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就像是在哄一只淋雨受惊的小猫。 不对,哄猫也不会是这动静。 她装都没装得这么温柔过。 楚今依不可置信地回头,竹简还躺在石头上发着幽怨的光。 她没被竹简附身? 见鬼了。 “你以为……你是谁!” 谢锦风喉咙咕哝一声,像是冷笑,扬起胳膊肘就要挥舞铁链。 楚今依惊呼地往前,身体比脑子先一步按住他的手: “别动手,有话好商量!” “咚。” 铁链砸到墙壁还未发出声音,就被闷在了□□和石壁的缝隙里。 谢锦风的腿受了伤,本来半跪着的姿势被她这么一推,后背沉重地压在墙壁上,铁链硌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时间,从皮肤的撕扯到骨头的酸痛直冲天灵盖,他整个人都疼的说不出话来。 光影罩在他的身上,朦胧得像是封了一层纱,轻盈又容易破碎。 楚今依看他紧闭双眼不再言语,像是不舒服,却不知他是哪里不舒服。 摇晃的碎石越落越多,她来不及多想,掏出钥匙环上最后的那把,“咔嚓”开了他手腕上的锁。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来带你出去的。” 手上的束缚刹那间解除,逐渐适应疼痛的谢锦风睁开眼。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谢锦风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用黝黑的双眸看着她,清清楚楚地吐出两个字: “骗子。” 楚今依看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只好叹了口气: “好吧,我承认我是带有目的性的。” 她翻出倒数第二把钥匙,挂在他勾手指就能握住的石头尖后,又往后退了半步,向他伸出手: “救你,是我的诚意,我想以此来跟你做笔交易。” 谢锦风眯起眼,哑着嗓子威胁: “过家家要找对人——” “与虎谋皮,可不是个好选择。” “叮”地一声,钥匙掉到了地上。 “我当然知道,你要杀了我轻而易举。而且不光杀我,你屠了这宗门我都信。” 楚今依耸耸肩,见他不为所动只好又把钥匙拿起来,“你很厉害的,我知道,所以我才要选你呀。” 她离他很近,确切的说,是离他心口处的铁链很近,像是在研究怎么开锁。 甜腻的清香从她的发尾传出,不同于腥臭腐朽的死人味,这是鲜活的,阳光自由的味道。 谢锦风眼神幽暗地盯着她: “你会死。” “谁不会死呀,行了解得差不多了,” 楚今依向他伸出手, “站起来试试,小腿的锁链好像缠住了,我得找下钥匙孔。” 她的脸颊有一对浅浅的梨涡,眼角下垂的时候,显得很乖。 谢锦风想起了他八岁的妹妹,哪怕是倒在血泊中,也会挤出带着梨涡的笑安慰他:“哥哥不疼,哥哥不哭。” 地板再次剧烈地晃动。 楚今依手脚并用三两下给他打开了全部锁链,怀中竹简闪了两下绿光,她松了口气。 总算完成任务了,撤。 好巧不巧,头顶那块摇摇欲坠的大石板终于憋不住了,“嚓”松开了束缚。 又高又大又沉,那架势,怕是要把整个室里头的人都砸个粉碎。 连个自保的物件都没有,楚今依想,就该带点灵器来。 她边想着,边打开盒子,手往里头探,试图死马当活马医。 她指尖碰到一丝冰凉,是块玉佩。 楚今依灵机一动,猛地推了下身边半死不活的人: “救我,要不我就把你这玉佩摔了!” 谢锦风闭着眼,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随便你,碾碎了都跟我没……” 话音戛然而止,他怀中多了一团软软甜甜的东西,还带着余温,暖洋洋带动他皮肤下的冰冷血液复苏。 谢锦风瞬间睁大眼睛。 她怎么突然往他怀里钻,一点男女之防都没有! 他当即就要推开她,手指伤口处却突然传来温软的触觉。 像是被阳光亲了一口。 从十岁之后便未有过亲密接触的他,耳根瞬间烧起来,喊出的名字不知道是怒还是羞: “楚今依!” 刺痛。 滚烫的耳根顿时落入冰窖。 谢锦风顺势低头看去。 楚今依的嘴角带着他指尖的血,垂涎欲滴的红色与白里透红的小脸格格不入。 他不敢相信地瞪她,语气无意识地带了些委屈: “你咬我?” “唔呸呸,真难吃。” 楚今依扭头就把嘴里的血吐出来,敷衍地拍拍他肩膀,“都受了这么多次伤了,也不差这点。” 楚今依没搭理他的抗议,拽着他的手就往玉佩上按。 血滴在玉佩上,转瞬即被吸收。 她喊道:“破!” 玉佩上的纹路骤然被点亮,血色丝线张牙舞爪地射向无数的缝隙,而后齐齐向中心收拢。 地牢尽数坍塌,满地的灰尘飘飘扬起。 视线被遮挡,但凭借着剧烈的咳嗽和微弱的呼吸声,倒是可以确定两人的方位。 两个人距离不远,最后关头,楚今依借着玉佩的爆发力躲开了头顶巨石。 巨石被炸成了碎石子,聚堆掩盖住旁边不幸的谢锦风。 谢锦风在石子堆中露出上半身,结痂的伤口隐隐有再次流血的趋势。 他呼吸声越发沉重,像是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楚今依后知后觉,方才好像听到他喊了她名字。 他竟然猜出她的身份了。 不愧是大魔王,真聪明! 幸亏师尊他们干坏事从来不带她,她又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废物花瓶。要不然她肯定在被猜出身份的那一刻,就得被这魔王杀掉了。 “咳……你……” 谢锦风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重新说起: “私放地牢罪人,绕是你怕也难逃其罪。” 她帮他搬走压在腿上的石头,又给他递了一筐药: “这些就不需要你担心啦,我的诚意到位了,小师弟的诚意……” “呵。” 药筐骤然被打落在地。 谢锦风晦暗的眼睛中骤然掀起波澜,汹涌澎湃像是下一秒就要入魔。 哇塞!就是现在吗! 楚今依害怕又惊喜地把药筐扶好,后退两步到尘雾中,藏起身迹不打扰。 她耳边“嗖”地刮过一阵风,耳坠被带着轻颤了下。 谢锦风突兀地出声: “恶心。” 怎么了?入魔不顺心? 楚今依挥挥手,眼前灰尘消散了些,就见谢锦风反手扔了个什么东西,直冲她而来。 修魔这种逆转经脉的事情肯定不好搞,她理解。 她也不生气,只是稍稍偏了下头。 “铛。” 东西与她擦肩而过,发出撞击剑器的动静。 楚今依应声转身,心头一跳。 好热闹啊。 五六七八十来个弟子站在她身后,全是从那条船上下来的,一个时辰前给钱的时候刚见过。 当时还白净的很,现在灰头土脸的模样,像是刚挖完山洞的土拨鼠。 放眼望去,没一个能打的。 楚今依探头瞧了瞧,少了个人啊? 张胜不在这儿。 他可是二师兄最得力的狗腿子之一,大阵当前怎么跑了? 付千岚站在最前面,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脸色还很苍白。 “依依,你与我之间闹情绪,断不该牵扯旁人进来!毁了地牢出逃可是死罪,你这是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害了他!” 付千岚对楚今依说。 “等下。” 楚今依后退到最后边的树根旁,让出空旷的场地。 “不用管我,你们先聊。” 现在小师弟和二师兄中间没站人了,她朝谢锦风眨眨眼。 上啊大魔王,铁链禁制都给你解了,你不打算杀个人来助助兴? 谢锦风捏碎了手边的木板。 看得出,他满腔恨意就要忍不住了。 屠满门的仇恨哎,这不得打个三天三夜。 楚今依激动又紧张地抿起嘴。 “楚今依,我在跟你说话,你为何一直在看他!” 付千岚拔出剑,指着谢锦风。 “你陷害师兄,偷取钱财,就为了他?一个连筑基都不是的戴罪弟子?” “师兄你……在讲什么?” 楚今依吃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换,心却狠狠地咯噔住了。 什么筑基? 谢锦风筑基? 他不是魔王嘛? 大天才? 楚今依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被坑了。 竹简绘声绘色给她描述了谢锦风魔化后见神杀神、唯我独尊的场面,却唯独没提他是什么时候魔化的。 忙活了半天,搞事大佬变成了拖油瓶? 那他在拽什么啊! 好气! 周身的黑色在地牢坍塌的瞬间,便叫嚣着往谢锦风所在之地聚拢。 此刻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黑气更加兴奋。 没有人能看见,只有他能看到。 黑气拱了拱他的手。 他稍一用力,黑气就融化在他的掌心。 付千岚察觉到谢锦风的小动作,以为他要偷袭,剑身一挥:“找死!” 尘土席地而起,“噗——”,谢锦风吐出一口鲜血。 他剧烈的喘着气,还不忘盯着付千岚挑衅: “不过如此!”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付千岚上前用剑尖扎进谢锦风的眉心,眉心霎时迸发出一道白光,震得他松开剑柄: “师尊下的保命符?你是谢锦风!” “二师兄,二师兄手下留情,此人杀不得啊!” 张胜气喘吁吁跑来,手上拿着写有内门弟子名册的卷轴: “村口一别后,师尊便把他收为内门弟子,按照辈分,他是您的小师弟,关地牢也只是为了挫挫他锐气,并没有下达任何要他命的惩罚措施。” 张胜试探性看了眼付千岚,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继续: “师尊还说……若是大师兄或者你回来了,就安排他正常入学。” “命真硬。” 付千岚厌恶地踢了谢锦风一脚,收剑入鞘。 楚今依砸吧了下嘴。 这就结束了?她还没看够呢。 她安慰性地拍拍怀里烫的都快化了的竹简,哎,人没死,别这么紧张。 再说了,她还没上场呢。 楚今依掏出条手绢,递到付千岚面前,未开口先做掩泪模样,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二师兄,都是依依错了,依依一人承担就好,二师兄不要为此跟小师弟伤了和气。” “和气?” 付千岚接过白皙绢布,看上去怒意未消,“依依这次确实做的不对,我身为师兄也该罚你。” 谢锦风倒在地上的血泊中,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付千岚勾起嘴角: “这地牢毁了,小师弟的住处一时也腾不出来,我记得依依那院子还空了好几间房,不如就让他先到你那住着?” 住? 谢锦风就是个什么用也没有的拖油瓶,还得有事没事和颜悦色哄着。 免得万一哪天突然入魔了,管她手上沾没沾过血,无辜不无辜的,先把她杀了助助兴,也不是不可能。 楚今依脸庞的眼泪抽搐了下: “不好吧,孤男寡女,更何状依依还对他动过心……” “那更应该多接触接触,想你跟他认识时间应该不久,多是道听途说的美化传言,” 付千岚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血迹,随手把布条扔到谢锦风脸上,“这种男的,估计依依玩两天就腻了。” 楚今依:我谢谢你。 狗玩意看出谢锦风不好处理,就把这烂摊子扔给她。 去你的小师弟。 怀里的竹简倒是很喜欢这个决定,仗着别人看不见来回闪烁绿光。 楚今依蹲下身,隔着手绢捏起谢锦风下巴,哽咽道: “师兄说的是,这么好看的脸倒是能起到静心凝神的作用,依依的泪水一下子就止住了呢。” 谢锦风被这眼神和阴阳怪气的话语,激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这些修真界的相处模式,他看不懂。但他又有种感觉,似乎楚今依并不会害他,她好像从一开始,就真的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点什么。 他没再理会他们的言论,暗自调整着呼吸,试图将黑气融进吐纳间。 “说起来,小师弟的见面礼我还没准备,就送他一间房吧。” 楚今依擦干了眼泪,回头看向付千岚,“我的礼物送好了,二师兄打算送什么呀?” 付千岚被她这顺理成章的提问问住了,顿了顿,怒意更盛: “你把我的钱全分了出去,你还好意思提!” 楚今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原来二师兄说我偷取钱财,是在怪罪这件事。可二师兄不是教育我要善待同门,身为内门弟子在管理事物的时候,更不能落了别人把柄嘛?” 她的语气越发委屈,“依依也是看师兄未醒,想要帮师兄分担一点,又恰好看到枕头边有盒子,便以为是师兄准备好……依依知道了,依依这就问诸位师兄们把钱要回来。” 要钱! 付千岚身后的师兄们不自觉后退了两步,紧张防备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约而同地捂住腰间钱袋子。 他们只是来凑人数的,别伤害他们啊。 付千岚眉头跳了跳。 给出的钱再要回来?那他的面子往哪搁! 这个楚今依,什么时候学的如此牙尖嘴利! 付千岚咬牙切齿: “不必了,念你是初犯,就免了。” 楚今依露出甜甜的笑容: “我就知道二师兄还是疼我的!” 她发丝不小心扫过谢锦风的伤口,疼得他“嘶”了声,楚今依被声音吸引,颇为怜悯地看着他: “那小师弟的见面礼怎么办?虽然二师兄常说要一视同仁,但二师兄也不喜欢他,不如就不送了。” “我们在场的那么多师兄们都知道原因,不会有人议论二师兄小肚鸡肠之类的。” “行了!” 付千岚强硬打断她的话,猛地甩袖转身,“我累了,走!” 楚今依慢悠悠地对他行礼: “二师兄放心,也不会说你铁公鸡一毛不拔……” “他的入学手续和学费我包了,佩剑制服也由我来出。既然他是同门,就再送三百块储灵石和一个乾坤袋。” 付千岚边说边走,倔强的背影写满了“不服输”三个大字。 “我要养伤,这些日子没别的事别来找我!” 这回楚今依是真开心了。 储灵石她可以坑过来,乾坤袋她也可以捞到手。 日子这么长,她跟他有着相同的目标,说服谢锦风跟她结盟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人在她地盘上住着、免费的学上着、又是个天才,早晚会变成大佬的。 这波买卖不亏! 从见到谢锦风就开始不爽的情绪一扫而空,她眉眼弯弯,声音都染上笑意: “哎,慢走啊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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