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元年,夏国国师府。
向来甚少有人踏足的国师府,今日热闹非凡,长安城的百姓们成堆地聚在一起,等待这位出自国师府的新任王后是何许人也。
程绾绾看着镜子里美的不可方物的人儿,身着凤冠霞帔,明眉皓齿,脚踏南珠凤纹流光云锦鞋。上妆之前的程绾绾已经是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的柔美千金,如今身着凤冠霞帔,王后制式的嫁衣穿在身上丝毫不显重苛,反而更加衬得她沉稳大气,黛眉轻描,口脂薄涂,胭脂在两颊轻轻铺开,眉间贴一梅花钿,又让她多了一丝少女该有的灵动与俏皮,顺滑的满头青丝挽成繁琐的发髻,两边插着凤迎祥云长步摇,头顶的五凤衔珠王冠垂泄着晶莹玉润的珠帘,姣好的面容在珠帘后隐隐欲现。
绾绾非常努力的,才克制住想要拍照留念的冲动,任由小翠将她喜服后长长的拖尾整理好。
厅外的嘈杂与热闹倏地停顿下来,绾绾正有些奇怪,便听到门外有人通传:“大大大小姐,君上亲自来迎您,已经走过前堂往这边来了”。
绾绾刚来,还不太懂这边成亲的仪式规矩,电视里那些皇帝贵族,不都是等着新娘自己过去吗,怎地这里的王族都是亲自迎亲的?不待绾绾归拢思绪,外面已经传来有些急迫的脚步声,卧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绾绾听到动静抬起头,周围的一切安静下来。
一人逆光立于门栏,他的脸埋在阴影里,绾绾一瞬不舜的盯着,却仍是有些看不清,可即使依旧看不清他的脸,胸腔里那颗砰砰蹦跳的几乎都快心悸到不正常的心跳声告诉她,这就是那个人!是她此行的最终目的,是她跨越时间跨越空间突破重重阻碍,只为他而来,的那个人。
程绾绾想拨开此时有些碍事的珠帘,她想仔细看看这个人的模样,将手伸到半空又忽然想起,刚才小翠好像提醒珠帘不能拨开,于是只好撇撇嘴,手指临时改道拨了拨垂下来的步摇。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来人轻轻笑了声,他挥了挥手,刚才还满屋子的丫鬟喜婆瞬间退了个干净。小翠看向绾绾,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跟着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小绾绾,”他抬步向她走来,绾绾拍了拍胸口,象征性的安抚了下跳动比刚才还夸张的心脏,这个人的声音,跟梦里完全不一样啊!
梦里的声音如同他的脸一样,总是隔着虚幻,看不清,听不清。
但现在这个人,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面前,缱绻的叫她,“绾绾,”低沉的嗓音让声控少女程绾绾有些脸热。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反倒有些无言。
隔了一会儿,绾绾似乎有些受不住现在的沉默,她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发呆,恨不能把那颗嵌在鞋面上的珠子看化了。
“绾绾,可否看看孤?孤应该比那颗珠子好看些罢?”听出他话里的笑意,沉默被打破,绾绾有些不好意思,想习惯性的挠挠头,又想起这费时费力弄出的繁琐发髻,一时间不知道手往哪放,“来都来了,难不成还不看他长什么样了”绾绾心里嘟囔,终于抬起头看向夏侯清。
身为在现代看过无数古偶男神,声控与颜控集一身的程绾绾来说,就只这一眼,让人惊艳,这颜值太能鲨了,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明星。
眼前人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沐浴在日光里,绾绾能看到,他皮肤雪白,鼻梁高挺,薄唇好看的抿着,唇色未点却朱,墨眉似箭,整个脸部轮廓俊美的像雕刻出来的一样。最好看的还是那双眼睛,眼型修长,眼尾微微向上翘起,是典型的多情桃花眼,在左眼眼尾延伸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又给整张脸增加了一丝魅惑。绾绾有些移不开眼,怎么会有人完全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程绾绾呆了呆,最后在夏侯清薄唇停顿一秒,迅速脸红的转移视线,这一转移,直接看进了他的眼里。这双深邃的眼眸里全是炙热的情意与浓厚的笑意,似乎想拉着她一起沉沦。绾绾感觉自己浑身都动不了,盯着这样的眼睛,她却莫名有些难过,“你辛苦你,是等很久了吗?夏侯…清?”
“不久,绾绾能来,便不算久。”夏侯清的眼神里酝酿了些别的东西,绾绾看懂了,“夏侯清,你…”
“叫我思卿,思卿如明月,明月照我心。这是绾绾以前给孤念的诗,也是绾绾帮孤取的字。”
“嗯夏侯思卿,思卿你刚才是想抱我吗?我看到了,你的眼神,你想抱我!”她边说着边拉过夏侯清的手,彻底填平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靠进他的肩窝,满足的叹息一声,这个人,终于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了,对于这个陌生的时代所有的不安,在这个温暖的拥抱里尽数褪去。
不知过了多久,绾绾思绪收敛,这才感觉到对面人的僵硬,她反应过来,从刚才开始,这个人似乎连胸口的起伏都没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她恍惚记起,这里不是她熟悉的时代,这样的拥抱在男女大防的古代,可能太出格了,想到这,绾绾迅速直起身,准备松开一直握着的手离开这个怀抱,却在她动作的下一个瞬间,被对面人牢牢的攥紧,她看向他,“思卿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了这里不是我从前的家,我刚才是不是太冒失了?是我考虑不周,你先松开可以吗?”
“不要,不松!”夏侯清的话里多了些委屈,绾绾一时有些怔愣,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思卿,你”
“不松,不离开!”说着把绾绾的头往他胸口又压了压,绾绾感受到了胸口剧烈的起伏,以及不亚于她养兔子般的心跳声。
“孤只是太久没有抱过绾绾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让孤缓缓就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对面人胳膊越收越紧,绾绾感觉自己腰要断了,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快要喘不上气,这才不得不轻轻推了推他,“我,清清,我快喘不上气了,再抱下去妆也要花了。”夏侯清闻言迅速松开她,低头查看了下没有大碍才放松下来,“抱歉,孤”
“清清,”程绾绾叫他。
“嗯?”似是想到什么,夏侯清语调里带了些笑意。
“阿清,”程绾绾又叫他。
“孤在,绾绾”夏侯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甚,“绾绾想说什么?”
“思卿,喜欢我叫你哪个?”绾绾问他。
夏侯清捏了捏绾绾的手指,回答道:“都喜欢,只要是绾绾,都喜欢。”
“哦!”程绾绾脸有点红,古人都这么又直球又会撩吗?
夏侯清似乎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将她的手指从小拇指一个一个捏过去,又从大拇指慢慢捏回来,程绾绾纵容的随他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却相当融洽,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闷。今天明明才第一次见面,绾绾却非常满足于现在的状态,很脚踏实地的的感觉。
“小姐,小姐”门外小翠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静谧。
绾绾顾及古人的规矩,将两手从夏侯清手里抽回来,“清清,有人来了。”
“哦嗯。”夏侯清盯着绾绾手抽回的方向,眉眼下耷了一瞬又恢复正常。绾绾听出来了,他委屈。她有些好笑,明明真真实实的相处都不到一个小时,也就半个时辰的样子,怎么他语气里的小情绪自己能感受的如此清晰呢
绾绾叹口气,“算了,手伸过来。”她主动捏了捏他离自己更近的右手,意做安抚。正准备喊小翠进来,就看到某人把左手也伸给她,绾绾抬眼看他,懂了,要公平,右手捏了,左手也不能落下。
怕夏侯清再出幺蛾子,绾绾迅速朝门口的方向喊了声,“进来吧,小翠。”
小翠闻言,推门而入,她躬身上前,跪地行礼,“奴婢参见君上,参见王后娘娘!”
第一次面见君上,小翠有些紧张,她察觉有道视线,利刃般的看了她一眼。在绾绾喊她起身时悄悄朝那道视线来源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他们以不近人情著称的君上,仗着袖子大,手正暗戳戳的伸向她的主子,更意外的是她的主子一巴掌,拍开了那只手。小翠的脸更白了,却又不得不继续道:“小姐,君上,吉时快到了,再耽误下去,怕是要误了吉时。”
“孤知晓了,你先去喊人进来罢。”
“君君上,您出现在这里,不不合规矩”小翠抖得更厉害了。
“规矩也是人定的,孤今日高兴,这个规矩”绾绾拽了拽夏侯清的袖子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好了我知道了,小翠你去叫那些喜婆进来,君上马上就去前厅。”她先将小翠打发走,又抬眸瞅了眼夏侯清,“我刚看见了,你瞪她作甚,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
夏侯清盯着绾绾:“她打扰我们,她还让我走。”
听着他话里藏不住的委屈,这人怎么还两幅面孔,她有些没忍住,哧的笑出声来,又环住夏侯清的腰顺着他后脊的方向安抚的摩挲了一下安抚道:“好了,我的君上,你先去前厅,今日可是我们大婚,别不高兴,一会儿我等你迎花轿。”
“那孤走了,你等着我。”说完又捏了捏她的手,这才向门外走去。
绾绾还能听见门外请安的声音以及夏侯清清冷的语调,“都进去伺候吧,若王后高兴了,孤都有赏”。与跟她说话完全不同的语调,人前的他清冷孤傲不近人情,在她面前时,却丝毫不控制自己的小情绪小动作,这让绾绾神色更加愉悦起来。“一个可爱的男人。”
绾绾从国师府出嫁。
隆重的凤辇停在国师府门口,绾绾被喜婆扶着,缓缓向外走去,由于国师府只有墨钰绾绾兄妹,哥哥如今也不在,程绾绾也就没有能送她上花轿的人,不过今日君上亲自来迎他的王后,周围对于王后娘家没人送嫁的事也不敢乱说话。
夏侯清等在前厅,看着绾绾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接过喜婆的位置,握住绾绾的柔荑,郑重的牵在自己手里,墨钰不在,他就是送绾绾上花轿的人,也是迎娶她的人。如果可以,夏侯清想扮演要出现在绾绾生命里的更多角色,这一世,上一世,他们分别太久太久了,他想自私的占据她的全部,他想这一辈子,就这么牵着她,再也不放手。
夏侯清这两世所求,也就一个程绾绾罢了。
程绾绾感受着牵着她的人的情绪,她没有那么多记忆,有的也只是梦里的一些片段,在此之前,她心里是怕的,怕哥哥不在,怕那个人不是良人。她唯一的依据,只有梦里能感受到的那个人的情意。她不知道身边人等了多久,才等来这场大婚,此时这双手的主人传达给她的情感,炙热,坚定。让她有勇气相信,即使是在完全陌生的时空,她也能与他携手走下去,共同面对将来的风风雨雨。
绾绾抬眸看向他,他同样能感受到她的不安与害怕,“绾绾宽心,孤不会负你。”
“嗯,我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我是信你的。”绾绾终于安心,在她坐进凤辇时,夏侯清递给她一块方巾,里面鼓鼓囊囊的包裹着东西,“稍微吃点,垫垫肚子,今日要辛苦绾绾。孤就在你前头,你一抬头,就能看见。”
“思卿,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