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变热，祝家屋后的桑葚树终于开始结果了，祝棠成亲的日子也快来了。
祝翻见枝头桑葚日渐发紫，已经掉了一些在地上，住他们家的江凭常常捡地上的桑葚吃，吃得手指头发紫，一天也洗不掉。
她娘丁阿五也教过江凭别捡地上的桑葚吃，然而江凭自小喝野风长大的，只要毒不死人的对于她就是大自然的馈赠，她不懂地上的脏不脏，依旧捡着吃。
江凭在祝家住得还算快活，她是小孩子，看见人又嘴甜，老的大的小的以及不是人的都还算喜欢她，祝翱见她手指缝里紫紫的，就知道江凭吃了桑葚，就问她：“咱家桑葚好吃吗?”江凭愣愣地说：“好吃。”
说完才反应过来，她看向祝翱，问她：“大人您怎么知道我吃了桑葚的?”
祝翻看着她直发笑，一把拉过她的手，说：“证据都留着呢。”
江凭被祝翻温柔的笑给笑红了脸，她娘不许她吃地上桑葚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多不体面，但是祝翱也没有嘲笑她，只是温柔笑一下，她就隐约品出了一点不体面的感觉来。江凭有些羞愧地把被桑葚汁液染紫的小手别在了身后，说：“我不捡地上桑葚吃了。”
祝翻说：“桑葚已经熟了，咱们去采桑葚吃好不好?”
江凭点了点头，两个人拖着筐子，跑到屋后，拿油布在地上垫好，祝翱拿着长杆子去挑树枝上的桑葚，把枝条上的桑葚都噼里啪啦地抖下来。祝葵听到动静跑出来看，问：“你们在干什么?”
祝翻说：“打桑葚吃。”
“我也要玩!”祝葵兴奋地跑过来，然后看了一眼江凭，朝她说：“肯定是你想要吃桑葚，小好吃鬼!”
祝葵虽然比江凭大一茬，玩不到一块去，但是心态还像小孩子。
她一直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从小性格就又独又霸，现在家里来了一个更小的妹妹，天天贴着祝翻问这问那的，祝葵心里就有些吃味。
虽然祝葵自小与祝翻这个姐姐相处不多，但是她心里一直可崇拜祝翻了，祝翻一回家她就恨不得霸着二姐姐，对江凭这个新来的小跟屁虫有些微妙的不爽。
祝鄂也懒得管她那些小心思，江凭与祝葵在她眼里都是小孩子。
她便对祝葵说： “你多大，人家凭姐儿多大?幼稚不幼稚?”
然后她又开始劝学：“家里条件好了，你三姐姐一直都在进步学习，你想不想继续去上学学点东西?”
祝葵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 “不要!继续上学我就不能睡到自然醒，我想学的东西学校里也不教，我就想快快活活地祸害你们。”祝翻也没指望过妹妹能有多大出息，只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做自己愿意的事情，也不继续说什么了，几个女孩子不再说话了，开始打桑葚，一打就是一大筐子。江凭与祝葵边采桑葚边吃，吃得手和嘴巴都紫紫的，吃了很多还有一堆桑葚，祝翻就说：“唉，剩下的一半拿着酿酒，一半拿去给大家分一分吧。”
江凭拖着筐子点了点头，家里仆妇们个个都得到了一篮子桑葚，祝翻又往邻居分了一些，才解决了这些桑葚。
剩下的桑葚就被孙红玉拿去做桑葚醪和桑葚酒了，桑葚这东西就是这样，摘了不赶紧吃完就放不住。
祝翻横竖在家闲着也无事，就打算帮着大母一起处理桑葚，这样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祝翻将袖子挽起，就静静坐在院子里清洗桑葚，洗干净将蒂也去了，再拿到院子晾晒，祝英看到了祝翻在忙着晾桑葚，就说： “收了这么多桑葚呀。”
祝翱说： “是呀，葵姐儿嘴巴吃得黑紫黑紫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
祝英就笑，问祝飘：“你是在酿桑葚醪吗?”
祝翻点头，道： “酿了酒醪，三四天就能挤出酒来，到时候正好大哥哥办喜酒，也能拿来请人尝尝，又不容易醉，适合我们喝。”
祝英于是朝姐姐说： “你别全拿去酿酒，留一些给我吧。”
“你要干嘛?”祝翻不解地看着妹妹祝英。
祝英解释道：“桑葚可以拿来入药，正好我拿来搓些桑葚丸，能够滋阴养荣，吃着又甜甜的，我做好了家里留一些，你也带走一些。”“你不早说你要搓丸子!我送了好多桑葚出去了!”祝翻听了妹妹的打算，忍不住抱怨道。祝英也忍不住回嘴道：“那你也没问我呀。”
姐妹俩说到这里，都愣住了，看了彼此一眼都笑了起来，等收好晾干的桑葚，祝翮与祝英分了分，一起坐在院子里各做各的事情，祝翱在那捣桑葚煮酒曲，祝英在那准备盐炒桑葚。祝英一边忙手上的事一边忍不住朝姐姐说： “这样可真好，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
祝翱听得愣住了，她心里也有些伤感，姐妹几个终究是长大了，人生轨迹不一样了，小时候那种言笑晏晏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祝翻觉得自从自己离开家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她也忍不住说： “我记得小时候你可喜欢跟我一起玩了，那时候你就像我的小尾巴，现在大了你却不怎么爱说话了。”
祝英忍不住反驳： “谁是你的小尾巴?你别乱说，我小时候才不这样的。”
“才不是，你小时候可好玩了，话也很多，又黏人又好玩，比葵姐儿小时候可爱多了，她从小到大就是懒骨头，天天爱答不理的。”祝翻语气里带着怀念地说。祝英已经忘记了自己更小时候的性格，听到祝翻这样说，半信半疑道： “真的假的?我小时候可爱吗?你说说看，我都记不得了。”祝翻就把祝英小时候的一些糗事说了，祝英有的能想起来，有的却想不起来，听得笑呵呵的，渐渐的，她就笑不出来了，忽然说：“二姐姐，人要是不长大就好了。”
祝翻也叹了一口气，却没再说什么,长大就是这样一回事，儿时的岁月亲历时没觉得有多珍贵，等不再是小孩子了才能品出那份纯真来。
童年的好就像要酿的酒，总要人滞后才能感觉到几分好，可是等品出醉人的好的时候却不可能再回去了。
祝棣也是越大越闷，但是他比祝棠那个棒槌性格好一些，除了念书刻苦聪明些，胳膊肘也往家里拐。
祝莲在家这些天，谭家的宋太太果然坐不住了，就请人上门问祝莲什么时候回家，祝莲一想宋太太那幽闭狭窄的佛堂，就真心不想回去。
祝棠见人家上门了，倒想劝祝莲回去，祝棣却站起来朝谭家的仆妇道：“回哪门子家?姐姐是我们家的人，我们这难道不是她的家，我们不是她的手足吗?大哥哥马上要娶亲了，这样的大事姐姐就该在的。”谭家的仆妇也没提防他们家不仅祝翻喜欢护短，这个小舅子也是一样的脾气。
祝棣从来就不喜欢谭家的那个宋太太，只是祝莲嫁人时他还小，很多事他做不了主，不能替姐姐出头，现在他成了一个少年郎，谭家的仆妇觉得他是硬钉子了，便灰溜溜回去了。
祝棠等人走了，便觉得弟弟这样很不礼貌，说： “你怎么和亲戚家说话的?”
祝棣负气道： “我不喜欢谭家，谭锦年也护不住姐姐。”
他记得祝莲刚回门的时候疲累的神色，也记得那时候他和家里大人去谭家看姐姐，他只在外面看了一眼祝莲，母亲与大母见了祝莲要去祝莲屋子里说体己话，祝棣也想跟着去，却被拦住了，宋太太的理由就是
“哥儿大了，也该有男女之见”。
祝棣那时候就气得想咬人，他是亲弟弟，能有什么男女之见?
从那以后他心里就秘密地不喜欢谭家，姐姐那时候每次在娘家住久了宋太太也喜欢找人来请，好容易祝莲去了应天才舒服了些，要是留在婆母身边不知道他大姐姐得瘦成什么模样呢。
现在他们家起来了，祝棣也不怕被人说仗势欺人，他就是看不得谭家还像以前那样使唤人，他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郎，又不是家里备受瞩目的长子，性格还带着几分天然的义气。
祝棠却觉得弟弟这样不对，想要教教祝棣为人处事，祝翻却走出来夸祝棣：“好样的。”
祝翻一夸祝棣，祝棣眼睛就亮了，家里最厉害的二姐姐都觉得他有理，祝棠见祝翻夸了祝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直接闭嘴了，祝翻很高兴祝棣还是他们这一边的人，也希望弟弟能够一直这样。
祝莲却有些为难，家里虽然给她留了屋子，但是她却也渐渐感觉到自己不能像祝翻她们几个再能天然把娘家当家了。
宋太太那边她也不觉得是家，就连应天的谭锦年身边她有时候也不觉得像家，虽然家里没人把她往外推，祝棠也说：“你可以一直留在家里。”
“可以”,祝莲心里觉得这句“可以”更显得她留在祝家是需要特意被允许的。
她渐渐对自己的日子开始生厌，之前她听她的妹妹们理所当然地说她们不要嫁人不要做别人家的人，那一刻她的心里就酸酸涨涨的，她有一种生不逢时的可惜，也有一种隐秘的对妹妹们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她在妹妹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没有权力挑呢?凭什么只有她需要懂事呢?就因为她是长姐吗?
如果没有妹妹们的对比，祝莲其实并不能深刻体会到这种不甘，她也许只会觉得自己的日子只是有些不如意罢了，谭锦年她也是有点喜欢的，婆母苛刻但不是恶人也不在她跟前，这已经是不错的日子了。可是这些与妹妹们以后能享有的自由比，又瞬间什么都不算了，她对遵锦年的喜欢比不上这种自在日子的诱惑，尤其一番对比下来，全家仿佛只有她在“作茧自缚”。
她收回心事，想要继续努力担起责任，她不想家里人为她为难，她说： “我还是去我婆母那边吧，等大哥成亲那天我再回来。”
祝翻却直直地看向她，问道： “姐姐，这是你真心所愿吗?还是为了我们不再为难呢?”
祝莲被问住了，她不能再骗自己，咬着牙说出那句是她内心所愿，祝翻这样问她，她也觉得有些恼，扭头就回去了。
祝鄂跟着她进了屋，一进门就看见祝莲坐在窗边失神的侧脸，这个神情她曾经也在沈云身上看到过，于是她坐在了祝莲对面，轻轻说了一句： “对不起。”祝莲不解地看向她，问：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祝翱低头说： “如果我儿时多注意你的想法就好了，如果我早点有出息就好了，这样你也不用……”
祝莲摇了摇头，说：“不是这样的，我过得怎么样不是你的责任，你不需要为了这个对不起我。我还要谢谢你呢，你厉害了，我才能狐假虎威，以前我哪敢这样硬气?”“姐姐，你还年轻，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会永远做你的底气。”祝翻拉住祝莲的手忍不住说。
祝莲看向祝翱，问：“你觉得我会想要做什么呢?”
“如果、如果你觉得谭家真的让你不舒服了，这种不舒服大于你对姐夫的感情，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过下去，不要觉得你不坚持会给我们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与影响，你别那样想。我不希望你为别人而活，但
是你自己一直坚持为别人而活，那我也没办法帮你的。”祝翻很真诚地说。
祝莲看着妹妹，忽然笑了起来，说：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还是护短。”
“我永远护你们的短。”祝翻发自内心地说，然后她又说了一句话： “姐姐，这个家以后是我说了算。”
祝莲怔住了，祝翱继续说：“所以你永远不要怕你在这里会没有家没有位置，姐姐，你做我的姐姐太累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是我的妹妹。”祝莲本来想骂祝翻这样没大没小的，可是她却被这句“我希望你是我的妹妹”感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祝翱的语气更加坚定：“我念书求功名，一开始是为了自己能做自己的主，后来我希望我在外面能够有能一个地位，我只有做了官我才能有地位，有了地位我才能担负更多的责任。
“现在我也是为了我能在家里说了算，只有我说了算，你们才能享受更多的本该就是你们的东西，你们不会是再是被泼出去的水。大哥哥是好哥哥，可是他能做的只是一个好哥哥，棣哥儿现在护短，可是他也
许不会永远护短，所以我必须说了算。”
祝莲觉得祝翻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她又觉得祝翻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去了，她嘴上却说： “你这样护短，外人会说我们仗势欺人?”
“怎么就仗势欺人了?难道你们仗着我去吃喝嫖赌了?去剥削欺负人了?还是去杀人放火目无法纪了?如果你们有人敢这样，我自己会大义灭亲!”祝翻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她寒着脸说： “你们没做任何欺负人的事情，你作为我的姐姐，我只想你以后不再被人欺负，这样也算仗势欺人吗?如果算，那就仗势欺人吧，我不怕!“你做了全天下唯一一个女三元的姐姐，还必须要做小伏低做贤患人，那别的女子该怎么活?我的状元难道是为了谭家考的吗?他们现在应该庆幸我们没有仗着权势直接换了他们这门子亲戚!你就摆谱，别
怕，你婆家再看不清形势，我只会更不客气。”
祝莲看祝翻这样护自己的短，心里突然落到了实处，因为祝翻在，她现在也有底气把娘家当作自己永远的家了，她在祝影那终于体会到了一种归属感。
“我再想想。”她朝祝翻道。
祝翻点了点头，对祝莲还是那句话： “你要学着为自己而活。”
祝翻在家里整了几天各种鸡零狗碎的事情，之前酿的桑葚醪也能够吃了，祝翻兑出酒汁尝了一口，忍不住自己夸自己道： “我不念书的话，以后如果开酒坊肯定也很厉害。”
孙红玉“哼”了一声道： “你脸皮厚这一点还是一直不变。”
她嘴上这样说，但是祝黝酿的酒她喝了好几杯，祝飘生怕她醉坏了，忙劝道： “大母少喝些，年纪大了，喝酒伤身。”
“我宁愿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痛痛快快地活到死，也不要为了做个不死的王八，将就自个儿，反正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享受什么呢，嘴巴能尝到味，能嚼得动吃的，就很不错了。”孙红玉年
纪越大，性格越任性，也越像小孩子。
祝棠的新嫁娘田徵华这几天都在家里绣嫁妆，田老爷虽然儿女众多，但是分到每个孩子的钱还是多，他家底是真厚，又因为女儿嫁的是祝家，出手更加阔绰，成亲前的几天就把各式嫁妆送了上门。
田家在县城里也有几个宅子，挑了一个最客气的给四姑娘做了嫁妆，家里经营的铺子也分了两间给田徵华带出去，田地林地也放在嫁妆里，光这些就够田徵华以后不靠婆家自己吃一辈子了。
她还有八十一抬的其他嫁妆，其实田老爷能给女儿更多抬嫁妆的，但是又怕太露富招人说，所以只有八十一抬，但是塞得都是各种好东西。
田家的人挑着八十一抬嫁妆往青阳镇走，大家看见了，就知道了祝家的祝棠终于要娶亲了，谁能看见这样的嫁妆排面呢，个个都伸着脖子看，越看越羡慕祝家出了一个厉害姑娘。
大家心里都有数，没有祝翻，光靠祝棠自己，他凭什么能娶到这样一个有钱的媳妇呢。
祝家的屋子还在盖，祝棠的院子虽然后面会被拆了重新盖，但是为了新婚也重新漆了一道，只是他的屋子不够大，田徵华的嫁妆竟然不能完全放得下。
送嫁妆需要新娘的兄弟亲自上门，所以田五郎也跟着他的哥哥们上门了，因为他年纪小长得鲜亮，所以沈云和孙红玉都挺喜欢他的，他这个年纪的漂亮很招中老年妇女的怜爱。
不过等知道他就是那个差点入赘的田五郎之后，孙红玉就没那么热情了，背着人和儿媳沈云说： “虽然长得挺漂亮，但是漂亮不能当饭吃，咱们萱姐儿更漂亮，还好当时没成。”
沈云就笑着说： “人家是有钱少爷想入赘，这样就不错了。”
孙红玉摇了摇头，说： “那也不般配，这小身板上门做赘婿也做不了什么事，还要咱们萱姐儿护着他呢，能成什么用?”孙红玉现在越看越觉得祝翻好，觉得祝翻厉害极了，所以看谁都觉得配不上祝翻，田五郎这种只有漂亮的更加不配了。
祝棠作为即将娶人家妹妹的新女婿，就站在院子里与田家一众男丁聊天说话，也都是一些场面话。大舅哥说： “你好好待我四妹妹。”
祝棠就保证道： “不敢辜负。”
二男子说： “四妹妹性格软，你多让着她。莫要欺负她。”
祝棠就马上说： “哪里敢欺负?一定好好宝贝着呢。”
几个舅子一个接着一个交代完了，轮到了最小的六郎，六郎与田徵华一母所生，关系是最好的，他看祝棠就没有田家其他几个友善的，一直挑剔地打量祝棠，他觉得祝棠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年纪又大，却抢
走了自己的胞姐，于是就说： “你敢对我姐姐不好，我一定要上门揍你的。”
田六郎年纪尚小，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祝棠也没觉出什么威胁，只是觉得他未来媳妇与弟弟感情要好，也保证道：“不会给你上门打我的机会的。”
田六郎见祝棠这个模样，就知道因为自己年纪小没被人放心上，就继续说： “我是没有长大，等我长大了你看着吧。”
大家仍然只是笑，几个舅子与祝棠说完了话，祝棠亲自给人送了出去，等田家舅子们走了，与祝家交好的人家又上门庆祝，祝棠当学徒时的师兄弟与师傅也来了。
“你小子终于成家了，我孩子都能上蒙学了。”祝棠的一个师兄说。
“好饭不怕晚，人家成亲晚有晚成亲的福气，成亲早了能娶这样阔的人家吗?”另一个师兄语气里就有些酸。
一个混不吝的拍了拍祝棠的肩道：“你这个年纪别还是个雏吧，等成亲了你才知道真正的好处!”
几个男人说的话越说越不着调，祝棠也不知道怎么接了，这时候祝翻走出来喊祝棠：“你屋子还没布置完呢。”
祝棠那些师兄弟没见过祝翻，乍然见了一个俏丽高挑的女郎，就看住了，那个混不吝的还开口说： “行啊，你妹妹也长这样好看，还藏家里不给人看。”
祝翻淡淡地看了开口的那个男人一眼，祝棠低声提醒：“这就是我二妹妹。”
“你二妹妹……”说话不着调的那个男人终于反应了过来，马上收起刚才的嘴脸，诚惶诚恐地朝祝期行礼道：“见过祝大人。”
祝翱也不想在家和祝棠的熟人摆官架子，可刚才这个男人的语调让她觉得很冒犯，所以她双手别在后面，倨傲地点了点头，无视众人的视线就把祝棠拉走了，然后对祝棠说：“你成家了，以后少和这些不着调
的人来往，万一人家喊你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丢的也是我的脸。”
祝棠觉得他是哥哥，祝翻动不动叮嘱自己，搞得自己是祝棣一样，就说： “人家不是什么不着调的人，都是我学艺时候的师兄弟。”
祝翻说： “着不着调你心里清楚，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祝棠便只能说： “我知道了。”
终于到了祝棠成婚的那一天，祝棠早起就兴奋地换上了红衣裳，然后在家吃了一道汤圆，就要与祝棣出门接亲了，祝翱也要跟着去田家骑马接亲。祝翱本来不想凑这个虚热闹，接亲这种事从来轮不到新郎的姐妹，现在她有了功名反而可以破例了，祝翻心里不喜欢这种破例。但是祝家人都盼望她去，说她与祝棠去田家是给田家面子，才能表现出祝家对田家的重视来。
大家都劝，祝翻也只能答应了，在祝棠成亲这一天换上了自己的袍服，结果临出门时又被她阿娘与大母拉回去换上了她那身亮眼的状元袍服，祝翻觉得太亮眼了，就说： “我穿这身抢大哥风头了，他是新郎
官!”
“你穿什么去都抢他风头，还不如就穿这个溜一圈，田家肯定也喜闻乐见的。”孙红玉很自然地说。祝翻愣了一下，还想推拒，沈云就说： “快点的，别误了吉时。”
祝翻只好将那身红色的袍服穿上，她生得英丽，一身真正属于她的打扮更显得她潇洒，换好衣裳走在祝棠身后果然比祝棠这个新郎官更抢眼。祝棠回头看了一眼祝翻，朝她竖起了大拇指道： “妹妹你果然天下无双。”他乐呵呵的模样，看起来丝毫都没因为被祝翻抢了视线而恼一下。祝见他神色如常，就说：“我这样出去骑马肯定比你更好看的，你别觉得我抢风头就行。”
祝棠说： “别的哥哥还巴不得自家妹妹能出这个风头呢。”
果然一出门骑马，路上看热闹的都是盯着祝翻看，祝翻也不怕被人看，光明正大地拉着马高高坐着，比祝棠这个正经新郎官还要玉树临风。
“快看状元女君!”路上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看迎亲热闹的少，看祝翻的多。
就这样风风光光地到了田家门口，田员外并几个儿子都站在门外迎接新郎，一看祝翻也来了，心里个个都乐开了花。田徵华坐在院子里已经梳妆完毕，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不由有些紧张，便问坐在一边的母亲：“是祝家的人来了吗?”跑腿的丫鬟于是出去看热闹，很快笑呵呵地进来道： “四小姐，姑爷来了。”田徵华一听祝棠来了，不由摸紧了手里的团扇，丫鬟又说： “他们家的那个状元也跟着来了。”
“什么?”田徵华有些惊讶，与同样惊讶的母亲对视了一眼，田家太太忍不住说： “怨不得能这样热闹呢。”
果然祝翻一进田家，新娘这边的宾客看见她都沸腾了，一群人举着酒上前想与她结交，祝翻被一群人围住，大家也不敢灌她的酒，祝棠是新郎官也不好现在就吃那么多酒，吃酒的任务就落在了祝棣身上。
祝翻觉得祝棣还小，不好吃这么多酒，就让宾客们少灌她弟弟酒，但是喜事当前，祝棠与祝棣还是喝了一些酒。
好不容易应付完田家这边的宾客，他们便来到了田徵华的院子外迎新娘。
新娘院子外早就立好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拎着棍子装模作样地要打人，她们的棍子不敢朝祝翻身上来，就盯着祝棠这个新郎官打，看着吓人，其实都是轻轻地打。
过了仆妇这一关又是丫鬟们挡路，祝翻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但是还不能接亲，新娘的男子们又围住他们几个要他们做催妆诗。
祝棠装模作样道： “我哪里会作诗?”
“你把状元都带来了，就必须得留几篇诗，不然我妹妹不能和你走!”田家的几个少爷起哄道。
祝鄂挽起袖子，眉眼含笑道： “来吧。”
田家的下人立马呈上纸笔，催妆诗对于祝翱来说是小菜一碟，她各种不重样的诗写了十几篇，写一句就有人鼓筝叫好，终于里面传来了跑腿丫鬟的声音： “可以了!不用再作诗了!”
祝翻这才放下笔，田家的人立刻非常宝贝地收走了她的笔墨，这可是状元亲笔的催妆诗。
田徵华举着团扇出来了，大家看到新娘起哄声更大了，等到新娘拜别了父母，田家的六郎作为四小姐的亲弟弟弯下身子把姐姐背进了轿子里。
等新娘上了轿子，田六郎在轿子外低头擦了一下脸，抬头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他看着祝棠说： “你发誓你要对我姐姐好。”
这回祝棠没再把他当小孩子应付了，郑重地说： “我会的。”
起了轿，祝翱一边骑马一边回头，看到田家的父母相依着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朝轿子的方向挥手，田家太太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突然内心就有了一种荒凉感，她叹了一口气，将脸扭回去，继续骑马往祝家的
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