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丁月睁大了眼睛, 前后左右看看，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吗？”
“没错，是你。”
赵十四点了点头, 认真地说：“你要不要做我的租客, 租下我家的卧室？”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也知道的，我是……花妖嘛, 我不需要卧室，一个放在窗台上的花盆就够了。那么大一间房子，我一个人也住不过来。”
其实她之前就觉得自己住一间房子有点浪费，不如找个人一起住。但那时一是担心自己妖精的身份暴露，二是自己本来就是租别人的房子，房东不同意的情况下, 自己也不好再找人同住。
但现在一切都解决了——房子被她买下来了，丁月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可以说是万事俱备。
“我上夜班，平时只在白天回家。我不在家吃饭，厨房和卧室都是你的地盘。我的租金一定比同地段的房东更便宜，可以给你省很多钱。”
赵十四理性分析：“而且，租住我的房子, 你还可以免去搬家的苦恼——只需要把你丈夫……呃, 前夫……”
“前男友。”
丁月提醒她。
“只需要把你前男友的个人物品清场就可以了。”
想了想, 赵十四又补充道：“当然，和我同住的时候，还要注意经常开窗通风。”
“不过, 除此之外, 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坏处了。”
“怎么样，你意下如何？要不要当我的租客？”
兰青青惊讶地看了看赵十四。
她怎么忽然这么有商业头脑了？
白素素替她出了买房子的钱，这笔钱是要按月还的。
加上利息, 说不定比房租还要贵些。
对于毫无积蓄的赵十四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给自己找个租客分摊房贷，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正如赵十四所说，作为一个花妖，她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花盆就可以容身。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未免也有些奢侈。
丁月摸着下巴，沉吟许久。
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心动。
搬家太累了，她不想提着自己的行李，灰溜溜地离开。
而且，海市的房产市场供不应求，很难找到便宜的房子。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我可以租下你的房子。”
至于和赵十四同住的事情，她也并不介意——往深处想，这不就是养了盆花吗？
虽然这花的香气会让自己产生不适，但只要注意通风，就不会有害。
和便宜的房子比起来，这点不适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我有个要求。”
赵十四眨眨眼：“什么要求？”
她想要个知根知底的租客，租客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可以满足。
丁月耸耸肩：“一开始，我坚持要去找雷聪，就是为了延迟我前男友收到房款的期限，给他添堵。”
“不过，现在看来，这条路走不通。”
雷聪是个嗜赌成性的赌鬼，绝不能把房款打进他的账户，那等同于把钱直接扔进赌场。
但直接打进郑海洋的账户，又总觉得有些便宜他了。
“所以，你们得帮我报复他。”
赵十四歪了歪头：“怎么帮？”
半小时后，丁月站在房门前，深吸一口气，用钥匙打开了门。
门开之后，迎面传来了披萨的香气。
郑海洋抱着外卖的披萨盒子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里的节目，被逗得嘻嘻哈哈的。
他的身边，还散落着一地的空可乐罐子。
丁月抿了抿唇。
要是在今天以前，看到这幅景象，自己说不定已经上前去抢过他手里的披萨，一边絮絮叨叨“大半夜的，别总吃这些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一边帮他收拾好一地的狼藉，再去厨房给他弄些营养健康的夜宵。
当然，这个过程中，郑海洋一定会不耐烦地说：“我花钱买的东西，我不配吃吗？”“你怎么像我妈一样唠叨”“我就吃个披萨，你咒我死的早？”
自己从来都不以为忤，反而会因为他的“孩子气”，更加怜惜他。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是贱到一定程度了。
上赶着给人当妈还不落好，究竟是图什么？
直到从鬼迷心窍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她才意识到，郑海洋买的这些垃圾食品，无论是披萨也好，还是可乐也好，从来都只有他自己的份。
他从没想过给她带一份。
现在想到这些事情，她连愤懑、不快的感觉都没有了。
她只觉得十分可笑。
听见开门的声音，郑海洋从电视上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消散的笑意：“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丁月低头换鞋：“你说房子？”
“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郑海洋抻了个懒腰：“那女的还是抱着房子不肯放？”
丁月冷笑：“不到二百万，买海市市区内的房子，换你你愿意放手吗？”
郑海洋撇了撇嘴。
“你当然不愿意放手。”
丁月换上了居家的拖鞋：“要不是运气好，偏巧遇到了价格这么合适的房源，你爸妈给的那点钱，恐怕连首付都不够。”
郑海洋皱眉：“你要是嫌弃，你可以不住！别整的像是我求你住一样。”
“我跟你说，你也别看不上我爸妈的那点钱，多少家庭连那点钱都拿不出来！你要是觉得我们家委屈你了，趁早滚蛋，有的是人愿意来。”
丁月走到郑海洋面前。
郑海洋以为她又要来管自己吃垃圾食品了，有些不自在地在沙发上挪了挪身子：“你一直不回来做饭，我只能叫外卖。”
“我没给你做饭，委屈你吃外卖了。”
丁月说。
郑海洋目光躲闪：“偶尔一两次也不是不行。你别以后形成习惯就好。”
“啊，对了。”
他状似无意地低头摆弄手机：“我兄弟约我明天一起出门聚聚。”
丁月心中好笑：“所以呢？”
“我明天得出门。”
郑海洋头也不抬。
丁月扯了扯嘴角。
她知道，郑海洋是在等着自己说出那句：“可是我们明天约好了要去领结婚证啊。”然后，他就可以用那种很不耐烦的口气，谴责自己的不懂事：“我兄弟多久没见了，聚一聚你也要拦着？那下回我不见兄弟了，我找女人去，是不是你就不拦着了？”
丁月懒得配合他，于是只回了一句“哦。”
这下倒是郑海洋坐不住了：“你没听明白吗？我明天要出门。”
“出就出呗，”丁月耸耸肩：“你有手有脚，我拦着你干什么？”
“我、明、天、要、出、门。”
郑海洋一字一顿：“你听明白了吗？”
丁月继续装傻：“听明白了什么？”
郑海洋不耐烦了：“你怎么跟个傻子一样！我说，我明天要出门，所以不能领结婚证了！”
丁月走后，他才想起来这件事。
之前他拖到买房之后才点头和丁月领证，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的房子变成双方的共同财产。
现在房子没了，他得拿着钱重新买房。如果明天跟丁月领了证，那之后买的房子就成共同财产了。
这可不行。
他爹妈省吃俭用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是为了给他买房子住的，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占了便宜？
买下下一栋房子之前，绝不能和丁月结婚！
丁月之前催结婚催得紧——可能是因为和自己谈了好几年，耽误青春，人老珠黄了，所以想死死抓住自己这个救命稻草。
原本以为，自己这次拖延领证，会激起丁月的反对——他还特意事先排练了应对措施——没想到，丁月却像没事人一样。
“哦，不能领证，那就不领吧。”
郑海洋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什么？”
他没听错吧？
那个恨嫁的丁月，那个像老妈子一样扒着自己不放的丁月，居然说出“不能领证就不领吧”这种话？
她疯了？
她都三十多了，不和自己结婚，谁还能要她？
自己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男人了。
不把握住自己，她还上哪找男人去？
丁月不想和他纠结领证的事情，岔开了话题：“对了，原房主签了合同，明天就配合赵小姐办过户手续。从现在开始，这间房子，就已经是别人的了。”
郑海洋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房子成别人的了，我的钱呢？”
“打到你的卡里了。”
丁月淡淡地说。
“什么卡里？”
郑海洋拿出手机查看：“我也没收到钱啊！”
“延时转账，可能要过几个工作日才能到吧。”
丁月摊了摊手：“这不也快周末了吗，兴许得下周才能到账。具体哪天到，我也不确定。”
“下周？”
郑海洋掀开披萨盒子，拍案而起：“大姐，上百万的钱，你告诉我不知道哪天才能到？”
钱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账，是最折磨人的。
几千块钱悬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抓心挠肝了，更何况是上百万的钱！
“你知道我这房子是贷款买的吧？”
郑海洋怒道：“我自己还欠着银行一百多万呢！”
“那我也没办法。”
丁月语气轻快：“银行工作效率低，你去找银行啊，你找我有什么办法？我难道还能拿着把刀，逼银行把钱给你打来？”
郑海洋咬了咬牙。
他觉得，今天的丁月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格外气人。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丁月是在故意气他——他在领证的事情上放了她鸽子，惹她生气，她这是在发泄。
这么一想，就好受多了，对丁月的种种无礼行为，也变得更能容忍。
算了，这事儿也是自己对不住她，忍她一回吧！
反正等结婚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还回来。
“你语气也别那么冲，谁也不欠你的。”
他低头一看，披萨盒子里还剩最后两块，已经凉掉了，油腻腻的，他自己也吃不下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郑海洋扭扭捏捏地把盒子递了过去：“你还没吃饭吧？”
丁月拨开他的手：“免了，我不吃这种东西。”
见自己的好意被拒绝，郑海洋急了：“你怎么不识好赖呢？特意给你留的，都是好东西。”
丁月也不理会，只说：“与其惦记着吃，不如去屋里收拾收拾行李。人家房主说了，今晚她就要住回来。”
“今晚就住？”
郑海洋皱眉：“让我们连夜搬走？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咱们当初买房子之前，她也是被连夜赶走的，那时候可没人帮她说不近人情。”
“你听说的时候，不也暗自庆幸，幸好她被赶走了，不然你还不能立刻入住吗？”
所以，这次轮到你被赶走，也别有什么抱怨。
“不行，我不同意。”
郑海洋扯起了嗓门：“哪有大半夜叫人搬家的？我就不搬，她能怎么样？”
“我的房款还没收到呢，这房子还是我的，凭什么叫我搬走？”
“这房子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了。”
丁月回忆着那个律师给她说过的那一长串天书：“现在这个房子的物权在赵小姐手上，她有权决定房子给谁住，不给谁住。你现在拥有的，只是房款的债权。”
“你可以要求她把房款给你——她已经转账了，只不过银行比较墨迹，过些日子才能到账——但你不能要求她继续让你住在这里。”
“所以，搬吧。横竖咱们刚搬来这里，行李不多，收拾起来方便。你放心，海市这边多的是24小时营业的酒店，你就算大半夜出去，也不愁没地方住。”
郑海洋虽然不懂什么物权债权，但他知道，就凭丁月这个口气，他今晚是必定要搬走不可了。
“行，那就开始收拾吧。”
他刚想坐回沙发，看着丁月收拾，丁月就已经抢先一步坐在了沙发上，把电视调成了她喜欢的节目：“你去收拾吧，我刚从外面回来，累得很，就不动了。”
郑海洋攥紧了拳头，心想，这女人今天怎么了？疯了不成？
平时都不用自己说，就会主动干活。现在可好，三催四请，人家就当听不见！
算了，算了，估计还在为了结婚证的事情闹脾气呢，就先忍她这一回……
不过，他可不能给她白干活。
“我可只收拾我自己的啊。”
郑海洋说：“别想让我替你收拾东西。”
“嗯嗯，知道了。”
丁月一边看电视一边敷衍：“你知道哪些东西是你的，哪些东西是我的，对吧？”
“我当然知道。”
郑海洋理所应当地说。
想到什么，他又坏笑：“你也别太懒了，意思意思休息一会儿，就赶紧开始干活吧。你天天败家，网购买东西，东西估计是我的十倍。我的东西十分钟就收拾完了，你的东西，一天也收拾不完。别到时候人家上门赶人了，你还没打包好行李呢。”
“到时候，我可不会等你，你自己留在这里收拾吧，我自去找酒店。”
丁月又点头敷衍：“行行行。”
郑海洋脸上挂不住了，轻哼一声：“懒死你得了。”
把手一揣，去卧室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们刚刚搬进这栋房子，很多行李都没有拆封，需要打包的东西少得可怜。
郑海洋从床下拖出一个之前拆行李剩下的纸箱，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纸箱里扔。
衣服，裤子，鞋子，皮带，手表，游戏机，电脑，漫画书……
一个箱子塞不下，他又找出了第二个、第三个箱子……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才勉勉强强把自己全部的东西收拾好。
回头一看，他的东西已经塞满了七八个大箱子。
郑海洋有些发愣。
他的东西，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得少。
他有些不服气。
他想，这样一来，即使房主上门赶人，丁月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自己也不能像没事人一样嘲笑她。
她会反驳说，你怎么有脸笑话我？你自己不也打包了一小时？
不行，不能被她嘲笑，不能被她比下去！
郑海洋依旧相信，丁月那么喜欢网购，那么喜欢败家，家里一半以上的钱都是被她花掉的，她的东西一定要比自己更多。
对了，不是还有行李没拆封吗？
郑海洋觉得自己发现了隐情。
前两天刚搬来的时候，负责拆包行李的是丁月。
兴许是她只拆了他的行李，没有拆她自己的行李，就是为了显得他的东西很多，以此衬托得她不那么败家。
一定是这样！
郑海洋走到没拆包的行李面前，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
这些行李都是丁月打包的，她有些小女人的通病，喜欢在物品表面贴上些花花绿绿的贴纸。
特别幼稚，郑海洋一直瞧不起她这种做法。
她自己的行李上，用的是粉色碎花的贴纸，他的行李上，用的是奥特曼的贴纸。
虽然不想承认，但郑海洋还是很喜欢这种图案的。
他数了数，粉色碎花的箱子有7个，奥特曼的箱子，有1234……11、12……24、25……29个！
郑海洋深深震惊了。
自己的东西，怎么会这么多！
他很少买东西呀……东西不都是丁月在买，钱不都是丁月在花吗？
女人不都是喜欢购物，喜欢败家的生物吗？她们不都应该有一百件衣服，一千双鞋，和一辆皮卡车都拉不过来的化妆品吗？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郑海洋不信。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觉得丁月在败他的家，花他的钱，但丁月拥有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
她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郑海洋看着自己那29箱的行李，心里忽然浮出一个小小的声音：他很少购物，那他这么多的东西，是从哪来的呢？
是不是从……
打住打住！
郑海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收回这一危险的想法。
当务之急，是不能输给丁月！
他眼珠一转，见丁月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电视，于是偷偷地把她的那7箱行李搬进卧室，拆开包装，把东西一一放进它该在的位置。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十分认真，比打包他自己的行李更认真。
做完这一切后，他得意洋洋地想，这样一来，你总得花上一晚上的时间，才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了吧？
嘿嘿，让你气我！
刚把丁月的最后一件衬衫挂进衣柜，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郑海洋精神一阵。
是房主来催了！
他满意地环视着自己布置好的卧室。
丁月的每一件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衣服在衣柜里，首饰在梳妆盒里，化妆品在抽屉里……
郑海洋点点头，走出卧室：“来了来了！”
一开门，就见白天的那个律师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郑先生。”
兰青青伸出手来：“想必您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了吧？”
郑海洋心情舒畅，跟兰青青握手，意有所指地说：“我自己的东西，当然都已经收拾好了。”
“不过，”他扬起了声音：“其他人的东西，我可就不知道喽。”
来了。
丁月面无表情地关闭了电视。
她站起身来：“没错，我的行李，一点都没收拾。”
赵十四从兰青青身后探出头来，有些期待地向丁月挥手，被她瞪了一眼吓回去了。
丁月瞪了她一眼，心想，别坏我的事！
“你快去卧室里看看吧。”
郑海洋跃跃欲试：“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我把你的行李全都拆包了！你得收拾一晚上了！惊喜吧！
“什么惊喜？”
兰青青装作好奇的样子：“能让我们也看看吗？”
“当然可以。”
郑海洋点点头。
他想看丁月在外人面前出丑的样子。
郑海洋一马当先，推开卧室的门：“当当当当！”
他伸出手去，做介绍状：“看，这是我帮你收拾的卧室！”
“你之前不是还说，我眼里没活，看你一个人在那里拆包行李，都不知道搭把手吗？”
“现在我帮你把所有的行李都拆开放好了，我听话吧？满意了吧？还不谢谢我？”
他故作天真地：“哦，对了，咱们马上就要搬走了。”
“那就麻烦你辛苦辛苦，再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吧。”
“你这么能干，应该很快就能干完吧。”
说完之后，他扬起下巴，像是在等什么人夸奖一般。
兰青青叹为观止。
她没想到，一个成年男人，居然可以幼稚到这个地步。
郑海洋得意地看着丁月。
我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怎么样？生气吧？愤怒吧？
来崩溃吧，来骂我吧！来做一个不体面的泼妇吧！
和他当了这么久的枕边人，丁月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微微一笑：“你说的对。”
郑海洋抿了抿唇，强忍笑意。
“我的确应该谢谢你，帮我把所有的行李都安置好了，省得我以后自己拆包。”
她打开衣柜，惊喜地说：“你居然帮我把衣服都挂起来了？多谢你！”
郑海洋愣了。
“你……”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在说反话？”
“我们一会儿就要搬走，这些行李，你要再打包回去。”
“你不记得了吗？”
丁月笑着摇摇头：“不，你误会了。”
“我是要留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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