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娜回答了源野峻三个问题，作为等待三个小时的报酬。 “你有没有一次看过我送给你的礼物？” “没有。” “除了合约，有没有哪怕一点点想要跟我见面的想法？” “没有。” “你喜欢什么样的异性？” 夏娜脑子里首先迸出了边寂的样子，但她还是很冷静地压住自己的感性想法，平静道：“我不知道，目前为止没有遇到喜欢的。” 源野峻问完，沉默地看着服务员上菜，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等所有菜上齐，他抬起眼看着夏娜，“如果，你十六岁生日宴上，我没有…你会接受我吗？” 夏娜听见这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无论报纸杂志把他鼓吹成什么样，无论他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他在自己面前，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对自己动了真心的男人。 头一次，夏娜对这个人有一丝丝的心软，“吃饭吧。” 吃了几口，源野峻离开自己的位子，坐到夏娜身边。 夏娜扭头看着他，“干什么？” 源野峻笑着，“想跟你靠的近些，我想你了。” 两人并排坐着，吃了有生以来最和睦的一餐。 “我们走路回去吧，距离你的别墅不远。” 夏娜没有拒绝，两人走在霓虹灯如烟火盛放的路上，没有搂肩搭背也不牵手，就那样看似平等放松地走在一起。 和煦的微风撩动两人的发丝，可能是源野峻今天没有把头发梳得那么一丝不苟充满威慑力，而是像个大男孩一样洗了头，柔软的发丝贴着额头，笑容都格外温柔清澈了。 “你父亲的罹难，我有一定的责任。” 源野峻的这句话，很突兀，夏娜内心紧了一下，很快又回复平静。 “我在你这里不断碰壁，就想从伯父那边施压，我没有想到他会顶着压力去海外筹资，我看他那么难，已经准备放款了。等我赶去公司的时候，接到了，他的死亡通知。我…对不起，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对你负责到底，一辈子好好的照顾你，不离不弃。” 两人对视，夏娜从源野峻浅色的瞳孔里看到了真诚，此时此刻，他说这话是真的。四年来他也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真心，即便那些行动抬不上桌面。 “你今天，很不一样。” 夏娜平静地看着对方，在她这个年纪，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冷静地面对如此赤诚的真心。 源野峻也看着她，“我轻易不后悔，因为我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但在你身上，我真的后悔过，你的生日宴和你父亲的事，我切切实实的后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那样处理。我没有多少真心，唯一有的，就是对你。所以，你能不能抛开成见再好好地看看我？” “你喜欢我什么？你要什么样的没有？” 源野峻笑了一下，“喜欢这件事要是讲得清楚，那我就可以放下了。喜欢就像埋在骨子里的毒，你碰不到摸不着，但只要你活着它就会时不时地发作，让你失控难过。” “你骗了我很多。” 源野峻眼里闪出喜悦，因为他发现夏娜松动了，他激动地伸手捧住夏娜的脸，认真道：“我发誓，我再也不会骗你了，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全心全意对你，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夏娜没有推开对方，但也没有立即答应。 “你，你让我想想。” 源野峻开心地笑起来，这是第一次，夏娜愿意考虑两人的关系，“好！好！我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紧接着，源野峻接了一个电话，听到内容的时候，他敛起了笑意。 夏娜站在旁边低头看着脚尖，乖巧地等着，也没有偷听的嫌疑。 源野峻挂了电话后看着夏娜的发顶，缓缓说道：“你究竟，怎么跟边寂搭上边儿的？” 夏娜听到问题，抬头疑惑地看着源野峻。 没有等到回答，源野峻安静地看了夏娜一会儿，“走吧，送你回去。”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希望你少跟他接触。” “为什么？” 源野峻看了一眼夏娜茫然的表情，一时拿不准这神情背后的心思。 “如果，有一天，枪在你手里里面只有一发子弹，我和他站在你对面，你必须开一枪，你怎么选？” 夏娜面上纹丝不动，私下里却忍不住嘲笑，这有什么难选的？ 她表现出茫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源野峻真搞不懂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了，夏娜接道：“他是警察，你是商人，你们要闹到那一步干什么？” 源野峻眯起眼睛看着夏娜这张几乎永远看不出情绪的脸，然后笑了，“是啊，你说的没错。” “那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难道你忘了？你的池子里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人，那个人死前我是最后一个接触者。” 源野峻这回不回话了。 夏娜笑道：“是我倒霉吧，警察为了KPI，死抓着我不放，还非要跟着我来这边，怕我跑路。” 源野峻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我差点儿就信了，你再努力努力，假话说多了会成真的。” 夏娜无邪地笑着，没有辩解也不多说。 钥匙召唤来了源野峻的车，夏娜看着对方上车走远。 维持的平静立马就崩了，她连忙给边寂打电话，电话响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接，边走边又接着打了第二个。 好一会儿，那边终于接通了。 “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里？” 边寂闷哼了一声，声音有些憔悴地道：“怎么了？” 夏娜一听这个声音就不对劲，顿了一下，立即问道：“你住哪里？” “你要干什么？”边寂有气无力地回道。 夏娜突然有点儿紧张，源野峻那通电话之后的问话，她几乎上可以断定俩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娜取了钥匙，“我现在过去，快给我地址。” “队长，伤口太深了，里面有碎片，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没事，你挑出来。” 这是巴顿和边寂的对话，从电话的那头传了出来。 夏娜听得毛骨悚然，人迅速坐进车里，将车子开了出去。 边寂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接着电话，他缓了一口气对夏娜说：“大晚上的，早点睡，我要挂了。” 夏娜几乎叫道：“别挂，拜托，我要见你。” 边寂不知道是不是疼得神经有些麻痹还是懒得应付，直接说了地址就挂了电话。 等夏娜赶到敲门进去的时候，看见了晕乎在沙发上浑身浴血的边寂。 巴顿满手的血一脸的惊慌，“里面的碎片还没有取完，要不你来，我，我有些……” 巴顿被鲜血刺激，脸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他忍得全身是汗。 夏娜放着钥匙，洗手消毒以后接过巴顿手里的医用钳子和刀。 “打了强效消炎针和止血针，你看着弄吧，我先走了。” 话没有说完，巴顿就脚不沾地逃也似的离开了。 夏娜看着手里的东西，再看看边寂那张苍白的脸，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会不会死啊，流这么多血。 有几处伤口已经缝合了，还有肋处很严重的一道，刺眼地摆在那里。 边寂昏昏沉沉的，努力睁开疲倦的双眼看着夏娜，声音轻得像耳语，“来了，动手吧，不要怕。” 夏娜强行稳住自己，深吸一口气坐下，撑开伤口看到了嵌在肋骨上的黑色杂质，那些玩意儿闪着金属光泽，说碎片不太准确，细碎的程度就像煤渣。 钳子撑着，用刀一下一下的刮，离开骨肉以后那些杂质立即就变成了红色的颗粒。夏娜一遍一遍地在消毒溶液里净刀，又不断地在骨上刮。 刺啦刺啦…… 那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骨头是白的，杂质是黑的，血是红的，它们交替出现在夏娜的眼眶里，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那东西就像有生命，繁殖能力极强，剩下一点转眼又会变多，而每延长的一秒都是边寂生命的消逝。 夏娜终于知道巴顿为什么会接近崩溃了，这样循环往复的血腥动作，对于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换者该是怎样可怕的折磨。 要是自己不赶过来，那会如何？ 夏娜开始淌汗，然后咬紧牙关加快速度。 “你怕我死吗？” 边寂轻声说。 夏娜眼眶红了，“你不会死的，你这么强悍。” 她知道这是源野峻的手段，如果边寂不接触、保护自己，就不用一次次受这么多的伤。 源野峻说过，边寂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是证明，还有他缺失的味觉和嗅觉，哪一样都足矣让一个正常人崩溃，可是他依旧没有半点退缩。 原以为他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可现在再看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受了伤会流血，也抵抗不了生物科技的毁灭性，他也会死。 边寂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他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冷静执着的小姑娘，虽然年龄很小，但在她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夏娜随手又从药箱拿了一把刀泡在消毒液里，手里的那把刮下杂质浸入盆中，转手拿起泡过的这把，两把换着来速度一下就提升了。 但这需要极致的专注，刀就那么小，盆子那么大，两把手术刀位置不能有一丝偏差而整柄落入消毒液，也不能急忙之中拿错而没有消灭杂质…… 边寂看着这女孩儿灵巧敏捷的样子，突然就入神了。 杂质繁衍的速度果然被夏娜这个法子压制住了，刮完最后一刀，她松了一口气，立即抓起针线缝合。 等她处理好，边寂笑了。 “如果你没来，我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夏娜拿起桌上巴顿放好的内服药，看了一眼说明，快速给他接了杯温水，试好水温喂到他嘴边。 “来，吃了睡一觉。” 边寂吃了药，看了夏娜几眼，果然晕睡过去。 等边寂完全没有意识以后，夏娜哭了，看着他身上这些狰狞的伤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接近她的异性，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她就像霉运会带给别人无穷无尽的伤害。 边寂，是唯一一个从不对源野峻服软，且给足她安全感的人。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死。 她端来热水，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身体，换了好几次才把身子大体上擦干净。 看着呼吸均匀的男人，夏娜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屋里取来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就怕他疼醒或是中途有什么需要，她不敢去卧室留下他一个人。 等边寂睡醒一觉，就看见夏娜的脑袋趴在自己旁边，身子缩成一小团靠着沙发睡着了。 边寂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唇边绽开一个温和的笑。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夏娜睡得很轻，心里紧张没法酣眠，边寂一动她就睁开了眼睛。 边寂本想说自己没事随即起身，可是看着夏娜紧张的样子，鬼使神差立即改口，“嗯，全身都疼，肚子也很饿。” 夏娜似乎没想到边寂会有柔软的一面，竟是愣了一下，才道：“好，你等等，我去给你做早餐，然后你再吃点儿止疼药。” 夏娜去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边寂听着那响动牵动着嘴角笑了，心里暖洋洋的。 他经历过太多不堪和痛苦的事情，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么温馨的时刻也会属于自己，这个女孩儿她才19岁，好在她已经成年了。 等夏娜端着一碗煮得很营养的融合了玉米、蛋花、碎肉、虾仁、苦菜的粥出来的时候，边寂坐起身披了件外套。 “你怎么起来了？你躺下，我喂你。” 夏娜看着那一身的伤，眼眶又开始泛红。 她不冷漠也不冷血，她只是从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的情绪会发酵得比表达出来的更加持久且浓郁。 边寂接过粥，搅动了一下笑道：“这么多食材搀在一起，亏你想得出来。” “这样营养嘛。” “嗯，谢谢你的营养早餐，我估计我这一整天都不用再补充什么了。” 夏娜被他逗笑了，“你想得美，老头子，我还给准备了三味儿果汁。” “你叫我什么？” 边寂转眼看着她。 夏娜突然接不住对方注视的眼神，立即起身，“这么营养的粥不能光你一个人吃，我也要吃，我照顾了你一个晚上，我也该好好补补。” 边寂笑了，听着她仓惶离开的脚步声和欲盖弥彰的解释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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