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夜已过半,月亮都藏进了云层里,天地皆被暗色包裹,漫天的纸灰成了唯一的白,如一场纷纷扬扬的灰毛雪。 杨泗笨手笨脚的从墙头翻了下来,落地时不慎踩了一脚泥,滑倒在地上,摔了一个屁墩儿。 “操。”杨泗吃痛的下意识骂了一句,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后连忙闭紧了嘴,顾不得手腕上的刺痛,半趴在草丛里紧张兮兮的往外头张望。 庭院空荡荡的,唯有远处的游廊上有守夜的侍卫三三两两的走过,谁也没注意到这黑咕隆咚的犄角旮旯处有何异动。 待那几个侍卫也走远了后,杨泗才舒了口气,嘶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晦气的朝掌心啐了两口唾沫,在衣服上蹭着擦去上头的泥垢。 “操/他娘的,摔死老子。”他烦躁的看着掌心不断渗血的裂口,小声骂道,“这开门红的,可别让老子白跑一趟。” 他朝王府四周方位张望了一圈,随即目的明确的朝王府内院走了过去。 宣王府占地极大,又是由园子改建的,游廊亭子到处都是,路也弯弯绕绕的,再加上长得跟双胞胎似的假山怪石,地形越发扑所迷离。白日看着景致倒是挺美,夜里要是没人引路,一会儿就能转昏了头。 “我的个娘嘞,这宣王府也太他娘的大了。”杨泗又羡慕又妒忌的感叹了一声,“咋跟鬼打墙似的出不去了呢。” 来之前他都找给王府送菜的下人打听过了,说主子们都睡在东院,现在别说东了,他连北都摸不着。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过节,人有避讳,睡得都早,所经之处没见着半个人影,就连原先那几个守夜的侍卫也不知何时散了职,唯有零星的几盏灯火尽忠职守的伫立在庭院里。 杨泗本来还怕人发现,一路上偷偷摸摸的沿墙缝走,后来胆子也大了,大摇大摆的在几个院落里来回绕弯子。 空无一人的院子弥漫着让人惶惶不安的死寂,杨泗越走心里越是慌得厉害,当第三次绕回原地时,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向主子提起夜袭王府这个鬼主意。 真是自己找罪受,还好死不死的挑了这么个鬼日子。 正当他打起了退堂鼓,打算翻几个院墙跑路时,一阵铜擂声蓦然响起。 当 当 当 …… 杨泗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原地蹦跶了一下,又怕这异响引来守夜的侍卫,惊慌失措的往树丛后头钻。 可谁都没有来,好似整座王府都空了,没人听见这般大的响动。 庭院里空旷又寂静,自鸣钟浑厚的声响一下一下的摇摆着,跟敲打在人的心上似的,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杨泗待不住了,他想也不想的翻过两道院墙,可不管他走到哪,那钟声都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泗心底啐骂了一句,他本来脑子就迷糊,这会儿更是晕头转向,六神无主的站在石子路上不知何去何从。 突然,钟声停了,庭院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杨泗微微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吐出去,一道嘹亮的鸟鸣响彻夜空,紧接着一个女人唱起了古怪的异域小调,空灵清亮的女声伴着寂寞无人的长夜,直叫人毛骨悚然。 杨泗头皮都要炸了,冷汗和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往外冒,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慌不择路的往一条的偏僻小路上跑了过去。 此刻渐渐起了风,夜风呼啸着卷过枝叶花丛,带起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零星的几盏灯火也被风吹灭了,四处都是黑的,黑得让人心生畏惧,好似暗处有无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连同那些摇曳的枝叶都成了张牙舞爪的鬼影。 杨泗不敢回头,只是没命的跑,待力竭时才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 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那几个迷宫一样的院子,正站在一处游廊上,游廊不远处就是他跳墙进来的地方,而那瘆人的歌声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去。 杨泗劫后余生般的瘫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王府不能待了,他心想,这地方闹鬼啊。 不想这个字还好,这念头一出,杨泗只觉这王府哪哪都有鬼,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笼罩了过来。 杨泗强行稳了稳心神,正打算朝刚来的那处院墙走去,忽觉自己的印堂处有一阵微风拂过,同时还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上一下一下的蹭了过去。 霎时间,一道麻意直从尾巴骨蹿向头顶。 杨泗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符般定在了原地,良久才梗着脖子一点一点往上看。 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就悬在他的正上方,无风自动的一下一下往前踢着。 “鬼……有鬼……” 杨泗腿软的瘫坐地上,哆嗦的往后挪着,双眼惊惧的瞪着那双绣花鞋,嗓子却像是被人掐住一样,只能发出气音来。 而那悬挂的吊死鬼也听见了廊下了动静,桀桀怪笑了一声,“砰”的从廊上砸了下来,伸着爪子朝杨泗抓去,惨白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啊!!!别过来,别过来!!” 杨泗这会儿可算是叫了出来,他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本能的朝长廊的另一头狂奔而去,边跑边不住的大喊:“有鬼啊!!有鬼啊!!!” “救我!!” “救救我!!!” 可是无人回应,唯有他自己的嘶吼在空中久久回荡不止。 身后的脚步声时隐时现,杨泗实在受不了,慌张的回过头去,背后却空无一人。 此时恰好处在长廊的拐角,杨泗来不及看前路就一脚迈了过去,却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口上。 他愣愣的盯着眼前鲜红的布料和精美的绣花,僵硬的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张带着血泪的白脸。 他这会儿是叫都叫不出来了,当即浑身一抽,倒地晕了过去,一股腥臊的尿液从裤子渗了出来,流了一地。 * “死了?”廊上适才那个扮吊死鬼的侍卫跳了下来,撩开碍事的裙摆,踢了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泗。 “没死,晕了。”另一个扮女鬼的侍卫说道,他嫌弃的看了眼地上的水渍,补了一句,“还吓尿了。” “啧啧啧。”‘吊死鬼’侍卫一蹦三步远,确保自己沾不到那尿渍,才撇了撇嘴道,“胆子这么小?也太不禁吓了。” “行了,你管他禁不禁吓,反正差事已经办完了,主子还等着咱们回去复命呢。” ‘吊死鬼’侍卫点了点头,扯了扯紧绷的领口,说道:“行,那这人就交给你了,我这衣服也太紧了,裹着难受,就先回去换了啊。” 说完也不等对方答不答应,脚步一点,率先跑远了。 “嘿,你个狗东西。”‘女鬼’侍卫叫骂道,“就知道把臭活扔给我,谁还不要换衣裳了啊,你给老子等着。” 王府的灯笼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散了职的侍卫又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丫鬟们端着刚炖好的甜汤往厅堂送去,空荡荡的院落再次被人气填满,整座王府都活了过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不可言说的噩梦。 收拾妥当的两个侍卫拉着杨泗的脚把他拖进了厅堂里,而凌安若和周珩早就等候多时了。 “他死了?”凌安若见人是拖进来的,脑袋磕着门槛也一动不动,不由得问道。 “没,只是吓晕了。”侍卫回禀道。 “出息。”周珩舀着甜汤,冷笑一声,轻蔑的瞥向地上那人,“中元夜敢独自夜袭王府,我当他是有多厉害呢,结果就这点本事。” “这人谁啊?”凌安若示意陆安过去把人给醒,“他既然往内院走,而不是跑库房,也不像是贼。” “说不准是采花贼呢。”周珩臭不要脸的自恋道,“毕竟我生得这么好看,美名都传遍黎州城了。” 他说得太过自然,一时间,凌安若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夸谁,她听着都替自己臊得慌,忍不住白了周珩一眼。 “王爷,这人属下还真认识。”陆安刚想把人弄醒,看清杨泗的脸后转头说道。 “是吗?”凌安若说道,“他谁啊?” “王爷忘了?前几日来黎州收税银的颜大人曾来过咱们府上,这家伙就是那位大人随行的小厮之一啊。” 听陆安这么一说,凌安若和周珩都来了兴趣,从座位上走了下来仔细的辨认着杨泗的这张脸。 “还真是。”凌安若也认了出来,前几天那个颜大人来拜访的时候的确带过他来,“他没事来王府上干什么?总不是替他家大人来看看王府有没有贪污受贿吧?” 周珩踢了踢杨泗的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来看我的。” “嗯?”凌安若奇怪的看向他。 周珩冷笑一声:“他应该是想来看看我和你有没有同房,王府内院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侍妾,你有没有召人侍寝,好回去让那位大人给上头复命。” 周珩这么一提,凌安若也想起来了,当时那位颜大人的确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周珩的事,只是被她不动声色的糊弄了过去,后来那位颜大人也再没有提过,她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能想出这么个蠢主意。 “夏收的税银这两天就得往京城运了,那位颜大人应该是久不见人,也打听不出消息,心急了吧。”凌安若说道。 周珩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冷呵一声,用力踹了杨泗一脚,指桑骂槐的道:“手挺宽啊,连别人被窝里的事也要管,不知道的,还当是对我有多情根深种呢。” “王爷,”陆安问道,“还需要属下把他给弄醒吗?” “不用。”不等凌安若说话,周珩先开口吩咐道,“把这脏东西给本王扔到颜大人房门口去,他有本事就去告状,我看那位会不会替他出头。” 有的人真是当自己没有半点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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