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屑像是愣了一瞬,随后自嘲的笑了一下:“罢了,姑娘是方外之人,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苦楚也是正常。”
慕雨歪头:“我也没必要明白。”
她没再去看他,两指并拢端于额心,从这宽阔的戈壁天边召出了一只通体浅金的灵鸟。
安玉屑仰头看着金色的灵鸟自天边飞到了慕雨跟前,眼睛微动:“是巧云台的报信金雀。”
慕雨轻轻抬手,让金雀落在了自己纤细洁白的手指上面:“七大门派各有自己的传信方式,怎么,仙缘岛没教皇子们如何传信?”
安玉屑微微转头看向少女的侧脸,神情已从之前的忧伤变得淡漠:“伴读不是侍从,我不会时时刻刻跟在殿下身边。”
“侍从?不就是太监吗?你直接说你不是贴身太监不就好了。”
忽略了安玉屑平淡脸上出现的些微破防,慕雨将写好字的纸条卷起给金雀。
金雀接过信纸后便展翅从这胡杨树下消失不见。
安玉屑眼睛睁大了一些:“传言金雀一日可行千里,想来今日你的主家就会知道我被捕的消息了。”
“你说的不错。”
慕雨伸手拿起放在木桩上的拂尘,手心中光华闪烁,那拂尘已变成了一把剑,剑身轻薄而短,正适合女子使用。
安玉屑看着慕雨手中的剑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寒光,嘴唇微抿,抬眼又看了一下胡杨树荫外的天空。
“你是要御剑?”安玉屑又看向了慕雨的脸。
慕雨没去看他,只觉得安玉屑问了一句废话。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为林将军办事,传言林将军比较欣赏刚正不阿的人,可姑娘为了从尉犁王宫脱身,竟然诓骗别人说我是一只灵狐。”
大约是被捆着的时间有些长,安玉屑不舒服的动了动自己的肩,可捆仙绳却缚得更紧了一些,他皱眉轻轻吸了口气。
慕雨看着安玉屑有些痛苦的神色,得意的笑了一声:“说得自己好像是正人君子一样,你不是还骗那尉犁国王都城里有妖怪。”
安玉屑轻叹一声,并未说话,只看着慕雨将手中的剑向空中一抛,蓝光闪现后剑身变宽变长飘在了他和慕雨眼前。
慕雨挑眉,手上用力拽了一下绳子,将安玉屑拽到了自己身边:“走,跟我到剑上去。”
安玉屑摇头:“我不能跟你御剑回去。”
“什么?”慕雨抬头又白了他一眼:“是我御剑又不是让你御剑,就算你是伴读没有学过御剑也没关系。”
安玉屑眉心紧皱,脚步往后挪了挪:“我恐高,跟着六殿下在宫中时倒也学过零星仙术,可御剑却从不敢尝试,就连修习轻功步法的时候也只敢在地面上试一试,从不敢跃至高空。”
“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带着我御剑。”
慕雨哪里会听进去这些话,再次拽了绳子让安玉屑站到了剑前:“你再啰嗦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树叶飘落,安玉屑闭上双眼无奈的笑了笑,没再多言,任由慕雨将拽着自己跳到了剑上。
安玉屑在慕雨身后,越过她的肩头朝前面看时在她耳边吸了口凉气,伸手轻轻拽住了她的外袍。
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轻微力道,慕雨向后看了安玉屑一眼:“这没什么可怕的,飞过一次后就能体会到其中妙处了。”
言罢,慕雨两指并拢端于唇前催动修为,脚下剑身瞬间向上向前,青色宽袖被风吹得鼓起,已离地数仗。
可抓着绳子的手心之中突觉痛感,紧接着就听见一声闷响。
慕雨双眼张大往回一看,竟是安玉屑掉在了那棵胡杨树下。
能出现如此情形,倒真是慕雨想都没想过的。
慕雨只能御剑飞回了初试的位置,连忙从剑上跳下蹲在了他身侧。
安玉屑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睛看着慕雨半睁不睁:“姑娘,我的腿,可能……”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眼尾泛起的红色倒成了他现在脸上唯一的颜色。
慕雨撇嘴:“别说话了。”
她说着话已经挪到了安玉屑的腿边,掀开了他的外袍看到了他右腿上的亵裤上已经被磨破了一块,破洞下面的肉上渗出鲜血,血中混杂着地上的沙砾。
慕雨抬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右腿:“这条腿看着也就是有些皮肉伤。”
“啊——”安玉屑惨叫一声。
慕雨连忙收回手,回头看向他的脸。
细碎的月光从胡杨树的叶子中洒下,斑驳的光线让他额上的那一层冷汗十分明显。
安玉屑泛着青色的双唇微张,细微的喘着气:“大概是断了……”
方才慕雨那只按了他右腿的伤张开又握紧,她看着安玉屑一脸为难,又转头看向了还飘在半空中的剑,最后干笑一声:“那,那你要不要试试趴在剑上?估计应该也成。”
安玉屑眉心微动,因还被绳子捆着,只能腰上用力让自己坐起,似乎正要开口和慕雨说些什么,却在最后又一头朝地上倒了过去。
慕雨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安玉屑的头,没让他磕到那块尖锐的石头。
看了看昏迷的安玉屑,又看了看那块石头,慕雨轻叹:“还好没磕上去,这要是一不小心死了,我还怎么和郭大人交差。”
慕雨一只手拖着安玉屑的肩,一只手将剑招来。
剑漂浮至低处后,慕雨将剑身变到最大后拽着安玉屑的身体往剑上送。
本想着自己也站上去直接御剑飞走,可谁知让安玉屑趴在剑上后她的双脚已无处安放。
慕雨给自己擦了把汗:“算了,今日我就做回好人,等你醒了再上路。”
虽说左右到了京城是个死,但师父一直教导修仙之人不可妄造杀孽,那这人还是最好别死在自己手上。
于是,慕雨只能手上控剑低空飞行,脚上轻功步法施展,用此种方式带着昏迷不醒的安玉屑去到了离尉犁最近龟兹国。
虽说有些许修为施展仙术,但也是耗费了整整一天,从夜里走到第二天夜里,慕雨才带着人到了驿站附近。
而同样耗费一天才抵达目的地的,还有她的金雀。
那只金色的灵鸟抵达京都的顺天府时,尾翼上拖着的金光划破了的夜空。
郭岩站在堂前刚送走了来访的刑部尚书,抬眼看见那只金雀后便笑出了声和身边的随从说道:“慕雨办事倒是利落。”
说着,已经伸出了手去接金雀给他带来的信。
信纸展开,郭岩瞧了信上内容,将信纸顺手交给了随从:“拿去烧了,过几日找人在城门处候着慕雨,好在第一时间告诉圣上这个好消息。”
随从接过,转身进到了屋中。
屋中长案上的烛火燃着昏黄的光,将那随从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拿着手中的信纸接近蜡上的火苗时,却也伸手拿了长案上的一张宣纸。
待手中的信纸燃尽后,这随从拿起毛笔在宣纸写下一行字:六殿下伴读已被擒拿,望太子殿下早做应对。
门外郭岩转身朝屋中走来,脚步声响起的刹那,这写完字的随从连忙将宣纸收入袖中,佯装正在收拾长案上的灰烬。
灰烬捧在手中,随从朝郭岩颔首后,沉默着微微弓着腰从屋中退了出去。
只是,他一出屋门,腰身站直便去了暗处,伸手招来一只白鸽将刚刚写下的书信寄了出去。
武朝已建朝八年,但会给现在的朝堂造成动荡的,明里暗里的,却不止一个刚刚被抓住的安玉屑。
很多人,正如郭岩身边这个不起眼的随从一般,躲在暗处正寻一个机会,为前朝的主子效力,寄希望于前朝的太子能够复国。
但夜晚的时间有限,可供活动的时间更是有限。
当太阳跳出东方,照出第一缕光线的时候,远在龟兹驿站之中的安玉屑也幽幽转醒。
他躺在矮榻上,身上盖着锦被,头微微转动看了看四周,一眼便看到了睡在床榻上的少女。
少女在清晨的日光之中睡着,看着倒是比醒着的时候多了几分乖巧,身上还穿着那身宽袖的青色道袍,所以白皙的手臂自然也就露在了外面。
安玉屑眼睛眯了一下,可并非为着这沾了些许媚态的少女睡颜,而是他看到慕雨的手腕上系着金色的绳子。
那金色的绳子一直延伸到了自己这里,将他的双手缠在了一起。
安玉屑的眼中不由染上了一层厌恶和冷意。
然而还在熟睡的少女感知不到,翻了个身,手臂换了地方,连带着安玉屑的双手也跟着被牵扯了一下。
安玉屑皱眉,再也睡不下去,便慢慢的坐了起来,可腿上的痛感让他倒吸了好几口凉气,额上又发出一层汗来。
张口咬牙又深吸几口气后,安玉屑将自己的双手抬到了眼前。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被捆着的双手,找到了绳子打结的地方。
这绳结打的随意,还是活结。
安玉屑挑眉又朝慕雨的方向瞧了一眼。
开着的窗户透进来一丝清凉的微风,女孩的呼吸绵长均匀,胸口起伏缓慢,是还在熟睡。
安玉屑将目光收了回来,将双手凑到自己嘴边。
或许,他可以试着用牙把绳子给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