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晚凝回到宅院，王氏已经安排了一桌好菜，就等着谢信下值回家，一家人可以好好地过个节。 可没想到，左等右等，一直不见谢信的身影。 王氏安排了一个小厮去路上迎接谢信，如果路上没遇到，就到司农寺的府衙去瞅瞅，看看什么情况再来回复。可半个时辰过去了，小厮也没了音讯。 夜幕渐渐降临，院子内外都点上了灯，王氏嫌屋子闷热，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谢晚凝便陪她坐在桂花树下，等着谢信回来。 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嚣声响，敲门声、狗吠声、打砸尖叫声、马蹄疾驰声，吵吵嚷嚷，纷繁杂乱，让人听着就觉得心慌，其中还夹杂着人声高喊：“走水啦！走水啦！” 只见东北方向火光冲天，染红了大半个夜空。 那是皇城的方向！ 谢晚凝反应最快，提起裙角一路往大门处跑：“快！快把门堵上！刘管事，带着小厮，守在院墙下！宝锦，快带娘亲回房，张嬷嬷，去守着丫鬟婆子，别乱！快！” 王氏被吓到了，慌得六神无主：“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拉住女儿，却被宝锦和张嬷嬷架着送回了屋里。 谢晚凝已经跑到宅子大门处，冬青跟着她，这时几个长随和小厮已经落下了门闸，搬了一些重物来顶着。 门外边有很多凌乱的脚步声，仔细听，还有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但却不见人开口说话。 过了半刻，终于有人前来敲门，声音粗哑：“开门，吾等是南衙禁军，有急事待办，快开门配合检查！” 一个长随刚想要开口回应，谢晚凝忙把手指放在唇上：“嘘。” 来人又敲了几次门，谢晚凝等人仍不应答。 “快开门，违者将从严惩处！”门外的男人加重了语气，带着威胁。 众人都有点慌，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谢晚凝。 谢晚凝也有点慌，但仍坚持不开门。 接着，这些人同样去敲隔壁孟家的大门，孟家也仿佛人去楼空一样，毫无回应。 没一会儿，敲门声消失了，门里门外一片诡异的寂静。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远处的喧嚣仍在持续。 众人皆看向谢晚凝，眼神示意她，要不要开门看看。谢晚凝瞳孔一睁，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摇头，挨近大门想听听动静。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门外的人竟然开始撞门了！大门震动猛烈，把谢晚凝都震开几步距离，冬青忙拉过她，将她护在身后。 万幸大门和门闸都是前段时间修缮宅院的时候，谢信刚换过的，结实得很，还有重物顶着，大门没有被人撞开。众人也纷纷扑了上去顶住，一时间，门内门外陷入了焦灼。 谢晚凝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今晚皇城的火，太猛了，不是普通的走水，有人发动了政变。 她上一世没有经历过，也没听说有这回事。如今毫无应对的头绪。 “爹爹！”谢婉凝惊呼。爹爹如果是被扣在了府衙里，因着官职不高，那就暂时还没有危险。但如果是在下值回家的路上呢？小厮一去不回，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谢婉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但她不能倒下，门外的那群人，绝对不是什么南衙禁军。皇城起火，不管是不是政变，所有的禁军应该都去那边了，不可能还有人专门往他们这些小宅子里跑。趁乱打劫的可能性更大。 只要撑过了这一下，至少还有希望！ 果然，大概是谢宅的大门结实难攻，外面的人很快停手，却是换了目标——开始去撞隔壁孟家的大门！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谢晚凝的心又提了起来。 隔壁孟家她只见过一个门房、一个老管家，据说主家还是一个病弱喜静的老人……而且这群人，随时可能掉转过来，再来谢家！这些人堵在门外，如果爹爹赶回家，就会遇上这群匪人！ 不行，事不宜迟，她得主动出击。 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东西呢？ 谢婉凝逼迫自己冷静，唤来众人，嘱咐了一番。大家动作也很快，没几息东西都齐了。 只见她一挥手，一个小厮朝墙外扔了一个带金光的东西，谢晚凝马上大叫：“啊！我的金镯子！你为什么要扔我的金镯子？” 小厮再扔，谢晚凝接着喊：“我的金钗！别扔了、别扔了！” 冬青也在一旁附和：“小娘子，你的金镯子！你们这帮挨千刀的，竟然背叛主家！” 两个女孩的声音尖细凄厉，带着哭腔，在这个黑夜格外明显。门外的人迟疑了一下，停下了撞门的动静，有人开始低语：“快找，快找！拿火把来看看！” “哎，别挤、别抢呐！踩到我脚啦！” “他大爷的，是我的，是我的！你们滚一边去！” 可是这夜色茫茫，哪里看得到东西被扔到了什么地方，就更看不清扔出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金手镯金钗了。 就是这个时候！众人又扔了一个个小布袋子出去，外面的人似乎没有防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大喊：“啊！这是什么？” “蛇！蛇！为什么会有蛇？” “啊！蛇！我被咬到了！” “他娘的，中计了！” 听动静，外面已经乱了起来，谢家众人再接再厉，将手中的干竹枝在油桶里一搅，点燃了就往外甩，一轮接一轮，不过瞬息，门外就已经传来鬼叫狼嚎：“啊！有火！” “这火哪里来的？” “管它哪里来的，烧到我衣服头发了！快灭火，快灭火！” 听得门内众人心中一喜，觉得痛快极了。 谢婉凝微微松了口气。幸亏前段时日王氏叮嘱她在竹林处撒药驱蛇，居然真的抓出好几条小青蛇，她索性还将竹林修整了一番，砍下许多枯枝、残枝，摞了一堆堆在后院，没想到今日竟排上了用场。 但显然这样做，除了拖延几许时间，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很快，门外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干他娘的！这小娘们，兄弟们给我撞，把他们给我干了！” 显然这个是领头的，一边骂着一边吆喝着人，又开始撞起谢家的大门来。而且撞门的地方又正好处在屋檐下，谢府的一干人等也没法再用火攻，只能咬牙用身躯抵挡住大门。 大门“砰砰”直响。冬青快哭了，拉扯着谢婉凝：“娘子，怎么办？快走，你快走。” 就在这时，隔壁孟家忽然响起了一声吆喝：“这里有银子！” 火光之中，就看见一袋东西飞过高墙之外，在半空中散开，袋子里的东西“叮叮咚咚”砸到了外面的青石地砖上。 竟然是真的银锭！ “有银子！”门外的人大喜，门也顾不上撞了，急冲冲地就跑去捡。 “你们这群蠢货！先回来！”领头男人怒骂。 但其他人却不乐意了：“这家人有银子！有钱！我们先抢这一家！” 扔出来的银子数量多，容易找到，门外的人仿佛得了甜头，和领头男人拉扯起来。谢婉凝借机下令：“继续，扔火把！” 谢家人赶紧点燃了竹枝扔过去，砸没砸到人不知道，只听到外面又是一片混乱，躲火把的、趁着火光捡银子的、捡不到银子抢同伙的，吵吵嚷嚷。 领头的男人执意要撞谢家的门，其他人嚷着要抢孟家。 就这样，谢家扔火把，孟家扔银子，这边来一波，那边续一袋，仿佛有了默契似的，几轮下来，把外面的匪众整得晕头转向。 原本门外就是一群临时起意的乌合之众，素日就是地痞流氓，看见皇城大乱，禁卫军都去勤王护驾，而这崇贤坊离皇城远，住的不是大户人家，没有府中侍卫，又略有一些家底，他们便聚在一起，动了趁火打劫的念头。 聚得容易，散得也容易。人心涣散下，时间已经在一点点流逝。 谢家众人不敢松懈，忧心忡忡，一分一秒地煎熬着。忽听得门外“啊”一声惨叫，有人在低呼：“杀人了！杀人了！” 领头男人怒喝：“谁再吵嚷，再不听指挥，下一个杀的就是他！听我的，要干，就要干一票大的！懂了吗？” 谢家众人一惊，暗道：不好！这群匪众急疯了！ “过来！撞门！”领头男人指挥。 下一秒，谢家大门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势。原本簇新的大门，已经肉眼可见地被撞裂了一道道缝，缝隙越来越大，横着的门闸从中间断裂开来。 谢婉凝已经可以从缝隙中看到门外那一双双如狼一般的眼睛。 小厮仆人们扑在门上，又一个个被震开，惊恐地连声高喊：“顶不住了！娘子快跑！快跑！” 冬青想拉着谢婉凝走。 跑，还能往哪里跑？谢婉凝甩开冬青，捡起掉落地上的一把菜刀，颤颤巍巍地举在身前，闭眼，睁眼，又一点点地，让手不再颤抖。 若是谢家大门被破，她唯有一死。 正在这个时候，隔壁孟家忽然打开了大门，一道清冽的男声传过来：“来吧，这边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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