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之后开了次家长会。 张老师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台相机，架在三脚架上，要给每位同学录一段给爸爸妈妈说的话。宋小芒尴尬地面部肌肉止不住颤抖，最终说了两句话：“爸爸妈妈你们辛苦了。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辜负你们的期望。”是真心的。 家长会上，老师先放了这段长视频，大家静默无声，有些家长开始抹眼泪。放到宋小芒的时候她忍不住把头扭了过去。之后是班主任以及各科老师发言。最后一项活动也是早就排练好了的——全班大合唱《感恩的心》。甚至还挑选了几位同学专门临时学了点手语动作。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 家长会之后是冬天。 操场边上的杨树逐渐光秃，露出两个又大又结实的鸟窝，枯黄色的树叶铺满地面，踩上去吱吱作响。 冬天的天空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大晴天，也总是带着些萧瑟。寒冷使大家畏手畏脚，缩头缩脑，厚厚的羽绒服包裹住每个温暖的身体，然而刺骨的寒气无孔不入。 这是宋小芒最讨厌的冬天，它是夏天的对立面。对于宋小芒而言，冬天的存在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带来一场雪。不下雪的冬天不是真正的冬天。 所以，冬天的时候，在不下雪的日子里，宋小芒都在寒冷中憎恨着它。 十二月和冬天一起来了。 桃源中学的十二月有非常重要的活动——十二月文化艺术节，由一二九大合唱拉开序幕。 宋小芒他们班选择的曲目是《打靶归来》，十一月底选定曲目之后便开始练习了。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这段时间，同学们嘴里哼着的都是这首歌。宋小芒也被洗脑的满脑子都是“愉快的歌声满天飞，一二三四！” 比赛分为初赛和决赛，初赛选出十个班级进入决赛，决赛评选出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两名，三等奖三名，剩下的四名是优秀奖，获奖班级颁发荣誉证书。也就是说，只要进入决赛，就有荣誉证书可拿。 整个初一年级一共三十六个班，进入决赛还是有点难度。而张老师的目标就是进入决赛，但是宋小芒觉得重在参与，能不能进入决赛都无所谓。宋小芒虽然身为班长，但实在没什么音乐细胞，班上唯一有音乐才能的是弹古筝的舒苒，便被推选出来当了指挥。 差不多练习了一周，预赛的时候在各自班级演唱，评委老师到各个班级打分。张老师组织同学们煞有其事地把桌椅全部拖到两边，留下教室最中间空旷的位置用来排队型。宋小芒站在队伍中还是觉得有些紧张，声音抖了些，不过大家也算正常发挥。杨司奇等几个男生喊得尤其大声，可惜音准不是太好。 第二天结果出来，3班拿到了一个很可惜的名次：第11名。 的确很可惜，但不得不接受，世事常态罢了。 班会课上张老师给大家说这件事的时候言语中透露着不满，说某某评委老师和某某班老师私交甚好，而某某班恰好在预赛中拿到了一个很好的名词，暗示比赛不公。宋小芒倒是看得很开，管他某某人某某事呢，这只是张老师猜测而已，没有证据。况且终于不用再精神紧绷地练习了，终于可以在决赛那天安心欣赏其他班级的大合唱了。 身为指挥的舒苒很难过地哭了一场，因为比赛的时候太过紧张节奏有些乱，她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宋小芒跟其他几个女生劝了好一会儿不见好，只好不停地各自指出自己存在的问题，什么忘词了呀，唱串了呀……男生们自然也不忍心看到班上的小公主伤心难过，纷纷自责，以此来告诉她：“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大家都有错。有错怕什么，一起扛啊！”难得的班魂倒是在此刻拧成了一股绳儿。 一二九大合唱决赛那天天气晴朗，微风，很适合裹紧羽绒服在太阳底下欣赏节目。午休过后，老师组织同学们搬着小椅子到操场上排队坐好，面对着已经搭好的台子。 进入决赛的这些歌宋小芒都耳熟能详，光《精忠报国》就有三个班级演唱，《打靶归来》有两个班级演唱，《黄河大合唱》也有两个班级演唱，甚至还有班级选择了羽泉的《奔跑》。 宋小芒本来悠哉悠哉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浅浅地看一下台子上的参赛选手，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睁大了双眼。就好像上数学课终于听到一道值得听的难题似的打起精神来，宋小芒挺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翩翩少年。 是陈樾呀，他是他们班的指挥。 同学们都脱去了厚厚的棉袄和羽绒服，为了看起来精神些，都穿着单薄的校服，而陈樾作为指挥，则穿了一身小西装，气质非凡。风吹得他们耳朵红红的。宋小芒甚至听到周围有女生窃窃私语：“那个陈樾长得可真帅。” 宋小芒心想，那是当然啦，我可早就发现了。 此时，主持人报幕：“接下来请欣赏由初一13班来带的合唱曲目——《众人划桨开大船》。” 哟，竟然是这首歌，不错不错。听着听着，宋小芒也不由得跟着他们轻哼起来：“同舟嘛共济海让路，号子嘛一喊浪靠边……” 怎么说呢，这首歌无论是歌词还是曲调跟陈樾的气质不太搭，但是看他卖力指挥的样子竟然又觉得融为了一体。听到现在，他们班是整齐度最高的，音准也非常不错。宋小芒掐指一算，二等奖应该跑不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拿到第一名。 张老师说的哪个班班主任和某某评委老师私交甚好来着？好像不是他们班，那是不是第一名希望很渺茫啊？ 十个班级演唱完毕，打分全都出来了，陈樾他们班拿了第一名。宋小芒由衷地为他们鼓掌。那张老师猜测的某某不公平行为说不定只是她为了安慰自己的猜测罢了。 演唱完毕之后，同学们下台立刻套上厚衣服。而陈樾，刚穿上羽绒服又被通知代表班级上台领奖，为了拍照好看，咬牙脱掉了羽绒服。宋小芒看到了这一幕，觉得好笑。 陈樾举着荣誉证书的时候，宋小芒朝他挥臂招了招手，被陈樾一下子捕捉到了。他报以微笑，这是只属于宋小芒一个人的微笑。可是宋小芒并不知道，她只当是给大家的微笑，并在心里想着：陈樾笑起来真好看。 比赛结束了，颁奖典礼也结束了，广播里传来“请各班有序退场”的声音。宋小芒指挥同学们排好队，跟在2班后面走，她拎着椅子走在前头，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宋小芒——” “哎！”宋小芒转头的同时应了声。 此时班上开始乱糟糟地起哄：“哟～” 宋小芒当然并不在乎，直接退到队伍旁边，说道：“恭喜你呀陈樾。” “谢谢！” 宋小芒心想，他不会就来讨这一句恭喜的吧，便问：“你也一起回班级吗？” “待会儿再一起回班级，我过来是想请你一件事。” “什么事？”还能有什么事？宋小芒迷茫了。 “我们合个影呗。” 宋小芒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照相机。 “好啊，可是你穿得这么帅，我穿得像个企鹅。”宋小芒只是开玩笑随口一说。冬天同学们都把校服套在厚衣服外面，看起来十分臃肿，宋小芒也不例外。 陈樾却刷地红了脸，自顾自地想：她夸我帅。但是理性让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哪有这么形容自己的，一点都不像企鹅，再说企鹅也很可爱啦。不过我不是说你不可爱啊……”越说越圆不回来，陈樾由害羞的脸红转变为尴尬的脸红。 宋小芒看不得小帅哥尴尬，便笑道：“哈哈，我就当你在夸我了。走吧，去哪儿拍照？” “就去台子上吧，有背景。” “好。” “椅子我来拿。”陈樾伸出手。 宋小芒便给了他一个做绅士的机会。 陈樾把相机给了他们班一位男生，请他帮忙拍照，而自己则连忙套上黑色羽绒服，走到宋小芒身边，僵硬地比了个耶。 宋小芒自然是注意到他穿上了羽绒服，只当他风度要够了，温度必须要回来。 她不知道陈樾此刻只有两个想法：一，我要和她一样穿着羽绒服拍照。二，太巧了，我穿黑的她穿白的。 就这两个想法便让陈樾的心暖洋洋的，仿佛喝了一口热甜汤。 拍照完毕，陈樾提出和宋小芒一起回教室，他先拿起宋小芒的椅子，自己的椅子也在旁边，宋小芒要伸手拿回椅子。陈樾却往后一缩：“没事，我来拿吧。” 宋小芒心里过意不去：“你还要拿你自己的椅子呢。” 陈樾执意不肯：“没事，我来拿。” 宋小芒拗不过他，便再一次给了他做绅士的机会。 于是，两手空空的宋小芒跟一手拿一只椅子的陈樾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冬天傍晚的太阳把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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