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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河子内人都爱胡轻侯 君子胡轻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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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轻侯的声誉在民间直线上升, 无数门阀不远千里赶赴河内郡,一定要追杀胡轻侯。

某个门阀阀主捋须而笑:“胡轻侯有君子风范矣。”

这个夸奖丝毫没有夸张或者拍马屁的意思,一群门阀阀主需要拍一个小小的县尉的马屁?这个夸奖是经过最严格的考验, 被无数门阀公认的。

君子最重要的品德是什么?

是息事宁人和稀泥啊!

皇帝刘洪脑子有病,竟然在与士大夫的斗争之中见血了,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皇帝与士大夫的斗争难道不该是互相在朝堂之上你抓我的把柄, 我抓你的小辫子, 你找一群人弹劾我,我找一群人告你黑状吗?

铜马朝士大夫与皇帝又不是第一次争斗了,一直按照规则争斗,大家都在朝廷发力,不论是士大夫架空皇帝,还是皇帝罢黜官员,坚决按照这个规则。

可是刘洪忽然用袁韶的人头敲打士大夫,那就是坏了规矩。怨不得受了刺激的汝南袁氏近乎公然的找边军干掉朝廷官员。

对于原本可控的朝廷官场斗争忽然上升到了(肉)体毁灭, 铜马朝的士大夫们是既不习惯, 也不愿意参与的。

大家斯斯文文的你弹劾我, 我弹劾你, 十年下来不过是几个小官员被罢黜,岂不是好,为何要忽然事态升级,就不怕不可控吗?

对于胡轻侯的“诚意”, 士大夫们一致高度评价为“君子”。

努力降低事态,不让矛盾升级并且失控, 维护君主和士大夫的和睦相处,维护国家的和平稳定,维护社会的和谐, 这不是君子还能是什么?

“胡轻侯真君子也!”另一个门阀阀主大声地赞叹,然后看紫玉罗,我都夸奖了这么多了,价格能够便宜点了吗?

紫玉罗点头:“既然大家都有诚意,那我也有诚意。”放下一面紫色旗帜。

那门阀阀主大喜:“吾家终于要发达了!”

作为偏远地区的小门阀,想要被汝南袁氏利用都不可得,如今有了送上门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我家必须有九成男丁战死,妇孺上场厮杀,亦战死!”那门阀阀主眼中精光四射,之前已经有门阀半数男丁战死了,不死九成男丁一点震撼力都没有,要不是他惦记着抱上汝南袁氏大腿的幸福感,他差点就想要“全家战死,只剩下一个七岁男童”的疯狂剧本了,就不信全家都为了袁氏死翘翘了,汝南袁氏能够不收养“孤儿”,不把“孤儿”培养成人才。

门阀中人一齐点头,还是“全家死了九成男丁”的好,毕竟人口数字随便编,在族谱上加几个人名,每一代人都生了十七八个儿子,“死九成”那是妥妥的毫无破绽,最重要的是他们也要享福的,绝不可能接受“全家战死”,隐姓埋名的狗屎下场。

有门阀中人幸福地抹着泪水:“我将以后当自称忠义世家了。”为了替袁氏报仇,为了士大夫的利益,整个门阀死了九成人口,这不“忠义”还有谁忠义?

有门阀中人道:“汝南袁家必须保举我等当官。”为了汝南袁氏死了九成的人,汝南袁家只要不想被天下唾骂,就必须保举他家的人当官。

一群门阀中人欢喜无比,用点小钱表示“诚意”就能抱上了汝南袁氏的大腿,世上还有更好的交易吗?

既然大事已定,未来可期,大堂中酒菜如流水般拿了上来。众人一齐向紫玉罗敬酒,颂词如涌。

酒过三巡,气氛极好,有门阀子弟随口问道:“紫公子仙乡何处?”

紫玉罗道:“在下是颍川人。”

众人肃然起敬:“颍川可是好地方,人杰地灵。”

紫玉罗微笑点头:“是啊,颍川是个好地方。”他心中苦涩,颍川真是好地方,豪门大阀无数,才子大儒层出不穷,荀阀、钟阀、陈阀、徐阀、辛阀、杜阀、赵阀、李阀个个人才辈出,时常被朝廷征辟,州县官员无不是出自这些门阀之中。

可他这样的小家族……

紫玉罗苦笑,说家族都有些托大了,他就是一个平民,哪里有资格自称“族”。他这样的平民哪有机会出人头地?

他曾经恭恭敬敬地去找荀阀和钟阀,他都想好了说辞。他只希望对方能够夸奖他几句,让他有一个“好名声”,然后他绝不在颍川求取“孝廉”,分几大门阀本来就不够分的蛋糕,他会老老实实地去京城求取机缘。

有荀阀和钟阀的“赞赏”,他就能成为“名士”,然后进出其余名士的聚会,若是因此被那些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名士遇上,他就可以从此飞黄腾达。

可是,荀阀和钟阀根本没有让他进门。

一个平民怎么配进荀阀和钟阀的大门?荀阀和钟阀的人哪里有空会见一个平民?

紫玉罗自负满腹才华,在颍川却没有一丝一毫出人头地的机会。

大堂中恭维声不绝,紫玉罗饮了杯酒,滚烫的酒水让他的身体暖洋洋的。

他在洛阳蹉跎年许,四处求见门阀士人,却一事无成。就在他意识到门阀士人是有意识地在维护士人阶级,隔绝平民上升通道,心灰意冷准备回颍川种地的时候,遇到了出身比他更低,境遇比他更差的胡轻侯。

他见识了胡轻侯疯狂的将全部希望赌在“泼水”上后,终于知道自己或者说他这一类平民想要成功只有靠孤注一掷。

成了,锦衣华服,输了,回家任命。任何中间路线都只是浪费时间。

紫玉罗举杯向四周的人敬酒,娴熟地礼貌微笑,心中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不是期待胡轻侯能够给与他什么,胡轻侯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又能给他什么?

而是他已经从胡轻侯的行为中看清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是士大夫的,这个世界中跪求士大夫是求不来未来的。未来要靠自己与士大夫抗争。

他期待看到推翻士大夫,推翻门阀的世界。

哪怕那可能需要几百年。

……

胡轻侯认真写奏本:“……仆役死伤无数,每日招揽流民补充,少则数百人,多则千余人,次日又战,仆役尽死,复而招揽流民……”

“……武器粮草战马皆坏……”

“……抚恤如流水……”

“……杀敌亦无数,刀剑卷刃,不堪用……”

她转头看蹇硕,道:“要不要再写一句‘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蹇硕坚决摇头:“陛下文武双全。”

胡轻侯懂了,写得比皇帝好,分分钟被记恨。想了想,重写奏本,内容一个字没改,错字瞬间上升到十个字错八个,字体架构更是惨不忍睹,狗写的都比她写得好。

张獠乐呵呵地,道:“若是再这么大战下去,我可能要升官了。”

看看战报,每隔几日就杀了成百上千的人,这战绩加一下,绝对有好几万,搞不好都可以分征西大将军了。

胡轻侯瞅张獠,再瞅蹇硕,你怎么有这种蠢货手下?

蹇硕板着脸,恨不得把张獠痛打一万遍。

炜千小心地道:“若是再这么下去,这河内郡的人都死光了……”这战报越来越夸张,一开始还是几十人的死伤,现在少于两千人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再过半个月会不会出现几万人的大战,这河内郡是不是应该已经“千里孤坟,十室九空”了?

胡轻侯满不在乎:“别担心,满朝公卿都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们知道个P。”

她吹干了奏本上的墨汁:“胡某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都说了,胡某是真的尽力了,总不能让胡某不要脑袋去拯救世界吧。”

众人莫名其妙,胡轻侯脑残了?

胡轻侯瞅蹇硕:“你什么时候押送马车回京城,捎带上我的马车。”

最近收钱收到手抽筋,但是,其实一大半都不是她的。

“唉,过眼云烟。”胡轻侯看着身后无数马车,心如刀绞。

蹇硕直接分了一半,大家一起弄虚作假,分钱分得理直气壮。

还要给京城的十常侍三成,想要与十常侍有良好关系,有人在朝中透风和打掩护,这笔钱不给不行。

张獠那一份的数量就相对小多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到手的也就是两成而已。她又将理应分给蹇硕和十常侍的粮食尽数折算成了银钱,手中的粮食倒是充裕极了,可银钱就更加少了。

蹇硕皱眉,道:“急什么,此刻人人关注,若是运钱回去,只怕被发觉。”

胡轻侯坚决反对:“再不运一些回去,我们的车队要延绵十几里了!管得过来吗?”

蹇硕想了想,点头答应,到手的钱财确实要赶紧运回去,入袋平安。

胡轻侯催促道:“派两百骑护送,莫要出了差错,速去速回,马车金贵,胡某非常非常需要马车。”

蹇硕理解,看看胡轻侯招揽的流民数量越来越多,没有马车协助,好些老弱妇孺根本走不动。

胡轻侯看着蹇硕,量你都没有搞明白其实马车也是要对半分的。

“回来的时候顺便把朝廷补给的铠甲刀剑带来,胡某看着这许多流民,而我手里只有棍棒,心里不安。”

蹇硕点头,这容易。

胡轻侯板着脸,又坑了一笔刀剑铠甲,果然坑公家的物品就是没人在意。

“若是有战马顺便也给我一些。”胡轻侯期盼地道。

蹇硕板着脸:“做梦!”

胡轻侯急忙微笑,难道被识破揩油的事情了?

蹇硕道:“朝廷哪有多余的战马,肯定是给银钱的。那是我的,没你的分。”

胡轻侯怒视蹇硕:“说好了都分一半的。”

蹇硕淡定无比,那不是“俘获的物资”,那是他一支笔得来的,关胡轻侯P事。你奏本中索要的东西我也绝对不碰,这是规矩。

数里外,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炜千拿着刀子指着一群人的鼻子,厉声道:“现在,你们被胡县尉俘虏了,以后就为胡县尉做苦力,每日有饭吃,谁敢不愿,立刻杀了!”

一群流民丝毫没有反抗,要么冻死饿死,要么成为苦力,需要选择吗?

一群流民跟着炜千到了县城内,立刻有人招呼:“这里,这里!管家姐姐,都准备好了,这里,这里!”

炜千带着流民们到了篝火边,早有热水热羹准备着,一群流民紧张地看着篝火和热水热羹,心中羡慕极了。

炜千道:“过去烤火和吃饭吧,只要你们好好干活,少不了你们吃的喝的。”她顿了顿,低声道:“绝不会让你们饿死冻死的。”

一群流民没有听见,疯狂地冲到了篝火边,争抢热羹。

有人叫着:“不要抢,有的是,每个人都有!”

那些流民依然奋力争抢,拼命灌着热羹,一股暖流从喉咙到了肠胃,又到了全身,好些人舒服地呻(吟)。有人却开始哭泣,哭声越来越大,直到嚎啕大哭。

其余篝火边的流民早已司空见惯了,只是微微叹息,有人道:“能够活着遇到胡县尉,就是好命了。”

有人取来了厚衣服,道:“醒来的,来取厚衣衫,一人一件。若是不够暖,且加些芦苇秸秆,裹紧些。”

一群流民惊喜地看着厚厚的衣衫,又有人开始哭泣。

……

京城。

刘洪看着胡轻侯的奏本,十个字中有八个字是错的,而且难看无比。但他依然心情愉快无比,反复看了几次。

“蹇硕果然善于用兵,朕的御林军果然骁勇。”刘洪大声笑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略微有些凉了,扫了宫女一眼。宫女脸色瞬间惨白,等待着被拖出去打死的命运。

张让笑道:“那是陛下独具慧眼,若无陛下,哪里会有蹇硕。”

赵忠道:“陛下年幼的时候就能分辨忠奸贤愚,不然何以会任命皇甫规、张奂、段颎三人平定西凉?陛下识人善用,天下无双。”

刘洪大笑,得意非常。

张让的手在身后微微一晃,一个小宦官会意,急忙取了热酒给刘洪满上,而那倒酒的宫女极馒极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张让继续道:“只是蹇硕和胡轻侯损失惨重,这人手还能就地征用,这粮草、兵器、战马就有些缺乏了,在灭了士大夫的狂妄之前,还是要给他一些的。”

刘洪缓缓点头,心中肉疼,但是为了打击士大夫,无论如何要坚持。

你去调集一些银钱给蹇硕,让他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了他的。”

张让点头,刘洪只记得蹇硕,忘记胡轻侯了?他微笑着,为什么就不忘记何井呢,真是可惜。

刘洪眼神渐渐凶狠:“何以有如此多的门阀支持袁氏?朕万万不能让袁氏留在朝廷之中。”他慢慢地思索,在自己的庞大计划中又加上了“将汝南袁氏驱赶出朝廷”,该从哪里抓到袁氏的把柄呢?

刘洪沉吟不定,当年“党锢之乱”的时候太心慈手软,应该将汝南袁氏也抓进去的。

他叹了口气,没有罪名不好抓人啊,而且汝南袁氏势力大,可不是好对付的。想到当日袁隗率领朝廷百官逼宫,刘洪就浑身发抖,这就是士大夫的力量啊。

张让离开书房,一个眼神,那倒酒的宫女无声无息跟了出去,立刻有其他宫女端着热酒替补上。

又走远了十几丈,张让低声呵斥那倒酒的宫女:“你不要命了!”

那倒酒的宫女直接跪下:“多谢常侍救命之恩。”

张让骂道:“你记住了,在宫中做事,任何一点小错都不能有,不然你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那倒酒的宫女用力点头,满脸泪水。

张让道:“这里你不能待了,换个地方。”

那倒酒的宫女又喜又悲,花了偌大的心思,大量的钱财才谋取了如今可以亲近陛下的差事,却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误就不得不去低贱的衙署了。

但她知道这是为了小命别无选择。若是那一日刘洪见到了她,记起了今日的凉酒,下令将她打杀了,谁还能救她。

“多谢张常侍救命大恩,生生世世不敢或忘。”

张让看都不看那宫女,大步离开。皇宫之内生生死死只在一刹那,别说小小的宫女和宦官了,嫔妃都是如此。

……

司徒府中上千宾客欢声笑语。

袁隗举起酒杯道:“每日诛杀胡轻侯者前赴后继,如过江之鲫,陛下当知道我士大夫之风骨矣。”

众人一齐举杯:“饮胜!”

每过数日就会有某地的战报传到京城,河内各地门阀士人浴血围攻胡轻侯,这数字足以让刘洪感受到了士大夫的团结和愤怒,料刘洪再也不敢肆意杀戮士大夫。

何井道:“胡轻侯上报到陛下处的死伤累计已经有六七千人,杀敌亦有两万余人,何某震惊流泪,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今日观之,天下士大夫深得孔孟精髓,我士大夫当为天下立心矣。”

众人用力点头,纷纷道:“市农工商,只要有我辈在,天下就不会灭亡。”

袁隗微微点头,各地门阀写给袁阀的信件中的伤亡和杀敌数字基本与胡轻侯的数字相符,虽然有几百差异,但这点差异完全正常,这次胡轻侯赴任当真是一路尸体啊。

袁基长叹道:“为了我袁氏之祸,死伤惨重,真是有愧啊。”

众人对未来的袁阀阀主客气极了:“袁公子何以自责,这是天下士大夫之事,自当天下士大夫奋勇争先。”

何井笑道:“陛下见了河东之事,当知汝南袁氏之重,铜马朝人心所向。”

众人点头:“不错,汝南袁氏是我铜马朝的支柱,若无汝南袁氏,何来铜马朝,陛下当知当日之错,悔之晚矣。”

刘洪为了敲打汝南袁氏而下令杀了袁韶,此刻却见到天下士大夫力挺汝南袁氏,肯定后悔极了,以后再也不敢敲打士大夫。

杨赐笑道:“可惜,不曾杀了蹇硕,折断陛下一条臂膀。”胡轻侯只是一个小卒,胡闹有余,办事不足,杀了也只是泄愤而已,若是杀了蹇硕,刘洪对御林军的掌控立刻就会弱了几分。

众人笑道:“此刻正有无数义士赶赴河内,蹇硕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最近已经有不少门阀远道赶去截杀胡轻侯和蹇硕,蹇硕有几只手几个脑袋,如此恶战之下迟早被杀。

袁基举杯道:“饮胜!”

众人举杯:“饮胜!”

袁基在人群中没能找到袁述,心中微微一惊,袁述又在干什么?

杨休坐在大堂的角落,身边正好有个暖炉,他身上暖暖的,甚至有些出汗。

听着身边的士大夫大声说着:“……看陛下还能撑到几时……”杨休的心中却冰凉。

胡轻侯写给刘洪的奏本并不是绝密奏本,一路而来不知道有多少朝廷官员先与刘洪看过了,杨休清清楚楚地记得里面的文字。

从胡轻侯被河内门阀袭击以来,每一日都只看到胡轻侯上报死伤多少仆役,杀敌多少,蹇硕的御林军折损了多少战马,负伤多少,就是不曾看到御林军有人战死。

在连续大战,双方死伤成千上万的情况下,为何御林军没有士卒战死?

杨休对此深深疑惑,问过父亲杨彪,也问过祖父杨赐,可是两人都只是回答“侥幸”,“或有死伤,蹇硕瞒报”等等。

这些回答在杨休看来毫无说服力。

他看着每日的战报,心中越来越怀疑这惊天动地的战斗的真假。

大堂的另一个角落,曹躁张大了嘴,几次想要说话,终究低叹一声,没有开口,但这大堂内“温暖如春”的气氛他是再也受不了了。

曹躁出了大堂,到了花园中。

今日司徒府内宾客太多,不少职务略低的人只能坐到了花园中。时节已是冬季,寒风刺骨,暖炉毫无作用,花园中的众人起处还极力赞扬袁氏之威名,吹了片刻寒风,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哪里有心情说话,只能是不停地喝酒暖身。

曹躁耐不住寒风,没在花园中停留,沿着屋舍慢慢行走,到了一个背风的回廊,有几个官员也在此躲避寒风。他与几人互相笑了笑,都没有在寒风中寒暄的心思,就在冰凉的回廊中坐下,默默地想着心事。

“这厮杀的数据一定是假的……”曹躁低声叹息。

什么满门过半男丁战死,什么全族九成男女老幼踩着尸体前进,前赴后继,倒在厮杀的路上,这些言语若不是假的,曹躁就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

有人低声附和:“不错,一定是假的。”

曹躁一惊转头,才发现身边数尺外坐着一个男子。他依稀记得是何井的幕僚荀忧,急忙拱手行礼。

荀忧的眼神中带着悲凉,低声道:“那数据一定是假的。”

曹躁感受着荀忧的悲苦,没有掩饰,缓缓点头,低声道:“胡轻侯杀了门阀士人,门阀士人杀了胡轻侯的手下,尸体呢?首级呢?”

“哪怕卫青霍去病都要带着首级回朝请功,胡轻侯就不知道斩下对方的首级送回京城请功?门阀士人就不知道砍下胡轻侯手下的首级向汝南袁氏请功?”

“自古以来战报作假,杀敌一则报杀敌百者屡禁不止,为何河内门阀与胡轻侯的战报数字会如此接近?”

荀忧低声道:“战事如此激烈,门阀死伤过半者不计其数,更有全族死伤九成的,可为何不见一个门阀阀主战死?”

“为何胡轻侯没有屠戮门阀复仇?”

“为何不见地方官上报门阀覆灭?”

曹躁与荀忧相视苦笑,这些破绽简直是放在明面上的,为什么满朝公卿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是不敢接受河内门阀与胡轻侯勾结的真相吗?

两人默不作声地坐着,心中有更悲凉的事情没敢说出来。

胡轻侯奏报“日招流民补充,少则数百,多则上千”,难道陛下和满朝公卿就没有发现为什么河内有这许多的流民吗?

哪怕这个数字是胡轻侯随口作假的,为何胡轻侯敢上报“招揽流民”,若是没有流民,她敢胡说吗?

若有流民,到底到底到底有多少流民?

今年不是灾年,为何就在距离京城近在咫尺的河内郡出现了流民?

曹躁和荀忧只是互相见过一面,能够说出“数据造假”已经是交浅言深,更深刻的问题完全不敢说了出来。

两人唯有默默相对,心中凄苦。强大的铜马朝是不是哪里出了大问题?

……

胡轻侯一行人慢悠悠前进,在大雪纷飞中终于到了常山国地界。

一群门阀中人放声大哭,使劲捶胸:“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得到消息晚了,距离又远,匆匆赶来,依然迟了,这已经进了常山国,胡轻侯坚决不在表示“诚意”,没得被皇族知道了真相,搞不好大家都要掉脑袋。

有门阀中人指着胡轻侯,须发皆张:“胡县尉何以如此浪费钱粮?若是胡县尉不收下这些钱粮,老夫就让它烂在路边!”

一群门阀中人用力点头,目眦欲裂,来都来了,说什么都要“血战”,现在已经不是抱汝南袁氏大腿的问题了,而是别人都知道“血战”,就你丫的不知道“血战”,显得特愚蠢。

胡轻侯瞅瞅身边众人,众人缓缓点头。

胡轻侯长叹一声,道:“今日胡某在常山国边界放松警惕,被数家门阀世家偷袭,死伤千余人,胡某重伤,蹇黄门跌落下马,断了一条腿……”

蹇硕反对,凭什么我跌落下马断了一条腿?这种被人笑话的事情我坚决不干。

胡轻侯从善如流:“……是蹇黄门重伤,胡某跌落下马,断了一条腿,仓惶逃入常山国。”

一群门阀中人用力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虽然别的门阀都有大段的戏份,自己就是语言版,但是这个时候能够有语言版就不错了,不能太挑剔。

一群门阀中人哽咽地看着胡轻侯:“胡县尉此去一定要保重啊。”虽然胡轻侯是个女人,是个平民,但是这么会做人的人少之又少,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机会配合,再有不屑也要藏在心中。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落在众人身上,片刻间就成了洁白的雪人。

胡轻侯挥手告别,走出里许,回顾来路,依然看到那些门阀中人深情凝望。

胡轻侯感慨道:“这难道就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炜千等人看鹅毛大雪,喂喂喂,此鹅毛非彼鹅毛啊。

胡轻侯望着前方的雪白世界,诗兴大发,道:“江山如画,胡某要赋诗一首。”

蹇硕和张獠用心倾听,胡轻侯此刻意气风发,多半有传世佳作。

胡轻侯站在马车之上,负手而立,鹅毛大雪扑面,身上披风随风而动。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注1】

蹇硕死死地看着胡轻侯,慢慢转过身,胡文盲!对你的诗有期盼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误。

张獠咧嘴笑:“写得不错。”那些儒家大佬写得长短句几乎都听不懂,还是胡轻侯的句子简单易懂。他深情地看向远方:“啊,我想起老家的黄狗了。”

小轻渝眨眼:“姐姐好厉害!”

胡轻侯瞅穿得厚厚地,像个小球球的小轻渝和小水胡,道:“有了,把最后两句改一下。”

“轻渝身上白,水胡身上肿。”

小轻渝睁大眼睛瞅胡轻侯,又看看周围的人似笑非笑,扁嘴:“姐姐你是不是在欺负我?”

胡轻侯抱着她打滚:“才没有呢。”

“那就‘姐姐身上白,姐姐身上肿。’”

“好啊。”

几千流民跟着马车慢悠悠前进,虽然雪地上行路艰难,但每日走了三十里就会停下休息,有热水洗脚,热羹暖身,倒也不觉得辛苦。

有流民伸长了脖子看四周,道:“那些门阀老爷都走了?”

不少流民叹息,这些时日时常可以看到门阀老爷带了人跑来跑去闹腾,他们也不知道这些门阀老爷折腾什么,但是总觉得热闹,看得欢喜无比。

“我这辈子就是这段时日最幸福了。”有流民幸福地道。

附近,张明远摸着身上厚厚的衣衫,情不自禁地点头。

这辈子从睁开眼睛就在地里干活,野菜粥也不曾吃饱过,更别说黍米豆子饭和肉羹了,而冬天更是从来没有穿得这么温暖过。

张明远看着远处胡轻侯的马车,心中有些恍惚,她只是想要看一眼胡轻侯就静悄悄地一个人饿死在路边,没想到却跟随流民被胡轻侯“抓了”运输财物,从此吃饱穿暖。

她开始惦记娘亲,娘亲此刻过得怎么样了?那些族人和里正都被她杀了,应该没人敢欺负娘亲了。

……

胡轻侯的大队人马进了常山国,常山王衙署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有三四千人,马车数百辆,财物不可计算?”常山王刘暠莫名其妙,胡轻侯这么有钱,竟然有这许多仆役,怪不得有钱找刘洪买官。但是被贬谪的路上依然这么嚣张的,只怕自古以来唯有胡轻侯一人了。

沮守低声道:“那些人不是胡县尉的仆役,是她路上招收的流民。”

常山王刘暠笑道:“胡轻侯倒是机灵,一文钱不花就得了这许多奴仆,就是不知道她养不养得起。”

一群官员大笑。

有官员不屑地道:“胡轻侯是平民出身,哪里知道养这许多仆役需要多少银钱,多半以为仆役越多越威风,有多少就买多少。”

另一个官员纠正道:“不是买,是捡来的,不捡白不捡。”

一群官员又是大笑。

一个官员假装思索:“可是,胡轻侯有三四千奴仆,需要多大的房子呢?难道……”

“难道……她打算幕天席地?”

一群官员大笑,养三四千奴仆的房子啊,这在常山国是绝不可能的。

沮守默默地坐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刘暠望着沮守,对他更加讨厌,这么好笑的事情都不笑,沮长史就是这么不合群。

沮守冷冷地看着众人,心中复杂无比。哪怕胡轻侯是为了刷名誉而收留了这许多流民,依然是大功德,但是就是这个胡轻侯杀了汝南袁氏的公子袁韶。

那可是拥有袁氏的高贵血统、才气纵横、道德高尚、品行端正、有洛阳第一人之称的袁韶啊!

沮守既感激胡轻侯活人无数,又痛恨胡轻侯杀了袁氏子弟。

他心中想着:“若是袁韶公子到了常山国,定然可以救活数万流民。”

沮守心中猛然一惊,数万流民?他怎么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有数万流民?

……

数日后,胡轻侯到达了常山国治所元氏城。

沮守带了十几个人站在元氏城门口,冷冷地看着大队人马越来越近,心中满满的愤怒。

刘暠下令由长史沮守亲自迎接,以示对胡轻侯的重视。可他是长史,地位比县尉高多了,凭什么他去迎接胡轻侯,而不是胡轻侯拜见他?

沮守心中愤怒,看着远处走近的众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大量的马车,他心中更怒了,胡轻侯这是沿途杀了多少门阀子弟,这才搜刮了如此多的财物?

“叵耐竖子!”沮守在心中骂着,没有骂“贱人”,只是因为胡轻侯是个县尉,与他同为官员,必须有一定的尊重。

胡轻侯的车队慢悠悠地到了沮守身前,沮守心中更怒了,见到上级为什么不早早跳下马车?胡轻侯心中还有礼法吗?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车队继续前进,走在前面的人见沮守挡路,叫道:“劳驾让一下,我们要进城。”马车不停,笔直地向沮守而去。

沮守就是不让,我倒要看看胡轻侯有多么目中无人。

车夫见沮守没有让开的意思,转身对胡轻侯叫道:“县尉老爷,有人挡路。”

胡轻侯在马车内淡淡地道:“撞过去。”

沮守眼珠子都要掉了!

马车果然毫不停留,笔直地撞向沮守等人。

沮守恶狠狠地看着马车,坚决不让,有本事就真的撞过来啊。

眼看马车就要撞到沮守了,一个沮守的手下急忙用力一扯,马车擦着沮守的身体经过。

沮守大怒,厉声道:“胡轻侯,你敢撞死朝廷官员!”

马车停下,胡轻侯探出半个身体,使劲地乜沮守,道:“什么?你是朝廷官员?”

沮守恶狠狠盯着胡轻侯。

胡轻侯挥手,道:“休要胡说八道!”

“你若是朝廷官员,为何不穿官服?”

“你若是朝廷官员,为何不早早地与胡某说明?”

“你若是朝廷官员,为何一脸发黑,好像胡某欠了你几百万文铜钱?”

“你一定是假冒的!来人,将他抓起来,交给常山王刘暠处理。”

一群人立马一拥而上准备抓人。

沮守冷冷地盯着胡轻侯,狗屎,胡轻侯是故意的!

一个沮守的手下急忙道:“阁下可是胡县尉?今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这位是常山王衙署沮守沮长史,奉常山王之令特意来迎接胡县尉的。”

胡轻侯大惊失色,道:“难道你真的是沮长史,恕罪,恕罪。这次是胡某孟浪了。”

沮守恶狠狠瞪她,就要教训几句。

胡轻侯继续道:“不过……”

她斜眼看沮守,问道:“你真的不是冒充的?可有常山王衙署的令牌?可有长史官印?”

“胡某初到常山国,人生地不熟,若是被人蒙骗了,闹出了笑话倒是无妨,左右是胡某没有带眼识人。但要是连累常山王声誉,被人以为常山国盗匪横行,冒充官员,那就不太好了。”

胡轻侯认真地道:“不如胡某且将阁下绑了,押送到了常山王衙署,若是阁下真的是沮长史,胡某立刻斟茶道歉,大家都是自己人,想来沮长史也不会生气。”

“若是阁下真是骗子,胡某就将阁下扒皮抽筋。可好?”

胡轻侯脸色一沉,厉声道:“来人,将这些来历不明的人绑了!”

沮守脸色铁青,厉声道:“你!你!你!”

胡轻侯淡定看沮守,什么新人就要被旧人欺负,什么新人就要看旧人脸色,这种规则在胡某面前是不存在的。是你先黑着脸挑衅胡某的,胡某凭什么要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敢挑衅胡某,胡某就要你好看!,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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