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翱之前所有迂回的手段都是为了袁廉在这一刻的松口,吉祥仓那些私下的手段,她通过潜龙卫也了解了个大概,招不算新,每朝每代都有这样的事情,只是凭着谁是靠山而已。
霍几道这个人并不算完全的奸佞,至少在军务上是无可指摘的,这么多年在朔羌便是个定海神针,但是他也有两个致命的缺点——任人唯亲和居功自傲。
因为屡立奇功,加上与皇帝关系亲近,霍几道无论对上还是对下,都有那么几分人情大于规则的性格。
在开国前,他还是越王手下的将军,那时候这点毛病并不算什么。
越王时期的小朝廷就是草台班子,那时候的元新帝还不是皇帝,不摆上位者的架子,为了笼络人才,对下属自然亲如兄弟,爱如子侄,不在意上下之分。
可是现在已经是开国大统之后了,皇帝的御下方向也渐渐从感情拉拢转向威严压制,治理国家的方向也渐渐从人治转为法治。从前草台班子的时期可以因为亲疏关系与人情管理手下,大家嘻嘻哈哈的很多事情就过去了。但现在大越是一个正规的国家政权,一些事情从开端没做好,就会给后代留下隐患,太女又是一个法治派的统治者,作为二代君主,更信赖法律对各个阶级的管束。
皇帝选择了太女这样一个法治派作为下一代君主,自然也转换了治理作风。
霍几道这样的人在过去可以容忍,但是到了今天却已经渐渐不容于时代。
然而霍几道自己却对元新帝的敲打时常感到委屈,他觉得自己论亲疏,也是元新帝的子侄,论功劳,也够论资排辈,在朔羌这些年功劳苦劳都有,现在好不容易把整个西北平定了,元新帝却将他调出了朔羌,
还让蔺玉摘了果子,这是一种不信任的态度。
霍几道已然忘了,他在朔羌做的这些事情,换旁人做,早就可以血流成河了,元新帝只是将他调出朔羌,甚至还给他加了三公之衔,已经算是一种很大的让步与容忍。
霍几道对上如此,对下也如此,他擅长军务,调理手下的情商却不算高明,又好大喜功,睚眦必报。
朔羌先前是边镇,军务至上,他这个总督做得如同土皇帝一般,身边聚集之辈因为他的性格自然都是这些善于溜须拍马之辈。
忠直之辈不善于逢迎,都对不上霍几道的胃口。
霍几道这个人对身边的所谓自己人又极为护短,什么都打算拢到手里,他觉得自己为了大越立下了犬马之劳,在朔羌略微放肆一点又如何,自然善于敛财之辈也在他身边有了向上的梯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年来,朔羌军政做得不错,但是民生内政烂如狗屎的原因。
吉祥仓私下这种手段自然也就成了常态,就算霍几道不在朔羌了,这些常年习惯于敛财的人物居然也形成了贪污惯性,失去了审时度势的谨慎。
哪怕蔺玉换了霍几道,也没有叫他们收敛几分,像祝翻这个无名新臣自然更不被放在眼里。
他们对自己、对霍几道都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毕竟陛下只是调走了霍几道,并没有真正打压霍几道,这对他们是一种积极的政治信号。
他们自信着霍几道还能有机会回到朔羌为他们做主,所以吉祥仓不仅依旧敢于保持贪污,还敢在换了省里长官的情况下故意刁难宁州粮食调运。
支援给宁州的粮食被省里的霍党以各种缘由卡给了吉祥仓。
宁州火烧眉毛了,吉祥仓也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敢于刁难宁州知府,这便是朔羌霍党旧派的党争思路。
元新帝看重宁州重建的意思全国上下都知道,这些人自然也清楚,但是清楚不代表要配合,他们是霍党一派的人物,本来就没有那么高的做官觉悟去配合新来的蔺玉与薄昌国做事。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不仅不能配合蔺玉做事,还要尽各种可能破坏蔺玉的事。
只因他们不是蔺玉那头的人,蔺玉这个人作风柔中带刚,也颇讲原则,在他手下是过不了从前的好日子的。
所以,这些霍党旧派凭什么要配合朝廷,配合蔺玉做事呢?
万一真把宁州的事情办成了,不就证明蔺玉很擅长朔羌内务吗?
蔺玉这人武能守边,文再擅长理政,现在北墨也已经被打怕了,霍几道在朔羌的不可替代性也几乎没有了,再叫蔺玉把差事办得漂亮了,那霍几道还能回朔羌吗?
那时候他们的好日子才真的到头了。
吉祥仓极尽刁钻地去为难苗榆,去为难宁州,除了出于贪婪,也是为了政斗的算计。
毕竟想要办好一件事不容易,但想要办砸一件事却容易得不得了。
祝翻看着越来越亮的天光,她到了朔羌也渐渐摸清了朔羌的症结,吉祥仓之乱,根本在霍几道的,她就是要撕开吉祥仓面纱下的险恶,借着这股风肃清朔羌的魑魅魍魉,也好叫元新帝能够下定决心,让他知道
对霍几道个人的旧情与纵容,会害了更多人。
袁廉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祝翱一步步引入了新的套子,带着她便往放粮的粮仓去了。
吉祥仓是西北第一大仓,里面结构成回字型,总共有二十八个库,按照二十八星宿的位置排布祝翱的粮食被放在斜西边的某个库里,吉祥仓每个库的钥匙都是二合一才能打开。
眼前的库叫做白虎仓奎库,袁廉找出了打开奎库的半截白虎形状的钥匙,另外半把便在管理奎库的库丞手里,轮值的库丞端出了另外半把钥匙,两把钥匙合二为一,结构精巧,穿过奎库的那枚大锁,一按,粮
仓的高大石门便自动往两边开启了。
祝翻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设计,有些新奇地站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夸道: “当真是精巧工艺。”
袁廉见祝鄂新鲜,作为主事官也多了几分光彩,说: “这石门只有两把钥匙才能开,平日里一关,火烧不着,炮轰不場,坚固无比,据说皇陵才有这样的规格……”
说到这里,袁廉也不说了,祝翻也了他一眼,心想:火烧不着,那朔羌别的仓工艺不如吉祥仓,至少也能防些火吧,之前的火烧粮仓全部销毁的说辞果然有猫腻,专门骗朝中门外汉的,懂的因为霍几道圣恩优
渥,也不敢当出头鸟。
袁廉也察觉到了自己言多必失,石门背后便是仓库全貌了,里面黑洞洞的,外面的光透进来,只看见空气里带着尘埃的雾气,一股子紧闭的气息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祝翻不由捂着鼻子咳了一声。为了防止走火,仓卒递过来照明的都是煤油灯,带着橘色的光明小范围散开,祝翻看清了里面的全貌,数不清的粮袋排开,叠得往若山坝一般,倘若将粮食一层又一层堆起,足以变成一个用米做沙的小沙漠,人一脚踩在丰收的果实里,便会被吞噬。
祝翻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直观地看见过这么多粮食,这还只是一个奎库的内容。
“吱吱吱——”黑暗里亮起了几双发亮的光源,是眼睛,等眼睛走进光里,祝黝猝不及防被吓了一下,竟然是七八只老鼠。
说是老鼠也不对,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硕鼠,大得几乎有她小时候蹴过得鞠球一般大,在这到处是粮食的地方,这些硕鼠吃得脑满肠肥,也不怕人,一边挑衅地发出吱吱的叫声,一边不紧不慢地往角落蹿去。“喝!这该死的硕鼠!”袁廉看见了忍不住骂道。
身后的仓卒手里抱着一只大狸花猫,毛色光滑,长得颇为威严,看见眼前硕鼠,狸花猫竖起耳朵压低喉咙叫了一声,然后便往地上跳去了,硕鼠们一听到天敌的动静,一改挑衅的模样,忙吱吱叫着四处散开。听着猫抓老鼠的动静,袁廉解释道: “粮仓里最容易生鼠,都爱在这里安家,都是从外面打了洞进来的,闻到米的味道无孔不入,杀也杀不尽,而且越长越聪明。
“从前拿鼠夹还能夹到不少,后来学精了,放鼠夹也没有用了,知道避开陷阱了,放耗子药也越药越少,这老鼠可恶得很。“便叫仓卒们养猫,这些硕鼠长这样大,人都不怕,寻常猫都也治不了。
“这只大狸子倒是猫王,原来是老仓卒家里一只老狸花的后代,那只老狸花叫做猫娘娘,最擅长捉鼠,这只便是猫娘娘的患,便特意引了一窝来养,这一窝里就数这个最无往不利,诨名便叫做捉鼠卫大将军,
平日里都“猫将军”、“猫将军’的叫着,最是会治这些大硕鼠。”
只听见几声呜咽,那位威风八面的捉鼠卫大将军嘴里便拖了一只硕鼠的尸体,再往它身后看去,地上多了几丝血迹,后面都是硕鼠的尸体。
祝鄂也看住了,果然这位猫将军名头不虚。
看完猫捉捉鼠的威风,袁廉引着祝翻往里面走,对着贴条找到了祝翻借来的粮食存放地点,说:“这里便是您送进来的粮食,要不要点一点,看一看到底有没有少一些?”
说着,袁廉指着每堆粮之间的间隙道: “这是储粮的基本单位,每千担为一个单位,您直接点这个单位就知道大概数目了。”
祝翻粗略按照单位点了一遍,确实是二十万担,然后祝翻便问袁廉要了扦样,隔着粮食隔层往里面一戳进行取样,一探进去再拔出来一节,扦样的丑抽样里除了白米还混了稀少的黑米,祝翻点头道: “这确实我借来的米。”
袁廉见扦样里混了黑米,不由瞪大了眼睛,祝飘便笑道: “为了区分,我还去洋县借了当地的黑米,装船的时候便与主借的各地白米混在一处,取样里混着洋县黑米的便是我借来的米。”
袁廉没料到祝翻还留着这一手,忍不住高声道: “当时您入库的时候,单子上米样并没有记载洋县黑米啊。”
祝翻冷笑道:“借黑米的作用便是为了区分标记,并不做粮食用,所以登记交代的时候便没有记载上。”
祝翱看着袁廉的眼腈,忽然笑了起来,说: “袁大人,您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怎么会?您的米我一粒未动,您尽管验,我什么都不怕……”袁廉身上也就剩一个嘴硬了。
祝影带来的潜龙卫都拿了扦样,祝劉高声道:“我这二十万担米每一担都混了些许黑米,你们一个个去验,看看是不是真的失窃了一些,若只是旁人虚传,那便是冤枉了袁大人,也好证明袁大人的清白。”“验,你们尽管验,我袁廉发誓,我没有拿你的米……”袁廉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他快站不住了,他哪里想到祝题能在米样上做标记,还以为自己早留了一手,把偷换的陈米又借了别处的新米堆在一处,想着祝翻不会从新陈之上发现已经有几千担偷梁换柱。
可这个祝翻真是走一步算一步,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老奸巨猾,将他们都摆了一道。
袁廉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说漏了嘴,祝翻偏头看向他,道: “袁大人,您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怀疑我的粮失窃了,并没有说别的,何曾说过您拿了我的粮?您怎么口不择言?
“我是知道袁大人您人如其名的,大半夜还在此地办公,一看就是个好官,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但是祸从口出,旁人听了,怕是还以为您是不打自招呢。”
袁廉拿着帕子又擦了一把汗,祝翻心里鄙夷道:就这个心理素质,还敢如此胆大包天呢。可见从前朔羌的官员真是被惯坏了,什么人都能做贪官蠹虫了。
她嘴上依旧装作很关心的样子: “怎么了?袁大人,您怎么流这么多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也是,您这般的好官大半夜都坚守职责,只怕身体都被案牍给劳累坏了,有些虚也是正常的,袁大人平日里还是得多保重身体,少如此劳累才好。”
袁廉听得更加汗流浃背,祝翻这话里含枪带棒的。
袁廉忽然就想起了上任宁州知府被处以极刑的场景,知府在人群的谩骂声里大冬天的被拖到了处刑台上,一刀下去,血洒得犹如喷泉一般,刽子手拿着人头与百姓观完便高高挂了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灯笼
呢。
大冬天的,血到了地上便凝结了,失去热度的身体被刽子手拿着剃刀一划,犹如庖丁解牛一样,一张完整的人皮便撕了下来,因为人祸失去家人的百姓在下面却看得拍手称快。
这些百姓很快就拿着武器蜂拥而上,知府去皮的残躯便被百姓们一刀一刀地分割殆尽,犹如秃鹫食尸一般凶猛,卫兵们百般阻拦,也拦不住一个又一个带着仇恨的百姓,这些人因为狗官一无所有,对知府恨不
得生啖其肉。
血腥的气息在空气里炸开,当时袁廉在旁边亲眼看着,眼见如此一幕,心里畏惧不已,他第一次直面如此叫人恐惧的民怒滔天,潮水一样的去杀去抢,当时袁廉观完刑,回去便上吐下泻,给吓得做了好几天的
噩梦,一闭上眼都是那样的场景。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袁廉渐渐忘记了这种震撼的畏惧,又渐渐缩在吉祥仓里偷梁换柱。
现在祝翻的闯入,叫他一下子便回忆起了那个可怖的场面,什么叫做人为刀俎,什么叫做任人鱼肉,他都想起来了。
袁廉害怕,他的面色苍白,仍然还在遮掩,说: “这里久不透风,我熬夜熬久了,进来气闷,才会如此。”
祝影听了,忍不住觉得袁廉当真是个厚脸皮,还真就顺着她的话就坡下路,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祝翱微微挑了一下眉,想看袁廉能嘴硬到几时,吩咐仓卒道: “快给你们大人搬张椅子来,伺候他在门口坐着,没看见都虚成这样了吗?”
很快仓卒便端来了一张椅子,就放在了门口通风处,祝翻安排手下的人继续进行抽检,然后很是体贴地扶着袁廉到了椅子处,袁廉晃晃悠悠地被扶到了门口,却不敢坐。
祝翻见了,笑了笑,一巴掌重重地拍上了袁廉的肩膀,她力气不小,一只手按着袁廉的肩膀,就这样生生地将袁廉按得坐死在位置上不得动。
祝翻一手按着对方的肩膀,低着头垂着眉眼,语气很是和蔼: “袁大人,您可坐在这里好好看着,等我们抽检完了,才能明白粮到底少没少,是不是?”
袁廉抬头看祝翻,祝翻的脸色隐没在昏暗里,只看见轮廓,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在外面看着联丽无双的面孔,此刻因为恐惧竟有了几分修罗的氛围,袁廉不敢直视祝翻的眼睛,肩膀被祝翻手按得生痛。
袁廉忍了一会,祝翱那张大手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恨不得钳人进骨髓,袁廉忍不住了,终于呼了一声痛,祝飘这才假模假样地松开了手,说: “袁大人,真是对不住,手上用力没数。”
“不碍事,不碍事。”袁廉的气焰是彻底被这个面如美玉、心狠手辣的女官给压下去了。
他现在看见祝翻都有些生畏,他觉得祝影也是一个可怖的剑子手,就像砍前任知府又剥下人皮的刽子手一样,自己的生死全捏在她手里。
“不过,袁大人,您身子也太虚了点,这么点力气就把您弄疼了,可见平日里从来不锻炼身子骨,本朝好文亲武,您还是在这里做官的人物呢,身子骨可得好好练练,不然,一个男人,连仓库硕鼠都快打不过
了,说出去难道不是笑话?”祝翱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
袁廉听得不太舒服,但也只能忍着,毕竟这不是寻常的女人,这就是一个女剑子手。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一下,道:“这么多粮,你们这样仔细地检查过去,得检查到什么时候?这不是耽误你们的差事吗?绝不会少了您的粮食,要是真少了,我拿别的粮食来补这批。”
祝翱摇了摇头,说:“袁大人,这些粮食虽然是我借来的,但不属于我,也不是我的财物。
“我不是只在意这二十万担粮,我在意的是吉祥仓内到底有没有偷盗之事。
“那些球大的硕鼠再偷粮又能偷多少?人偷起粮来那可比硕鼠厉害多了,硕鼠还有猫将军压着,贼人可是逍遥法外,所以无论多久的功夫,我也要检查清楚了,贼人之害远甚于硕鼠之害。不弄明白了,哪天吉
祥仓无声无息地空了,百姓怎么办?您怎么办?”
袁廉的嘴唇颤了两下,知道再也拦不住祝翻了,便坐着不出声了。
祝翻见袁廉瘫软坐着,心里只觉得他经不住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行人仔细验着粮,从天色昏黑验到了黎明破晓,祝翱派人把吉祥仓死死围着,没验完粮,一个不许进,一个也不许出。
等到天色大亮,祝翻也终于点好了具体的数字,微笑着走到了袁廉跟前,说: “终于点好了,二十万担米,其中十九万担四千零九担为原米,俱混着洋县黑米。四千九百三十担里无杂有黑米,非是在下曾经所
借之米,另有一千零六十一担无所踪。共计五千九百九十一担米为失踪数目。”
袁廉看向祝翱,便听到祝 抬高了声音厉声道:“袁廉,五千九百九十一担粮对不上,差不多快六千担米了,你告诉我这六千担去哪里了?啊?”
袁廉心如死灰,面上无光,两眼涣散,嘴上还在做挣扎: “也许是点错了呢……”
祝翻低垂着眼腈,眼腈里没有感情,看着他,袁廉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很离谱,忙改口道: “您进来也看到了我这仓里硕鼠有多癫狂,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是被硕鼠吃了呢?存粮本来就有损耗……”
“哈哈哈哈哈!”祝翱听到袁廉这种黔驴技穷的说法,忍不住放声狂笑。
笑了好一会,祝翻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咬牙切齿道: “宁州摊上你这样一个糊涂粮官,当真是倒霉,三天前这二十万担才进的仓,三天就少了五千九百多担,什么硕鼠啊,一天能吃近两千多担粮,您这
粮库是真正的大耗子窝不成?”
袁廉说不出话来,祝翻却不肯放过他,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往眼前两个潜龙卫处一扔,两个潜龙卫立刻架住袁廉,祝翻走到袁廉跟前,上手忍不住拍了拍他的面皮,动作不疼却带了几分羞辱的意味。
祝翻抓着他的领口通问道:“说说,这么多粮食去哪了?这奎库的大门那是火烧不进,炮轰不开,钥匙只你们有,怎么凭空就丢了?是不是你监守自盗?”
“我不知道……”袁廉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成了,还容易被祝翱抓住话里的把柄,便只说自己不知道。
祝鄂厉声问了几遍,袁廉依旧还是那句话: “我不知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祝翻气得咬牙切齿。
几个潜龙卫拖着一个人进来,正是被捆了一夜的吴伯来,祝翱蹲下问吴伯来: “吴老板,你跟我说说,这些粮食去哪了?”吴伯来也是战战兢兢,说: “我不知道。”“您怎么会不知道呢?”祝翱反问他。
吴伯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翻来覆去还是一句“不知道”。
手。
“你们真该去演戏,演得这么情真意切,弄得我是真冤枉了你们一样!吴老板,实话告诉你,昨日因为你在这里形迹可疑,送上门来,我便借此去搜了你家的商仓?猜猜我发现了什么?”祝翻掏出手帕开始擦
吴伯来猛地一个抬头,看向祝翱,说: “祝大人,那是我的财产,您就算是官,也不能无故查封!”
“瞧你说的,你大半夜的能进官仓如入无人之地,我们却不能进你家商仓看一看?怎么你家商仓规格比吉祥仓还厉害些?”祝鄂擦完了手,终于忍不住劈手扇了吴伯来一个巴掌,又照着袁廉的脸扇了一下,两个人都被祝翻这猝然降临的巴掌打得耳朵嗡嗡作响。袁廉被打出了血性,高声道: “祝翻,你欺人太甚!我也是朝廷命官!资历也在你之上,你凭什么打我?无凭无据就想屈打成招定了我的罪吗?”“无凭无据?好一个无凭无据!吴伯来铺子搜出来的掺着洋县黑米的米不算证据,你这里丢的五千多担米不算证据!你倒告诉我,什么叫作证据!“掺着洋县黑米的粮食是怎么从吉祥仓到的吴伯来铺子里?难道也是这仓库里的硕鼠搬的?”祝翻打完人也嫌弃自己手脏,又拿着帕子擦了两下手掌心。
吴伯来便说: “我铺子里原来就有洋县黑米,我也有拿洋县黑米做标记的习惯!我铺子里的米与吉祥仓的无关……”
祝翻指着他,说: “我早就料到你会如此不要脸,会这样说,才查了你们的税,拿了你们的账册看了,上面显示了,吴老板你的铺子里各种品种的米里就是没有洋县黑米,几次路税明细里,也有一年没有去过
洋县,怎么现在又冒出了洋县黑米?”
吴伯来想起之前祝翻查税的举动,原来查税是假,布局是真。
吴伯来说不出话来,祝翻便道: “是不是说不出来了?你说不出来,我帮你说。
“要么,你确实进了洋县黑米,也确实有这样的习惯,那就说明你送来查税的账册都是假的,你偷税漏税了,按照大越律法,偷税漏税达到数额是可以抄没家产、处以极刑的。“要么,你账册都是真的,那你就不该有洋县黑米,吉祥仓里混着洋县黑米的米到了你家商仓里,便是你偷了,你一个人也偷不成,只能是勾结了这吉祥仓的人偷盗。“最后,吴老板,你还是解释不了,大半夜的,你为什么会在吉祥仓?连我这样朝廷命官,没有手令进来都颇费力气,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进来做什么?是不是进来盗取这里的粮食?”
祝翱又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袁廉,说: “袁大人,我也有几问。
“若是吴老板确实偷盗了这里的粮食,是怎么偷的,总该有人和他打配合,是不是?您大半夜的留在吉祥仓,正好吴伯来也在这里,你们是不是狼狈为奸?
“如果不是你,那么他便是勾结了吉祥仓其他的人进行偷盗?你作为吉祥仓的主事官,眼皮子底下就丢了粮,可见管粮仓管得和筛子似的,吉祥仓乃是朔羌的粮食卡锁,落在你手里,岂不是很危险!你如此失职,凭什么继续管吉祥仓,是要问罪的!
“还有,你吉祥仓早不走水,晚不走水,怎么就我一进来就恰好走了水?我的人也查清了那里有人为浇油的痕迹,是人为纵火,你又在那里,是不是你?你为什么要纵火?是为了遮掩什么?你吉祥仓其他的库
经不经得起查?”
祝翻的问题,袁廉和吴伯来都回答不出来。
“来人啊!”祝翻看着哑口无言的二人,开始唤人。
宁州的府兵上前,祝翻指着这二人道: “此二人涉嫌偷盗吉祥仓库粮,先关押起来。吉祥仓内其余官吏等也都看管起来,都有串通的嫌疑。”
“金未晞!”祝翻又喊了一声金未晞的名字。
“祝大人吩咐。”金未晞上前等吩咐。
“立刻快马去巡抚衙门和臬司衙门,将此间的情况上报给省里,说吉祥仓主事疑似与当地粮商监守自盗!”祝影吩咐道。
“是!”
“刘千户!”祝翻又喊了一下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刘宽。
刘宽看了一眼祝翱,也已经服气了,躬身问道: “大人吩咐。”
“你辅助府兵与潜龙卫守好吉祥仓与这一干吉祥仓人等,在省里回答之前,若走漏半点风声出去,或者有嫌疑人死在这里,你也是监守自盗的共犯!”
刘宽不甘不愿地说了一句“是”。
祝翻走出奎库,外面日头当空,阳光洒在她身上,祝翻抬头看天色,有些不习惯猝然的光亮,微微眯了眯眼睛,果然日光是最不能直视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