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烨和子风不可思议地同时看向赵秉承。 赵秉承顿觉失语。 官家之人身份尊贵，又怎么会与满身铜臭唯利是图的低贱商人共处一室。 刚刚只顾着担心他们在寒冷冬日有被冻伤的风险，竟忘了他与二位大人身份相差悬殊，一时不经大脑就说出了僭越之言。 赵秉承拘谨地垂下眼眸，躬身致歉： “草民不该妄自决断，失言之举望二位大人勿怪。” 赵秉承的姿态放得极低，这是他经商多年养成的习惯，生来商贾身不由己，为了活命，小心谨慎事事退让早就刻进骨子里。 “二位大人好生歇息，草民这便退出去。” 他一直低着头，弓起的身子像是被权利巨石压弯，在绝对的权利身份地位面前，他一无是处，必须像一只缩头乌龟，遇到危险立刻躲进龟壳里。 黎烨将他的忐忑窘迫尽收眼底，一双寒霜似的眼眸中掠过讶然。 他知道赵秉承这个人有商人的精明，有身在底层的小心翼翼，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赵秉承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会卑微到尘埃里。 房间死一般的寂静，赵秉承能够感觉到两双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令他如芒在背，生怕自己的口不择言惹恼了黎烨和子风。 后退一步，他转身便要离开，一双手突然出现，用力抓住他的手腕。 “赵掌柜要去哪？” 赵秉承抬头，黎烨眼中安抚他看得清晰。 “你我之间不存在官和商的上下级关系，这里是赵掌柜房间，我断没有喧宾夺主的道理。” “而且......我相信主子的眼光，赵掌柜乃人中龙凤，以后必会受人尊重。” 子风在场，黎烨没有明示，但赵秉承却听出了他的一语双关。 黎烨是在暗示他将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办妥，他不仅会成为商界标杆，后代更是可以享受到参加科举的福音。 黎烨抓着赵秉承手臂的手暗暗收紧力道，眸中闪过坚定。 “夜深了，赵掌柜快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言罢，他松开赵秉承，步履轻移撩袍躺到屋中唯一软塌上。 子风淡淡看了他一眼，神色漠然地飞身跃至梁上，这个角度可将屋内一切尽收眼底。 赵秉承心头微松，心知是自己多想了，黎烨大人对他并无小瞧之意。 “二位大人需要留灯吗？” “随你。”声音从梁上传来。 他话音刚落，一道内力从黎烨指尖弹出，烛火应声而灭。 子风：“......” 赵秉承嘴角抽了抽，这两个人有的时候就跟小孩子怄气似的。 他摸黑回到自己床上，躺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仔细回忆才发现竟是把撒尿这件事忘了。 这会子他一点尿意都没有，全都被吓了回去，不过为了睡个安稳觉，赵秉承还是决定去趟茅厕。 他一咕噜身坐起来，穿好鞋蹑手蹑脚地摸索到房门。 “干什么去？”身后突然传来黎烨问话。 赵秉承一怔：“呃......去...去茅厕......” “哦......需要我陪你吗？” “啊？”赵秉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都多大岁数了，上个厕所还需要人陪？都是男人，这样非常奇怪。 黎烨或许是发现了他的胡思乱想，破天荒地轻笑道： “只是担心你再次遇到黑衣杀手。” 赵秉承尴尬的呵呵两声：“应、应该不会的。” 如他所说，这一次果真没有再遇到黑衣人，顺顺利利解决了生理问题回房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明，赵秉承率领布行东家们着手把蒋毅收购来的鸭鹅和羽绒装上马车。 鸭鹅和羽绒的数量过于庞大，他们带来的车辆根本不够，只能另行购买。 这一趟比在上一座城池收购来的还要多，粗略估计收购鸭鹅的数量达到一万只左右。 按照一只鸭鹅两斤来计算，一万只就是两万斤，如果两马一车可拉动一千斤，那么最少需要二十辆马车。 由此可以计算出，想要将三百万只鸭鹅运送到边关，至少需要一百五十辆马车，而实际情况可能比这还要多。 买车买马的钱全都由赵秉承一人承担，他捐出一半身家的银子足够承担此费用，只是一百五十辆车在路上行进太过眨眼，他不得不花大价钱请镖师一路护送。 当有人好奇黎烨和子风的来历，赵秉承只说是自己雇来保镖的，也就没人会过问了。 有蒋毅协助，赵秉承每到一个城池都能顺顺利利完成收购工作，仅仅用了十天，就将一百五十辆马车装的满满当当。 至此，收购工作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运送这批物资抵达边关，到了边关再缝制冬衣确保万无一失，哪怕消息泄露也无需担心。 他们一路向北，越是靠近边关天气越寒冷，呼啸的北风卷着沙尘如刀子一般割脸。 远山灰蒙蒙光秃秃，冷风吹过，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沙土味。 他们与永安相隔五千里，再行进一千里便可抵达边关。 赵秉承骑在马上，短短十天他却大变样。 离开永安时他清雅白净的宛如教书先生，而此刻的他被冷风吹的双唇起皮，脸颊泛红，眼睛里也透着血丝。 到了这个时候，布行东家们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异样。 “赵掌柜，你不是说北方降雪冻死了很多牛羊吗？这一路上冷是冷，却根本没看到雪啊。” “对呀！再往前去眼看着就要到边关了，边关战事吃紧，万一被漠北攻破，我们岂不是死路一条？” 赵秉承手拿马鞭指着正前方，凛然之姿让人心生肃然，他决绝道： “不想冒险者现在就可以调转马头，想要赚钱想要获得尊重不被人谩骂唯利是图的奸商，就随我来。” 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穿入众人耳中。 赵秉承打马前行，身上大氅随风鼓动。 “翻过前面那座山，距离成功便不远。” 布行东家们心有退缩，可到了这等地步，再返回去又心有不甘。 众人咬牙，只能跟在赵秉承身后。 “赵掌柜，如果翻过这座山你还不告诉我们赚钱的路子，我们可不答应。” 马蹄声烈烈回荡山间，所过之处尘土飞扬由远及近，站在山上向下看，如同一条土色长龙疾驰而来。 入得山林，黎烨和子风第一时间察觉危险，双双护在赵秉承身侧。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的每一颗树后都藏着人，见大部队入了山，纷纷从树后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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