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元新帝的到来,百官都转过身面对帝王行了礼,按照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可以进殿朝参,而像祝翱这样的只能站在殿外上朝,她又是第一天上岗,只需要站着就好了。
因为天还没全然亮,所以大殿上也是灯火通明的状态,里面的大臣将所要呈奏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地呈了上去。
祝翻在外面站得渐渐觉得身上暖和了,一看,太阳都出来了,殿内伺候的内官像影子一样将里面的灯——熄灭了。
“散朝——”
很没有参与感的第一次上朝就这样结束了,散朝后有廊下食下赐,祝副吃完了饭,就正好衣冠往翰林院去了。
进了翰林院,仇仁礼将新上任的三名翰林官一起喊了过来,他也没有直接给祝翱他们几个安排具体的任务,只是让祝翱几个暂时先跟着翰林院的几位前辈一起整理近几年的实录与起居注,等摸熟悉了,他再具
体安排祝翱他们具体的任务。
负责起居注与实录整理的主事官为一名姓常的侍讲,仇仁礼叫他帮着带一带祝翱等几个人先暂时熟悉一下翰林院的工作流程,常侍讲都——答应了下来。
等仇仁礼走了,常侍讲带着他们几个新来的到了翰林院的国史馆处,很贴心地—一介绍了国史馆各个分区,又带他们见了其他史官,虽然其中一些官位比祝翱低,但是祝翱还是谦逊地喊了“前辈”。
众人闲聊了一阵,这些前辈又回到自己的公案上继续做事了,祝翱初来乍到,还没有具体要做的事情,看着前辈们都有目标地在做事,心里不免有些羡慕。
常侍讲也没有安排他们几个做事,只是叫他们自己熟悉国史馆的书籍典目,祝翻闲来无事之下便拿起案上书籍开始研读。
翰林院里的各种典籍以及诏诰文件都是十分珍贵的纸质材料,在外面是没有机缘见到的,祝翻这时候挺庆幸自己当了翰林官,有机缘能够看到这些。
整间屋子里都是翻书翻页的声音,祝翻越听越觉得心境安宁。
几日下来,祝翻看过的资料已经有了一小山之数,她日日第一个来到翰林院做事读书,与前辈们也和善,久而久之,翰林院的大部分文吏以及同僚对她也渐渐友善。
但是有一件事却让祝翻很介意,又几日下来,祝期发现常侍讲已经给李守直与沈霁安排了具体的校订工作,却唯独对祝翱没有安排。
待祝翱去找他,常侍讲便安排了一些与祝翱,常侍讲说: “祝修撰,校注起居注这样的小事如何能够劳烦你呢?你自己多转转看看,别太劳累了才是。”祝翻私下将自己的工作量与李守直他们的一对比,便发现自己的工作量只有别人的六七分,祝翻再不敏感也意识到了常侍讲就是故意的,就是希望她一直“无所事事”。祝翻心里顿时有些气恼,但是也没有太丧气,她依旧日日第一个来做事,自己的事做完了就去帮助其他来不及做的翰林打下手。常侍讲见祝翱天生就是个勤快人,不给她安排事她也非要给自己找事做,就放弃了对祝翻的一些小打压,渐渐将她与李守直等人一处安排了。两个人虽然私下打了机锋,但是面上还是一团和气,没有撕破脸皮,宛如关系良好的前后辈,祝翻也继续假装无事发生的模样专注做自己的事。她心里也知道常侍讲为什么这样对自己,因为她是翰林院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七品以上的女性翰林官。以前翰林院也有过女官,比如尚昭曾经因为前朝女太史的身份入过翰林修史,但是那时候尚昭并不名正言顺,也只不过算一个参与修史的临时顾问罢了。
等史书修完,尚昭也没有变成正式的翰林官,因为潜规则上就是“非科举不入翰林”。
而祝翻是第一个因为科举正儿八经进来的女性翰林官,在都是男人的工作环境里,她这样的人就是异类,常侍讲一个传统的儒士不相信她能承担那样的工作量,也不希望她通过担任更多的工作继续正儿八经地
得到更多的权柄。
所以他下意识排挤她,孤立她,以“特别照顾”的方式特别对待她。
其余人虽然对她看起来友善,但是他们其实也在配合常侍讲的这种孤立与特别对待,希望她永远找不到自己真正的职责与定位。祝翱想明白了,就不怎么为这个生气了,能够被人妒忌与防患,更能说明她是真正有潜力有能力的人。
人中之英,必有小人恨。
就这样做了差不多一个月的事情,仇仁礼觉得祝翻他们几个应该已经料理清楚了翰林院的职责与做事流程,于是正式安排祝翻几个人一个差事——参与《端史》的校勘工作。
《端史》也就是前朝史,开国之初翰林院就开始编纂成册,终于完成了初稿,现在到了第二轮校勘与查漏的时候,仇仁礼便将这样的差事交付给了祝翻他们。
其余翰林官听说祝翻他们被分派了这样的任务都有些惊讶,毕竟祝翻几个人都是新来的,资历还算浅,如何能担当得起这样的重任?
而且《端史》自从成书之后其一些历史纪事的真伪一直存在争议,毕竟前朝那些皇帝修史的做派就是自相矛盾,前朝那些争端离现在已经太远了,他们这些后来人也很难去辨真伪,只能通过各种前朝其他文物
与同时期记录互相佐证推演,得出一个大概最符合逻辑的记录。
《端史》就是这样拧巴地被本朝翰林们写完了,它的校勘工作只会更加让人头大,要怎么在一堆前朝真伪不明的记录里找到“不失真”的历史,并且还原出来,这种事别说是刚进来的新翰林,就是仇仁礼这群
学士也是很难抓到头绪的。
祝翻当然知道《端史》校勘工作的难度与份量,心里也有点发怵,但是她还是面色平静地应了这份差事,也没有不应的道理,上司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与她,某种意义上也是看好她,她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
内做到最好。
李守直与沈霁虽然心里犯难,但是也知道这是入职以来第一件正经的差事,做好了也是一项机遇,与书籍文册打交道的工作再难也不算难,官场上真正难的工作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所以李守直与沈霁也平静
地应了仇仁礼的命令。
仇仁礼见这群新来的不畏难,心里很是欣慰,又对祝翱几人鼓励和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等仇仁礼一走,祝翻就听到李守直与沈霁纷纷叹了一口气,她看向两人,两人见祝翻面无沮丧畏难之色,也不好意思开口抱怨些什么,他们俩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与祝翱讨论下一步的工作章程。
三人里虽然祝翻最为年轻,可因为祝翻官衔高于另外二人,他们又都是同年,官场资历也是一样的浅薄,所以李守直与沈霁自然以祝翻的意见为首。
三个人简要地开了一下内部的工作小组会议,祝翻很自然地担任了领导的责任,说了自己的规划与一些安排,二位编修也没听出什么不要,就点了点头,祝翻见他们两个没有异议,就说: “那我们就好好合
作,这是我们入朝之后第一项正事,我们几个努力在能力范围内把这件事做好吧。”
“好。”二位新编修都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