城回来,是不是同你说过什么,嗯?”
赵雉心头一惊,敛神儿道:“这话是何意?”
梁萤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赵雉不由自主揽住她的腰身,仰头问:“以后你可愿待在俞州?”
梁萤垂首睇他,答道:“这里是我辛辛苦苦筹谋打下来的地盘,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赵雉“哼”了一声,“这里只是个土匪窝。”
梁萤失笑。
赵雉亲昵地蹭了蹭她,诱哄道:“你若跟在我身边,以后想打哪里,我都给你打下来。”
梁萤随口道:“我要打京城,你也打?”
赵雉愣了愣,答道:“打。”
梁萤盯着他看,赵雉也盯着她看。
两个相互试探的男女各怀心思。
她把他当成一把披荆斩刺的刀,劈开这腐朽的王朝。
他把她当成高空中指引前方的一弯明月,甭管她是不是梁王室的金枝玉叶,只想把她哄在身边,共沉沦。
这条路,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
沉没成本委实太大。
现在已经不是钱银之类的问题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反正他是个土匪,可以去抢。
现在的问题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有沉沦的迹象,清醒地看着自己挖鱼塘越挖越大,甚至把自己给陷入进去了。
赵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他就是个草莽土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玩意儿。
在这个女人身上下注得太多,现在忽然发现她那唬人的身家背景,他才不管什么梁王室,哪怕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把人给抢过去。
可是她长了两条腿,会自己跑啊。
他心里头其实有点怂,倘若她又像最初那样要跑掉,他是否还能胸怀宽广放她离开?
他没有答案,也说不出答案。
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臂,他看着她的眼睛,问:“阿萤会离开我吗?”
梁萤没有回答。
赵雉呢喃道:“你指向哪里,我便替你打到哪里,哪怕是那金銮殿,只要你想打,我赵雉一样能给你打下来。”
梁萤只盯着他看。
那男人以退为进,把自己伪装成忠犬般的利刃,供她驱使。
只想把她禁锢在身边,谁也别想来把她忽悠走。
梁萤默默地看着这只收起獠牙利爪的猛虎。
此刻他像只讨好的大猫,用尽一切法子把她拴在身边。
真有趣。
一个男人居然也有这般翻来覆去的心思,如果说陈安没跟他说过什么,鬼都不信。
梁萤眯了眯眼,心中一番猜测,想来陈安肯定在京城有所察觉才对。
她敛了敛神儿,拇指落到他的唇上,循循善诱问:“你当真愿意听我的话,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
赵雉看着她笑,凤眼里仿佛装满了星辰,“你想去哪里,我便替你开路。”
梁萤撇嘴,“不会背叛我?”
赵雉:“不会。”
梁萤不信,缓缓把耳朵贴到他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说道:“他们说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就会心跳不稳,让我仔细听听你有没有撒谎。”
赵雉:“……”
梁萤隔了许久才仰头看他。
许是她那模样太过诱人,亦或许是对她的占有欲,没忍住低头覆盖到她的唇上吻她。
当时她并未拒绝。
赵雉的胆子愈发大了,不曾想反被她一把推翻在床上,直接欺身而上。
赵雉:“……”
就知道那双手不老实!
这一吻星火燎原。
气息交缠中,外头的谭三娘过来找梁萤商事。
见门是开着的,走到门口猝不及防“哎哟”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屋里的两人受惊分开。
赵雉喘着粗气,有些羞恼。
哪晓得梁萤觉得不尽兴,又抓住他的后颈凑上前亲了一嘴。
赵雉:“……”
妈的,她粗鲁得像个糙老爷们儿!
全然没有女子的矜持与温柔!
赵雉顿时觉得自己像被狗啃了。
梁萤拍屁股出去,外头的谭三娘还未走远,见她出来,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梁萤走上前,暗搓搓道:“还是三娘说得不错。”
谭三娘:“???”
梁萤下流道:“挑汉子就得要长腿屁股翘,若扒光了往床上一躺,得劲儿。”
谭三娘:“……”
她憋了憋,忍不住道:“下流。”
梁萤“啧”了一声,问:“你来找我有何事?”
两人走出院子,谭三娘正跟她说事,忽见她流鼻血,“哎呀”一声道:“你怎么流鼻血了?”
梁萤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真流鼻血了。
谭三娘忍不住道:“下流!”
梁萤:“???”
流鼻血跟下流有什么关系?
谭三娘赶紧叫龚大娘打来冷水,用冷水拍她的后颈进行止血。
还别说,没拍几下鼻血就止住了。
赵老太听她留鼻血忙过来瞧,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流起鼻血来了?”
梁萤应道:“应是天气干燥,火气旺导致。”
赵老太关切问:“可还有其他不适的地方,要不要请大夫来看诊?”
梁萤摆手,“不用了,现在已经止住了。”
谭三娘拧帕子给她擦脸,小声道:“肯定是你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
梁萤:“???”
瞎说,那她等会儿再去摸两把!
没过两日奉三郎抵达河城,赵雉整顿军队去攻广陵。
离开那天众人在城门口相送。
赵老太不知已经面临过多少次他外出的离别了,只朝他道:“儿啊,可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赵雉应道:“阿娘且放心,不出一月我就能回来。”
赵老太点头,“说话可要算话。”
奉三郎叮嘱了陶二郎等人几句。
临行前梁萤同赵雉说道:“我以后是要打金銮殿的,你就算是爬,也得给我爬回来。”
赵雉抿嘴笑,问道:“给我求的护身符呢?”
梁萤从袖袋里取出塞给他,“亲自去求的,没哄你。”
赵雉拿在手中细看,将其塞进怀里,“一个月之内,给你打下三郡。”
梁萤:“说话算话。”
赵雉:“算话。”
目送军队浩浩荡荡离去,现在琅琊郡是姜怀攻打,丹乌则是郑曲,广陵由赵雉夺城,三支军队同时进攻,势必在一月以内把三郡夺回。
河城还留了两千兵,由奉三郎镇守。
战火再次拉开了序幕。
梁萤到底对陈安生了警告心,在大军离开的第二日,她把陈安找来问话。
屋里只有二人,陈安垂首不语,梁萤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我不管你在京城里看到或听到了什么,既然回来了,就莫要瞎猜疑。”
此话一出,陈安心头一跳。
梁萤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一字一句道:“若是敢乱我军心,看我以后不收拾你。”
陈安忙应道:“不敢。”
梁萤斜睨他,“我可不管你敢不敢,今日把你叫来,就是要提醒你,就算是那金銮殿,我王萤照打不误。你若在私下里乱我军心,让底下的人心生猜忌,我定不会轻饶。”
陈安抬头看她,眼里写满了野心,“金銮殿,照打不误?”
梁萤坚定道:“打。”
陈安二话没说,当即跪拜道:“只要王小娘子坚持立场,我陈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梁萤俯视,抱手道:“你起来。”
陈安起身。
梁萤问道:“我这俞州,可治理得好?”
陈安点头,“自然是极好的,强兵富民,百姓拥戴,政通人和。”
梁萤:“我辛苦打下来的根基,手里有民有兵,岂有抛弃之理?”
陈安没有答话。
梁萤看着他道:“今日我图俞州,明日九州照图不误,你明白吗?”
陈安严肃道:“明白。”
梁萤朝他挥手,“滚下去,过些日去广陵治内。”
陈安屁颠屁颠地滚了。
下去后,他虽然被骂了一顿,心情却极度舒坦。
因为他们要的绝不是公主郡主,而是一面旗帜,一面永远矗立在前方指引前进道路的路标。
哪怕中间会遇到许多困难险阻,但那都不是事。
遇到困难,解决困难。
但若是公主郡主,朝廷随时都会召回去,他们承受不起被召的代价。
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却为朝廷做了嫁衣,那对他们曾经的付出都是一场笑话。
那么多士兵浴血奋战,那么多老百姓因为土地下放而欢天喜地,倘若回归到朝廷,一切将成为空谈。
皆因他们目前实施的政策体制跟朝廷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老百姓居然想在豪绅官僚世家手里分土地?
这是造反!
士农工商,公家居然大力扶持商贾倒卖?
这是毁根!
开办女学,女人居然敢跟男人抢饭碗?
这是荒唐!
他们这帮人目前干的所有事都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但不可否认效果出奇的好,只怕没有哪个公家能像俞州这般,打仗还他妈能在老百姓手里借到粮。
在各地老百姓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能借到粮,且还是心甘情愿送到手里的那种借。
这样一片欣欣向荣,怎么能拱手相让?
他心里头怵,怵朝廷招安。
可是现在那人告诉他,就算是金銮殿,照打不误。
不止他野心勃勃,那人更是有气吞山河之势。
陈安的心落进了肚子里,甭管她是公主还是郡主,造反就是造反,一反到底。
这是一颗能定乾坤的定心丸。
在这个硝烟战火弥漫的节骨眼上,一些人慕名到访俞州,前来见识一下顾老儿书信里的“奇葩”世道。
上次梁萤把他骂过一顿后,顾老儿心里头不痛快,跟挚友书信吐槽,结果把远在东州的一群老头吸引过来“打卡”。
有四个老头组团前来围观。
他们这些人最年轻的也都六十岁了,正常致仕的只有一位,其余则是中途受不了朝廷腐败,主动告老还乡的。
顾老儿一儿一女,闺女远嫁,儿子在其他州做官,老两口图清净,在家乡落叶归根,也挺闲。
得知挚友们过来,老头儿满心欢喜。
跟他一样正常致仕的也是郡守,叫齐大宏。
另外三人有吏部郎中、京兆和御史中丞,都曾是朝廷里的京官,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被贬,黯然离场。
这些人久居官场,看着朝廷一步步走向衰败腐朽,直到至今被楚王把控,纵使想去做点什么,也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齐大宏跟黄京兆是同乡,接到挚友顾老儿的吐槽信,顿时对俞州生了浓厚的兴致,要过来涨涨见识。
黄京兆在家闲着无事,也跟着过来,顺带还把自己的朋友也招呼上了。
于是四个老头组团过来见识顾老儿口中的这个荒唐世道,给老年生活增添点乐趣。
先抵达桂枝村的是齐太守跟黄京兆,顾老儿夫妇在村头接迎。
两个老儿坐在牛车上大老远朝他们挥手,顾老儿高兴回应,大声问道:“重光一路可还顺遂啊?”
齐太守应道:“顺遂!”
牛车抵达村头,这些年兵荒马乱的,见一回可不容易。
两个老儿下了牛车,由仆人打发走村民。
齐太守一袭粗麻布衣,激动地握住顾老儿的手,说道:“长卿瞧着比我硬朗,我这两年这痛那痛的,全都是毛病。”
当即又同李氏问了声好,给夫妻俩介绍黄京兆。
双方相互致礼。
黄京兆说道:“我们过来时听说广陵那边在打仗,不知俞州境内可有风声?”
顾老儿摆手,“多半是那帮土匪要夺广陵。”
当即同他们说起目前俞州的情况。
几人边走边聊。
齐太守拄着拐杖,看周边庄稼地里已经收割完,问道:“今年风调雨顺,桂枝村这边收成可好?”
顾老儿:“收成不错。”顿了顿,无奈调侃道,“不仅收成不错,说不定家家户户都还有余粮呢。”
这话把齐太守逗笑了,知道他在信里的吐槽,打趣道:“只怕长卿你做了几十年的官,还极少见到老百姓手里有余粮的。”
顾老儿:“那可不,咱们桂枝村人口不多,田地充足,几乎每家每户手里都能分得二十多亩地,若是产粮多的,交三成公粮,产粮低的,只交两成。”
黄京兆忍不住插话问:“当真没有租子?”
顾老儿摆手,“没有租子,村民跟衙门签的租地契约,只收三成公粮,其余全进自己的腰包。
“不知你们过来时有没有看到,有的村开始修路了,衙门说只要当地人把出行的道路扩宽到牛车驴车能通行,实现什么村村通,县县通,上头就会把徭役取缔。
“像扶阳和平中那边已经把徭役取缔了。”
在回去的途中有村民跟他们打招呼,虽然顾老儿心中不服,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帮土匪确实比先前的夏氏受老百姓欢迎。
齐太守没有顾老儿那般迂腐,捋胡子道:“老百姓没有徭役在身,且只上交三成公粮,日子是要轻松许多。”
黄京兆说道:“我们沿途过来,当地老百姓对州府口碑甚好,可见有下功夫。”
顾老儿:“起初我也没把那群土匪放在眼里,毕竟是一群草莽武夫,只知道打打杀杀,哪里懂得治内。
“不曾想,花样多得很,一套又一套的。
“他们那群人原本是永庆那边的,因着夏氏想图谋临都和永庆,结果反丢了俞州。
“我甚至还听说土匪跟俞州打仗都是从永庆老百姓手里借的军粮,老百姓反而做了公家的债主,我活了一大把岁数,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话把两人逗笑了。
黄京兆打趣道:“家家户户都能得土地耕种,还不用服徭役,也没有额外的租子,若是我,也会借粮出去,盼着公家别垮台了。”
齐太守:“正是这个道理,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见他们很懂得利用这个道理把老百姓箍在手里为我所用。”
顾老儿:“这倒是事实。
“我曾去平中那边看过,当地还有什么蚕农副业,由衙门牵头让收购生丝的商贾跟蚕农签订收购契约,你养蚕我收购,给村民搞副业补贴家用。
“听说还是韩太守的闺女给做的功绩。
“女人都能出头来办公务跟男人抢饭碗了,永庆那边还兴办了学堂,免束脩招收男童女童,开了一个什么女学,学的不是什么三从四德,而是齐家治国的那一套,你们说荒不荒唐?”
这话委实把两人震得不轻,齐太守忍不住道:“你信里没提这茬儿啊?”
顾老儿糟心道:“我还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给臭骂一顿,说我老迂腐不知变通,活像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我顾远真活了七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被骂得这般体无完肤的,简直岂有此理!
“那帮乌合之众,起先来请我出山,结果没劝动,又把我痛骂了一番,这都是什么糟心事儿?
“我心里头不服气,没处发,便同你重光写了信,宣泄心中烦闷。”
齐太守安抚道:“无妨,他日便替你骂回去。”
顾老儿:“你们既然来了,便顺道瞧瞧这俞州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他们才在村里落脚,没过两日另外两人也过来了。
这群老头在俞州境内溜达了一圈后,三观跟顾老儿那般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些年世道混乱,那江原刘太守是公认的治内好手,但跟俞州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五个老头在官场上浸淫几十年,集思广益,敏锐地意识到俞州的管理模式跟朝廷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如果说朝廷或其他地方是以统治阶层的利益为主,那这里就是以最底层老百姓的利益至上,完全是相反的。
其他地方富裕的是官僚世家豪绅,这里富裕的是老百姓,公家反而成为为他们服务的一个体系。
这种新兴的体制彻底颠覆了这几个老头的认知,价值观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俞州的政通人和给他们上了一堂毕生难忘的课程。
纵使他们饱读诗书,从小就受封建体制的熏陶,但手里头的东西拿到这里来,几乎是苍白无力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道理他们比任何人都能明白。
而现在,他们清楚地看到,当地的老百姓正载着那群土匪扬帆启程,以势如破竹的凶猛姿态成为一方霸主。
那种强大,不是你拥有多少军队,也不是你手里拥有多少人才。
那种强大来自于当地老百姓骨子里的自信向阳,来自他们对未来蓬勃的美好憧憬。
为了能托住给他们带来重生希望的州府,俞州一百多万老百姓将成为那群土匪背后最有力的支撑。
没有哪个衙门能做到跟老百姓彻底凝聚到一起。
但这里可以。
因为州府关系着老百姓的饭碗,关系到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如果州府垮台,那就是来抢老百姓的饭碗。
这股仇恨的力量,摧枯拉朽,它能撼动整个王朝,乃至整个封建体制。
窥见天光的五个老头儿集体陷入了沉默中,他们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