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繁星如幕。 白意河上幽光粼粼。一只半透明的灵船从荣兴村的西头行驶过来。灵船中等大小，船桅上白绸花微微抖动，一圈白绸紧紧绕着船身。船坐满鬼魂断断续续的啼哭声传来，怪可怜的。 灵船靠在码头上停下来，放下搁板，牛头马面面无表情从船上下来。牛头长得牛头人身，马面长得马头人身。冥府的牛头马面很多，他们是最底层的引渡刚死灵魂的鬼差。有的土地神管辖范围大，没时间亲自接送鬼魂，那就给上一笔钱，请鬼差来办这件事。 白岫和流意互相对视一眼：“去看看。” 她飞身下树，往码头走，落在牛头马面跟前，含笑行礼：“两位鬼差光临寒庙有失远迎。” “客气。”牛头马面回礼，眼睛往土地神庙排头上看眼：“原来是白奶奶的荣兴村，我等冒昧前来，请勿见怪。” “两位随我进庙里喝口茶水。”白岫摊手邀请，让开一个位置。 “多谢。我们还有事忙，改天吧。”牛头道：“这条河是你们荣兴村修的吗？” 白岫不明所以：“正是！这河有什么问题吗？” 马面道：“不必多虑。我们往后东西两边运送灵魂，需要经常用到这条河。这既是荣兴村的河，我们哥两个想问问，这要不要过船费。” 流意先一步开口道：“要的。阳间过船费是三文钱一个人，小型船二十文，中型船四十文，大型船六十文。阴间收费就以冥纸来算，三张冥纸一人，小型船二十张冥纸，中型船四十张冥纸，大型船六十张冥纸。” 牛头马面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吃惊，一会后道：“这个价钱倒是便宜。”三文钱能买好几斤冥纸，足有一两百张的数目。 白岫道：“修河并不为挣钱，只想方便大家而已。收的钱大部分也会充作维修运河的费用。” 牛头马面赶时间给了钱，便上船离开了。 “真没想到，我还能收阴钱。”白岫看着手里厚厚一沓冥纸，看着悠悠驶远的船只。 流意轻轻垂着眼皮，仿若没有听到白岫的话。 白岫用手肘推推流意的胳膊。 流意缓缓抬起头道：“东西两边有那么多孤魂野鬼，土地神庙，城隍庙等等，以往办事办货都是坐马车。如今白意河连通东西，以后他们用到白意河的时候很多。我在想要不要办个冥府船队。” “张雨生送来的船太多了，我正想着可以处理掉几艘。那明日我们就烧两艘小船，两艘中船，两艘大船充做白意河上的冥船。至于船员的话，就从乱葬岗里选些出来，这事交给乌行云去办。”白岫道。 “可以。” - 草长莺飞，春风和煦。 荣兴村的剪彩仪式，即将开始。 河两岸站满了人和鬼，绵延顺着河道蜿蜒向远处，人鬼相互交叉在人流里，互不干扰。人声欢呼着庆祝白意河剪彩仪式。 荣兴村的村民就就几百人，其他的人来自桐子村和长庆村。于他们而言，白意河生意越好，他们摆摊生意越兴盛，也就过得越好。 至于鬼的话，基本都是荣兴村来看热闹的鬼，还有一些是附近的土地神。这次她开办了阴间阳间两种船队，剪彩不单吸引了阳间的人，还有许多冥界的鬼神。 “城隍爷爷，到哪了？”白岫站在苗大强身边，在苗府客厅招待这次来的达官贵人，她偏头问流意。 “到村口了。”流意道：“这里我来吧。” 流意顶替了白岫的位置，站在一旁陪衬苗大强红光满面与这些人交谈寒暄。 白岫出了苗府，飞奔至土地神庙。 庙里小白站在八仙桌旁，拿着一个果盘，举棋不定，一会放左边，一会放右边，乌行云在旁认真的提建议。 八仙桌上，摆好了菜肴，点心、水果等贡品，满满一大桌子：“你们做的太好了。” 小白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乌行云坦荡道：“这都是小白的功劳。” 白岫看向略显寂寥的土地神神台，指着那里道：“香烛，快些点些香烛。” 小白放下果盘，跑进神庙，拿起早早准备的燃香和香烛。香烛有半人高，能烧一天，这是苗大强为了祭祀土地神特意买回来的。 “这香烛太大了，没地方插。”小白抱着香烛，指着神台上小香炉，面色犯难。 白岫一拍脑袋腿，忘记准备香台了，现在也来不及了，道：“神台上点檀香炉，香烛插在外面的土地上。” 她正要回庙后脱离玉人，这时有声音唤她！ “白奶奶，我们来给你道喜了。”长庆村的周衣和桐子村的罗多越相挟进庙门。 “快快请进。”白岫忙笑着招呼起来。 “白奶奶，给你道喜。”另一个稍显尖锐的声音传来，不看脸就知莫轻燕。 气氛短暂的冷凝几秒，白岫笑道：“莫奶奶，请进。” 庙外发出一个剧烈撞击声，白岫看过去，张雨生一脸惊恐看着白岫。 白岫脑袋里飘来两个字，要糟，人看不到魂体，在张雨生眼里看到的是白岫在与空气说话，有点惊悚吧！她心思一转，笑着对张雨生道：“我有阴阳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张雨生打了个寒噤，他将船送来荣兴村后，他爹天天骂他三遍，唾沫星子都快把他淹死了。勒令他将船要回来。他说想通过成婚谋夺财产，他爹差点没气死。 白岫是何人，是能凭一己之力盘活乱葬岗的人，是能让云舟首富苗大强俯首帖耳的人，是能成为贺知府座上宾的人，自家儿子那点斤两不够看。趁早死了心，老实将船要回来止损。 张雨生说起撞鬼一事，他爹更气了，好好一个活人怕什么鬼。白岫懂玄黄之术，搞个障眼法制造了一个幻境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他被老爷子骂的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腆着脸过来。他想好了，今日人多，贺知府，秦大人，康大人还有许多商贾都在，若白岫不肯归还，门外他带来了几十个孔武有力的家仆，他便闹开让白岫剪不成彩。 “白·白姑娘有特异功能，张某佩服。”张雨生肩膀紧紧缩住，不时的朝庙里看。 庙里只有白岫一人，还有两尊神像，一尊土地神爷爷，一尊土地神奶奶。 “你找我什么事？”白岫问。 张雨生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壮壮胆子，这是在土地神庙里，有土地神保护，什么都不用怕：“前些日子，我给你送来十艘大船，十艘中等船，以及四艘小船，还有一艘战船，这事你还记得吧？” 白岫灿然一笑：“这是你善心捐赠给荣兴村的船呀，怎么啦？” 张雨生道：“战船可以给你，但其他的船，我不想捐赠了。” 白岫短暂的愣了一秒道：“我拿着你的字据，已经到贺知府那登记造册了。正好贺知府也在，你去找贺知府说说吧。” 张雨生没想到白岫来了这么一手，这船经过官府之手，已经登机在白岫名下，想要要回来就得经过贺知府。贺知府为人正直公正，对他爹一直为贺知府不喜，出尔反尔的事，必然不会轻易答应。 小白点燃香烛进门，白岫眼前一亮，对小白道：“张公子有些话想说，你先请他去苗府小坐一把，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他。” 白岫的笑容带着几分渗人的阴森，小白立刻明白过来，三两下治住张雨生，笑盈盈的道：“张公子这边请。” 张雨生张口想大喊，发现喉咙跟被人用泥土糊住，发不出一个字。 小白用巧劲将张雨生带进苗府，等在门外的张雨生带来的家仆看到的是，一个容貌端丽的姑娘依偎在张雨生身上，张雨生并未拒绝抱着姑娘的腰，两人一起进了苗府。 家仆们啐道：艳福不浅。 白岫处理好张雨生，转头闷进庙后，变成魂体出来。 “白奶奶。”阿离的声音响起。 白岫及刚进门的土地神们，整装迎接云舟城隍。云舟城隍穿着儒雅，面色和蔼，在白岫等拱卫下走进庙里。 云舟城隍坐主位，白岫坐左边，右边坐阿离。 “白岫，干的不错。”云舟城隍眉眼带笑夸道。 “这都是您领导有方。”白岫恭敬回去，她举起酒杯朝云舟城隍敬一杯：“敬您。” 莫轻燕心中耻笑，这还不是拖了苗大强的福，否则她一个首穷村土地神，哪有这么钱让她折腾这折腾那。想到苗大强，莫轻燕气不打一处来。 “白奶奶，恭喜你达成所愿，我敬你一杯。”莫轻燕尽量让自己的脸放松姿态，心里诅咒祝你心想事不成，霉运缠身，一无所有。 “多谢。”白岫并未回敬，而是继续跟云舟城隍聊天。 莫轻燕手搭在衣袖上，拧出褶皱印子。这条河道连通东西两边，以后少不得要用到这条河，她有所求，即便白岫不敬她，也只得低下头赔笑。 她心中愤恨，魔族自那次出现后，再未有踪迹，只要要耐心等待，总能找到机会，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酒宴酣畅，杯盘倾斜。 白岫热情道：“城隍爷爷，剪彩马上开始，我们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城隍爷道：“可以。” 白岫拉过乌行云道：“这是我们村年岁最大的鬼，已经有几百岁了，他日日吸收日月精华，勤修苦练当鬼仙。等会，我要以人身陪着剪彩，接下来的事宜我全权委托给他了。” 云舟城隍道：“行，快些去吧。” 土地神幻变成人跟凡人接触，云舟城隍一直是反对的，可当他看到这么做后，荣兴村乱葬岗真的从穷村有起色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起让人嗤笑，不如让人羡慕。 莫轻燕看着白岫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咬咬牙，白岫现在连城隍爷爷都不放在眼睛里。而城隍爷爷竟然还笑着纵容，果然谁有钱谁就是老大。 她意识不到她比谁都谄媚的在笑：“快去，今日这等大事你缺席可不好。” 白岫看眼口不对心的莫轻燕，嘴角弯出一个笑，让人恨你不算本事，让人恨你却又不得不赔笑巴结，才算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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