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韩太守觉得这群土匪荒唐, 现在更是哭笑不得。
宝贝闺女欢天喜地,他却露出便秘似的痛苦表情,虽说这差事不错, 但落到两个儿子头上也好啊,怎么能落到闺女头上呢?
让自家女儿抛头露面跟一群老爷们儿厮混,他委实接受不了,却又不敢发作,只得硬生生憋下了。
梁萤又同韩二娘说了几句, 主仆才回驿馆去了。
路上谭三娘心中有惑,说道:“那韩二娘虽然有几分小聪明, 但让她去推蚕农副业, 恐欠周全。”
梁萤笑了笑, 眼里闪动着小狡黠,“之前三娘你去跟那些老爷们打过交道,感想如何?”
提到这茬儿, 谭三娘义愤填膺道:“那些狗男人,狗眼看人低, 着实叫人气愤。”
梁萤淡淡道:“你瞧,你都看到了女郎家若要跟男人们抢差事,他们就会抱团来欺负你,是不是?”
谭三娘点头, “那韩二娘才刚刚及笄,阿萤就把差事交给她去做,多半会哭鼻子。”
梁萤摆手,“她怎么会哭鼻子呢,她只会去跟她爹告状。”
谭三娘:“……”
梁萤焉坏焉坏道:“人家是官二代,老子是太守, 在平中是可以横着走的角儿。她若下去办差,你说底下的官员哪个敢甩她脸子,以后还要不要在韩太守手里讨活计了?”
谭三娘答不出话来。
梁萤语重心长道:“这就是你们的不同之处,你处处行事艰难,她就算艰难,也有她老子在背后撑腰,谁敢对她不敬?
“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她原本就是当地人,对当地的情况了解,你也是知道我有心想提拔女官,但没有身家背景的女官,她们若想在一群老爷们儿手里走出一条道儿来,那艰难可想而知。
“若是性子不够坚韧的,只怕做两天就扛不住打退堂鼓了。
“但韩二娘不一样,她有爹啊,有她老子在背后扶持,先不提后路,至少开头是好的。
“只要她能把这差事办下来,也算是初步考核,且张议也在郡内,她到底行不行,自有考量。
“我忙得脚不沾地,急需要提拔人才任用,她若能行,启用女官就是第一人,日后跟在我身边培养,有了第一人就有第二人。
“你不是也盼着女人能在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吗,那韩二娘就是拼杀的第一个。
“她的第一步有她老子扶持,第二步有我这个长史扶持,倘若有能耐,定能站稳脚跟,若是没有能耐,便罢了。”
听了这番解释,谭三娘不禁被她的用心良苦打动,“阿萤思虑周全,三娘受教了。”
梁萤看着她道:“女官这条路啊,还长着呢。”
谭三娘充满信心道:“先前有甄氏做女先生,现在不就有韩二娘了吗?以后定会有更多的女郎走出后宅,凌驾于那些酸儒头上,看他们还敢神气。”
梁萤失笑,“是这个道理。”
谭三娘用崇拜的语气道:“我瞧着太守府那帮老爷们对你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头爽得要命。”
梁萤指了指她,“出息!”
这不,她们离开太守府后,韩家就炸开了锅。
蒋氏万万没料到自家闺女闯下这般大的祸事来,拍大腿叫嚷道:“我的老天爷,你这是要气死老娘不成?!”
伺候她的婆子也道:“这委实叫人诟病,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却抛头露面跟男人厮混到一起,以后还怎么嫁人?”
韩二娘不服气道:“你这老虔婆,主子说话奴婢插什么嘴?!”
婆子被她斥责,只得窝囊闭嘴。
蒋氏气恼道:“你还有脸了不成!”
韩二娘理直气壮道:“谁稀罕嫁人了?”又道,“阿娘一辈子没出息,你满肚子学识教养,能有什么用?”
这话把蒋氏气得够呛,抚胸口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教训起我来了!”
韩二娘也生气,懊恼道:“你家闺女好不容易才挣来前程,阿娘非但不高兴,还训斥起来。倘若是阿兄他们能得到州府提拔,阿娘只怕得高兴上了天,这对我公平吗?”
蒋氏指着她道:“他们是男儿,理应到外头打拼,你是女儿家,怎么能跟他们一样抛头露面,只怕我们韩家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韩二娘拔高声音与其抗争,“阿娘,我是去做女官,不是去做娼妓。他们养不出这样有本事的闺女,是他们窝囊,哪来的脸来酸我?!”
“你!”
蒋氏火冒三丈,当即就要打她。
韩二娘也是个硬茬儿,把脸伸了过去,“你打呀,若是打了我,明日就去王长史那里告爹一状,说你们阻拦我当差,看他这个太守还要不要做了!”
“你!”
蒋氏只觉得通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受不了地后退两步。
婆子连忙扶住她,一番安抚劝说。
韩二娘翻脸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机会,谁若敢拦着我,立马翻脸不认人!”
蒋氏坐到椅子上,脸红脖子粗道:“混账东西,你这是要反天!”
韩二娘:“反天就反天,你能把我怎么着?”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氏委实被气煞了,语无伦次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一个混账东西来!”
婆子道:“断不能放小娘子出去,未出阁就抛头露面,把名声造坏了,以后就别想找到好姻缘。”又道,“女郎家去做什么女官,好好在后宅里求安稳不挺好的吗,非要这般忤逆,娘子若心软,对她以后的前程,只怕……”
蒋氏绞手帕,恨恨道:“当真被惯养坏了,打小就顺着她的意,哪曾想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婆子出主意道:“现如今小娘子已经及笄,也可嫁人了。”
经她提醒,蒋氏后知后觉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得赶紧把她嫁出去,省得造出事端来。”
于是晚上蒋氏同韩太守吹枕边风。
韩太守多少有些舍不得,说道:“二娘才刚刚及笄,我这个做老子的还养得起,再养两年嫁出去也无妨。”
蒋氏打了他一下,“你这是真傻还是装傻?”又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难不成咱们太守府真要把她放出去抛头露面跟外头的男人接触,岂不是坏她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
韩太守为难道:“这……”
蒋氏:“这事听我的,给她寻夫家嫁出去,一个女郎家做什么女官,你自个儿也是做官的,我就问你,官场上的那些事她应付得过来吗?”
韩太守没有吭声。
蒋氏继续道:“二娘的性子天真又单纯,我反正是不放心把她放出去瞎折腾的。
“我们韩家也不需要她去挣什么功名利禄,那是男人干的事,哪能让女人去出头,简直让人看笑话。
“你韩永不要脸,我蒋氏还要脸,若是叫娘家人知道了,还不得戳脊梁骨,说我们卖女求荣?”
这话韩太守不爱听,“我卖什么女了?你若不愿意放她出去,那就去请官家娘子来说媒好了,何必说这些难听话气我?”
蒋氏这才满意了,“算你识相。”
韩太守不禁犯嘀咕,“你说那王长史是不是眼瞎,她怎么就把二娘给相中了,若是相中大郎他们也好啊。”
蒋氏不高兴道:“你瞎想什么呢,她好歹是个女郎,若是把大郎他们弄去做身边的书佐,那像什么话?”
韩太守后知后觉,“我竟忘了这茬儿。”
两口子商议好后,第二天蒋氏就差人去请官媒娘子上门跟韩二娘说媒。
下午官媒娘子上门来,消息被韩二娘知道了,当即大闹了一场,从头上拔下发簪要划花自己的脸。
这可把蒋氏给唬住了。
在她的观念里,女人靠的就是那张脸蛋讨生活,倘若毁了,一辈子就毁了。
她知道韩二娘烈性,连忙道:“二娘你莫要胡来!”
韩二娘恼恨道:“阿娘偏心!明明是我好不容易去求来的前程,你非要给我拦了,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划花自己的脸,让你死了这条心!”
当即便要往脸上戳。
蒋氏失声道:“我儿莫要胡来,不嫁就不嫁,阿娘什么都听你的!”
韩二娘压根就不信她的话,朝仆人道:“去把父亲找来,我要与他辩理!”
仆人没有得到蒋氏的话站着没动,她又要往脸上戳,蒋氏这才被吓着了,连忙打发了下去。
当时韩太守正在办理公务,忽听差役来说韩二娘要毁容,顿时就被唬住了,二话没说,急忙去了家眷的院子。
韩二娘怒目圆瞪,满腹怨言。
见到自家老子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番痛骂,说道:“韩太守你好厉害啊!我韩二娘是你亲生的吗,竟要这般断我前程!”
韩太守见她发怒,忙安抚道:“二娘莫要斗气,你阿娘也是为着你好。”
韩二娘不服气,“我呸!她一辈子在后院相夫教子,全仰仗父亲你抬举。
“你是个好父亲好丈夫,没给她整三妻四妾气死她,若是明日给她纳两房妾室进门来,我看她还有这个闲心毁我前程!
“什么狗屁安稳,你们别拿这套来忽悠我!
“我阿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姐夫纳了一房妾室,她心里头明明不舒坦,阿娘却劝她大度。
“真是好笑,针没扎到自己身上哪里知道疼?
“阿娘既然这般大度,爹明日就给她纳两房妾室进门,她若敢有半点怨言,我立马骂她不识好歹!”
这番话委实大逆不道。
韩太守气得要打人,蒋氏则捂着胸口喊受不了。
见自家老子跳脚,韩二娘叫嚷道:“爹你今日最好是打死我,若不然我定要到王长史那里告你的状,叫你连太守都没得做!”
韩太守气急,指着她道:“逆子,你这是要造反呐!”
韩二娘恼恨道:“是你们做父母的偏心!心里头巴不得阿兄他们光宗耀祖飞黄腾达,机会落到我头上了,却要断我的前程!
“你们凭什么要这般对待我?
“我韩二娘平日里可曾像今日这般气恼过?明明是你们有错在先,却还怪我不识大体,荒唐到匆匆给我找夫家嫁出去,毁我后半生,这样的父母,如何叫我不恼?!”
蒋氏被戳了心窝子,红眼道:“往日算是白疼你了,你已经及笄,总归是要嫁人的,替你寻夫家,也是为了你的后半生能得安稳。”
听到这话,韩二娘顿时鬼火冒,驳斥道:“阿娘愚昧!若是靠男人就能得安稳,那你觉得阿姐她过得安稳吗?!”
蒋氏噎了噎,没有答话。
韩二娘指了指他们道:“阿姐过不下去了,你们二人为着自己的颜面非要把她困在薛家,这就是阿娘你给她求的安稳,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蒋氏还是那句话,“你总归是要嫁人的。”
韩二娘:“我嫁的夫君,一定是我精挑细选,甘愿委身于他的。倘若他因为我做女官,就瞧不起,那样小家子气的男人,我拿来作甚?!”
韩太守道:“不嫁就不嫁,你先把东西放下来。”
韩二娘不依,质问道:“爹你说句公道话,我是不是比阿兄他们差,若是差了,差在哪里了?”
韩太守安抚她的情绪道:“莫要跟家里人较真儿。”
韩二娘应道:“我没有较真,是你们不心疼我,明明知道我虽是女儿家,心中也有抱负,却处处阻拦,毁我前程,妄想我把期望放到一个男人身上,而不是靠自己立足,这简直荒唐之极!”
蒋氏忍不住道:“你若把差事办砸了,又当如何?”
韩二娘夸下海口,“倘若我没能做到王长史的书佐,就依阿娘的意思去嫁人!”
蒋氏也不服气,指了指她道:“我就看你去作死,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韩太守头大如斗,说道:“官场上的事……”
韩二娘打断道:“阿娘都已经允了,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韩太守:“……”
蒋氏道:“你莫要帮她,我就看她一个女娃,能有多大的能耐。”
韩二娘满脸不屑,“我让大哥和二哥他们帮我,倘若我把差事办得漂亮了,做了王长史的书佐,日后替他们美言,说不准还能把他们调到州府里去当差,前程比这太守府好上百倍!”
蒋氏:“……”
一时被噎得无语。
韩太守心中则忍不住腹诽,当真是个小机灵。
就这样,韩二娘排除万难拿到了梁萤手里的差事。
梁萤亲笔给她从事职务的代职手信,由她办理郡内的蚕农副业推进。
拿到代职手信后,韩二娘在一家人跟前炫耀,两个兄长顿时化身为狗腿子。
韩太守则哭笑不得,这世道简直荒唐。
蒋氏瞅着他们,心里头五味杂陈。
驿馆的梁萤等到张议回来了一趟才离开的平中。
对于她任命韩二娘一事,张议心中直犯嘀咕。
梁萤道:“蚕农副业的事你无需插手,她若有疑问,解答就好,我就想考核她到底有没有实干的本事。”
张议皱眉道:“可是一介女子……”
梁萤:“她背后有韩太守这个老子,若是出了岔子,有韩太守背锅,你无需担忧。”
张议:“……”
好吧,她开心就好。
现在扶阳和平中这边的土地下放和蚕农副业都有人干了,梁萤登时轻松不少。
雁门郡和河城因着四宜夏氏的原因,暂且还不敢去动。
不过她也可以干点其他的,比如去一趟雁门郡,把当地的麻绣带一批回永庆,想法子推出去。
她是个行动派,也想顺道去临都看看,直接就从平中去了雁门郡。
这段时间门梁萤跑断了腿。
从雁门郡带了麻绣后,路过临都通过白马县进的永庆。
她没找胡宣,就随意私访了一下当地的老百姓,个个都交口称赞,可见胡宣还是把好处落实到位的。
入了永庆后,梁萤直接带着麻绣找到孙氏的作坊。
安县周家收的蚕茧生丝就是供应到她这里来的,以前她曾来过,孙氏也认识她。
两人坐下说起作坊里的运作,梁萤把麻绣拿给她瞧,托她放到自家铺子里脱手,倘若能卖出去,再商谈后续,如果不行就作罢。
孙氏做的是坯绸生意,对这麻绣倒也有几分兴致,鉴于对方是官家,也没有拒绝,只说铺到店里试一试。
梁萤又问她愿不愿意把生意做到隔壁临都,倘若他们家愿意过去开作坊,就让那边的太守府免一年半载的商税扶持。
孙氏笑道:“还有这等便宜占?”
梁萤严肃道:“现在郡里大力扶持商贾,你家若是愿意把生意做到俞州那边去,一样能给你减免商税。”
孙氏:“那敢情好,我回去同自家男人商量商量。”
梁萤点头,“若是有这个意,就去跑一趟太守府,他们会替你出具免税的信函公文带到隔壁郡,只要交上去,就会特地扶持。”
两人就麻绣和扶持地方商贾一事细说了许久,直到天色不晚了,梁萤才回太守府。
晚上胡志国一家和赵老太她们聚在一起吃饭唠家常,说起俞州那边的情形,胡志国道:“这阵子阿萤只怕是忙断了腿。”
梁萤应道:“那可不,赵雉说了,待日后把俞州全部打下来,非得把我忙成陀螺。”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赵老太打趣道:“个个都长出息了!”
人们在饭桌上就俞州和永庆的情形唠了许久。
饭后梁萤还有公务,同胡志国坐到屋里商事。
提起隔壁临都,两人都颇觉欣慰。
梁萤说道:“我是从白马县那边入的永庆,顺道私访过当地的老百姓,都对太守府夸赞不已,可见胡宣有在认真办事。”
胡志国捋胡子道:“那孩子确实成长不少。”
梁萤:“俞州那边缺人缺得紧,现在把扶阳和平中的基础处理完了,还得接着弄雁门与河城。
“待临都那边走上正轨之后,也得赶紧替我选拔些人才过去。”
胡志国问:“现在那夏氏还盘踞在四宜的?”
梁萤点头,“当初四宜是分给广陵攻打的,哪曾想他们到现在都没把它给打下来,河城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土地,目前许太守在那边维持秩序稳定,我才能抽得出手来四处奔走。”
胡志国:“也着实为难你了。”
梁萤:“我这次过来,打算把郡里的商贩扶持起来,明日你下放公文,但凡外面愿意在永庆开商铺的商贾,皆能免半年商税。”
胡志国应好。
二人就郡里的事情细说了许久。
翌日梁萤差人去找贾丛修,看他有没有在郡内。
现在陈安前往京中上贡,她又去了一趟学堂探望甄氏。
东城这边的女学又多开了一个班,有二十多个女童呢。
梁萤好奇考问她们,个个都活泼机灵,踊跃回答她的问题。
以前她曾跟甄氏说过男童学什么她们就学什么,两边的教材都是一样的。
甄氏心中有宏愿抱负,传递给女童们的皆是独立意愿,从潜意识里已经在影响她们的三观了。
梁萤非常高兴,教书育人,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前阵儿我提拔了一个小姑娘做女官,她若是能把差事办得漂亮了,算是女官第一人。”
甄氏好奇问:“她家里人可同意?”
梁萤:“我不清楚,不过她有官家背景,能走出来也算是先例了。”又道,“你传递给孩子们的思想极好,我就想让她们明白,这世道只有靠自己才是实在的。”
甄氏认同道:“这是自然,一个女郎,倘若父亲和丈夫儿子靠不住,她就全完了。若是自己能得靠,父亲撑不住了她能撑住,丈夫和儿子靠不住了,她也能撑住,方才不枉来了这一遭。”
梁萤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就学堂里的事情议了许久,提起陈安,梁萤给她画大饼道:“你们夫妻俩也总不能一直分开着,待俞州那边稳妥之后便过去,日后让你管俞州所有女学的教学。”
这大饼委实有点大,甄氏调侃道:“你可莫要诓我。”
梁萤:“我诓你作甚?
“那韩二娘若是能立足了,我把她提拔成书佐,日后有出息了也可做从事。你也有才干,典学从事领一州之学政,教育就得从娃娃抓起,至关重要。”
甄氏笑道:“跟那些酸儒同事,我只怕扛不住抨击。”
梁萤:“三娘偷偷告诉我,说凌驾于那群老爷们头上,神气得要命。”
甄氏掩嘴。
梁萤:“女学,女官,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个拉一个,总会扶持起来的。”又道,“官场上哪能全都是男人的天下呢,咱们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来,给他们定男德,让他们遵循三从四德。”
甄氏乐道:“那还不得反天。”
梁萤理直气壮道:“反什么天呀,手里握了权的人才有话语权,无论男女,只要你说话有了分量,人们自然会遵循。”
甄氏点头,“是这个道理。”
梁萤暗搓搓道:“所以我们才得从小就培养女学,以后她们长大了,一批又一批的往外冲,总会让整个世道都习以为常。”
甄氏望着她笑。
那种积极向上的言语让人心生温暖,哪怕生在泥泞,也能开出一朵花来。
这吃人的世道对女性从来都是打压约束的,可是她不怕,硬是想要靠自己的双手硬生生去撕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而现在,她们正走在这条路上。
从女学,女官开始,已经迈出了微小的一步。
没过两日贾丛修前来太守府拜见,梁萤问起上次提到的修建商铺一事,他这阵子一直都在郡里做实地考察,觉得可以尝试。
梁萤非常高兴。
贾家的官盐遍布郡里的每一个角落,对各乡县的人气尤为了解,他打算先在平阴试点,那边有两个集市的人气最旺,一到赶集的时候会汇聚上千人。
听他这一说,梁萤顿时来了兴致,一并去了趟平阴。
到了赶集那天他们也到集市上转了转,当真人气旺盛。
那片区域目前只有朱家的黑陶铺子和四户人家。
那四户户主也是个有商业头脑的,自己一边务农,一边从县里进了少许杂物贩卖,赚点补贴。
这会儿明明是春耕,前来赶集的人也有不少。
有卖猪肉的屠夫,卖小鸡仔的农户,卖瓷器的商贩,卖豆腐的夫妻,还有挑着担子卖针线的小贩……琳琅满目,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梁萤很是喜欢这种嘈杂的人间门烟火,见一妇人买了一块猪肉,随口问了一嘴。
那妇人笑呵呵道:“这两年日子好过了,又逢春耕,家里头的男人要下力,给整点油水回去。”
梁萤应道:“那敢情好。”
也有疼爱孙女的老翁在挑着担子卖针线杂物的小贩那里扯了两条红头绳,用于带回去哄自家孙女。
贾丛修跟她说这个市集有好几个村的人都会过来。
现在各村的路修得好,出行宽敞方便,进来的商贩比以前多了不少。再加上人们手头宽裕了,也比以前舍得花钱,故而人气也是越来越旺。
谭三娘道:“就要舍得花钱才好,那证明老百姓的兜里有盈余了。”
梁萤点头。
日子好过了,自然就能把生育提高,人口多了劳动力就多,从而得到战乱带来的修复。
因着是春耕,人来得快也去得快,莫约到巳时就散去了大半。
贾丛修想尝试先在两个集市上修建商铺,梁萤指着场地说道:“得错开分布,不能扎堆,要给老百姓留余地摆摊。”
贾丛修点头,“这片集市,先修十六家商铺搁那里,我曾差人去问过,卖豆腐的商贩是愿意要的,还有刘屠夫家也愿意要。
“只要价位合理,总共有七八家会入驻。
“这些商贩都是经常在这里做生意的人。”
梁萤:“那挺好。”顿了顿,“街头街尾还是得修两个茅房。”
两人就商铺一事边走边说,最后还去了一趟衙门。
途中梁萤想起雁门郡的事,让贾家按原来的模式把平阴黑陶带过去,那边免了商税的。
贾丛修点头,说道:“但凡官盐铺到哪里,我们就会跟朱家商议带货的事。”
梁萤:“极好。”
现在私盐被取缔,以及田产被充公,贾丛修是能捞就捞。
更何况现在郡内的黑陶已经铺遍了,朱家也逐渐脱离了他们的行销模式,有自己的铺货渠道,想从黑陶上赚利润的机会越来越少。
但带到其他郡又不一样,是开拓新的市场,朱家是要冒风险的,故而跟贾家合作最为稳妥。
双方得利。
鉴于有时候贾家也会在盐铺里卖其他杂货,梁萤也让他们家送盐货到雁门郡时,把当地的麻绣弄些回来试一试,看是否能行销。
贾丛修应承下来。
到了衙门后,一行人商议修建集市商铺事宜,因为是乡下,所以贾家打算把商铺修成夯土墙加青瓦的样子。
所谓夯土墙,就是用土、稻草和石灰之类的东西混水到一起搅拌,做成土墙物料,而后经过夯杵夯实成墙。
一般铺子只有两层,一层是商铺,二层是木楼住宿,也有一个后院用于做饭。
现在的人工极其便宜,反正都是修建在乡下,就找当地老百姓来做工,所用的木头也能就地取材,就是用到的青瓦成本高些。
乡下房子不值钱,贾丛修计划把出售价格压到六贯钱左右,这个价位他曾问过底下的商贩,多数可以接受。
若是太高,只怕没法脱手。
梁萤点头表示认可,他这般细致,可见有在认真考量。
古代社会比不得现代,因为没有经过发展,林木到处都是,不存在砍伐过度。
像建商铺需要用到的泥土木头和人工成本极低,而且他差人送来的图纸和报价都是紧凑型商铺,非常实用。
梁萤也很狡猾,卖地皮不是整块卖出去的,因为要防止以后扩建,就按商铺户数来收取地皮费。
假如贾家要修建十六家商铺,如果按每户商铺六贯钱脱手,地皮费一户一贯钱,还剩五贯钱是他的成本和利润。
如果量少,他赚取的利润就少。
如果这一方案可以继续进行,那整个郡二十三个县的乡下商铺数量将是非常可观的。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因为一旦推行,永庆,临都和余州等地将遍地开花。
贾丛修能赚大钱,州府也能卖地皮捞钱,衙门能得契税,商贩们也方便落脚做长久生意,村民采买更无须等到赶集才方便,大家都得利。
趁着梁萤在,当地衙门把两个集市的申请手续给贾家办理下来,他申请的是十六家和二十家。
这意味着州府能在两个集市上捡三十六贯地皮费。
如果这些地皮费能顺利捡到手,以后她还会把农村全部规划。
二十三个县,在乡下捡个几百上千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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