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房大门打开, 外面几百个女童抬起了头,抬步往前走去,这些女童高矮胖瘦不一, 有贫有富, 她们是新朝最早的接受过教育的平民女子。
虽然对考女学之事仍然存在犹疑与一些不确定,她们对自己的未来大部分也没有很好的规划, 但是她们的眼神与她们的母辈那一代已经多了几分清醒的坚定。
祝翾跟在队伍里,缓步跟上去, 为了加快效率,检验女童身份的队伍一进去就自动分成几队, 祝翾去了一个人少的女吏那接受检查。
在祝翾前面的女孩手上还串着栀子花串,头上也有栀子花,整个人都泛着栀子花的清香, 然后女吏将她的栀子花收走了。
女孩就以打商量的语气朝女吏说:“这个是我阿姊给我的, 不可能夹带的。”
这是一个比较严厉的女吏,别的女吏可能就无所谓了,但是对于这个女吏来说,丁是丁、卯是卯。
女吏面无表情地说:“规定了参考之人不得佩戴首饰璎珞、簪环佩包,这是为了以防作弊, 最好一沈素简,你簪花了也不行。今儿你簪了真花, 明儿别人簪绢花, 后日就是簪钗之物了,首饰器物容易有夹带之事。”
祝翾前面的女孩听了,就一边叹气一边将身上的栀子花拿下来了,放在女吏身边的物品保管篮子里。
祝翾在身后见这个女孩一身栀子花的香气,又听闻她说她有阿姊, 就不经回想起昨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送她一朵栀子花的姑娘,就在前头那个女孩摘身上的栀子花时细细看她眉眼形状。
果然有几分昨夜那个卖花姑娘的神韵。
“哎。”祝翾拉了拉前面女孩的袖子,女孩扭头看向祝翾,祝翾就很想问她是不是有一个这几天在卖栀子花的阿姊。
“不得交头接耳,相互攀谈。”祝翾还没开口,那个女吏就直接出声警告了她,祝翾默默闭嘴。
轮到祝翾拎着考篮走向女吏了,女吏接过她的考篮,细细翻看她随身带进考场的东西。
祝翾考篮里除了考试用具,就是一葫芦的水、还有两个被油纸包包住的还有余温的包子、还有一个点蜡烛的火折子。
女吏将她的包子都从中间掰开看了一眼,发现没问题后就重新拿纸包好,火折子却是被扣下来了,祝翾就说:“要是没这个,我怎么点蜡烛。”
女吏说:“考场里有火折子给你点蜡烛。”
然后又检查祝翾身上,祝翾脱下外面的衣服给她检查,发现没问题后,祝翾就拿过衣服再穿上。
因为她梳着双螺髻,女吏连她的发髻都仔细打量了一下,似乎在考量祝翾的发髻可不可能夹带。
经过了严格的检查,祝翾终于入场了,按照铭牌上的座位名次去找自己到底坐哪。
为了防止考生作弊,科举考试的考场里是一排排号舍,前朝这里就有号舍,新朝重新修缮了一下,本来是给科举的考生用的。
但是这场考试是除了科举以外的县里的大规模考试,所以也能用号舍。
号舍又窄又矮,祝翾的位置在中间的一间,她用力抬起木板,坐进了号舍,然后又把木板放下,整个人就坐了进去。
祝翾坐进去后就开始四处看,看到对面一排神色各异的女孩,那个排队时站她前面的栀子花女孩就在她斜对面。
祝翾看到她了,对面的女孩显然也看到了祝翾。
那个女孩记得之前在外面祝翾想要和自己打招呼,但是她只以为祝翾是自来熟,就朝祝翾微微笑了一下。
祝翾没想到不认识的情况下,对面也会和自己笑,就也朝对面笑了一下以示礼貌。
然后祝翾立刻低头开始做考前的准备。
首先从考篮里拿出油布缝制的卷袋平放在木板上,这个是用来垫卷子的,防止纸面污损。
接着又拿出毛笔、砚台、墨斗、洗砚、镇纸等物,一一摆放整齐,将墨提前磨好。
一切准备就续,祝翾就无聊地撑起下巴等开始,她刚刚在外面还有点紧张,一进来坐进了号舍,将东西准备好了,反而内心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祝翾发呆发够了,就又检查了号舍里提前给她准备好的东西,分别是蜡烛、火折子,还有一把小刀。
蜡烛与火折子的作用祝翾是知道的,但是这个小刀作用是什么呢?
不会做题目的时候拿这个小刀划自己解恨?
很快来了一个女吏,站在她们的号舍中间大声宣读考前须知,宣读完毕,问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大家俱说已经明白了。
过一会女吏拿出一叠密封好的卷子过来,指派了其中一个号舍的学生看看是不是所有试卷都在牛皮纸信封里,学生检查无误,就在女吏拿过去的考前确认的纸上按指印。
等到号舍外的鼓楼上传来发卷的钟声提示,女吏开始按照座位号一个接着一个将牛皮纸袋子封好的卷子发下去。
祝翾拿到密封好的考卷袋子,心里大概明白了桌上小刀的作用,等所有人都拿到了考袋,又传来一声钟声。
女吏就开始提示道:“现在请各位考生,拿起号舍里的小刀割开考卷袋子,取出试卷答题纸和草稿纸,用完之后,请将刀放在左手边,等我来收。”
于是祝翾就拿起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划开牛皮纸袋子,取出里面的试卷与纸。
祝翾检查了一下题目无有印刷错漏之后,就开始答题了。
第一天考的就是四书五经里一些帖经与墨义之类的小题,还夹杂了一些四书五经之外的小题,每道题在卷子里的分数占比多少都在题干有提示,小题的简易程度也是随着答题往后慢慢加深的。
前面的小题都是一些常见的短句,大家都写得很开心,这时候没人知道还有“送分题”这种存在,还以为卷子就这么简单呢。
但是随着难度的加深,后面考场里就开始有人犯难了,甚至还有考生一边往后写一边啜泣。
更别说遇到考纲之外的那些小题墨义,不是所有女学生都像祝翾一样课外涉猎一堆的,更多的都只是才启蒙三年的女学生,这张卷子对于启蒙的孩子来说是偏难的。
学得平庸者,能十中其三四;启蒙时能够好好用功的,能十中其四五;略微有涉猎的,可以十中其五六;从前的祝翾能够十中其七八,后来备考又攻略了一下自己最薄弱的地方,能够达到十之八九的水平了。
但是祝翾还是觉得不够,她有几题还摸不准,出得比较超纲,她虽然看过,但是那些不要求记诵,记住的也不十分确定,很可能少个“之”、“也”等字。
墨义她倒是概念清晰,基本感觉都能写出来。
我不能确保完全对的,别人也未必答出来。祝翾一边写一边在心底鼓励自己。
这个考试是按照名次录取,不是看答对多少,只要我保持前面的名次,我就能考上。祝翾继续安慰自己。
然后她自我感觉自己的水平是在这里的前列,倒不是她自大,她好歹也是青阳蒙学的第一,祝翾渐渐地不再纠结那些她有些为难的超纲题了。
最后大题就是一道全文默写题,祝翾没急着先写,而是拿出考篮里的包子啃了,包子虽然冷了但还没保持着原本的松软,祝翾就一边就着水一边吃包子。
等吃完包子,祝翾才端直身子开始在草稿纸上默写,默写完检查了没有错字漏字,再运笔在答题纸上认真誊写,她的字迹干净清晰,凭着这一手字,总能给考官好印象。
等全部写完,祝翾又细细看了一遍卷子。
这个考试是可以提前交卷的,想要交卷的就举手提示,然后女吏就送来浆糊,叫考生将试卷、答题纸与草稿纸一一按照顺序放进信封里,然后用浆糊贴好。女吏在封口处盖个火漆印,然后考生就可以出去了。
做完这一切,祝翾就收拾好考篮,从号舍里安静地出来了,一出来,果然看见自己的父母在外面等她。
祝翾看见祝明与沈云,脚步轻快了不少,加快步伐跑到他们跟前,祝明忙问:“感觉怎么样?”
祝翾就说:“还行。”
一贯骄傲的祝翾这时候居然谦虚了,祝明就以为她考得不好,就说:“没事的,考不上我们也不会怪你。”
祝翾说“还行”就是真的“还行”的意思,试卷里的东西她不能百分百完全确保做对,所以对于她自己来说就是“还行”。
沈云立马拍了一下丈夫,说:“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才第一天考完就说孩子考不上,咱们萱姐儿这么优秀,我就不信考不上。”
旁边还在等的家长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第一个出考场的考生,想来就是卷子太多不会做,早点交卷出来不想再被折磨了。
真的会考的学生,还在答题呢。
这么想的那个家长就是考试前孩子站祝翾背后背书的那个,他还在心里想,就这水平,考前还说胸有成竹呢?
祝翾在外面等待里的家长里果然发现了一个年轻的脸,是昨天晚上卖花的那个姑娘,她果然是有一个妹妹在里面。
祝翾很激动地拉住父母指了指那个姑娘,说:“那个是昨天送我们栀子花的姑娘,我刚刚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戴栀子花的女孩,会不会是她妹妹?”
祝明扭头注意到了,沈云也回头与那个姑娘对视上了,那个卖栀子花的姑娘提着一篮子栀子花站在后面,沈云看了一眼,就问:“你今天的栀子花还卖吗?”
那个姑娘认出来了祝家三个人,就说:“你们果然是来送考的,真是缘分,我妹妹也在里面考试。”
然后又说:“这篮子栀子花都是我妹妹的,我今天的不卖。”
说完她又笑了一下,拿出一朵栀子花送过来,说:“但是可以送你们。”
“相逢即是有缘,我叫何苹君,你们叫我苹君就好了。”何苹君一边给祝翾簪花一边说。
说完她的眼睛看向大门的方向一亮,说:“我妹妹出来了呢。”
一个女孩走到了她身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阿姊”,祝翾一看,就是之前在里面看到的那个女孩,何苹君指着她说:“这是我的妹妹荔君。”
何荔君也发现了祝翾,就说了一声:“是你!”
祝翾就笑了一下,几个大人不明所以,说:“难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但是她在里面与我打招呼。”
“不认识,但是她主动朝我笑了。”
两个女孩一齐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又都笑了。
等大家一起弄明白事情缘由后,祝翾又告诉了何家姐妹俩自己的名姓与来历。
两个人才算正式互相认识了。
何荔君才看了看祝翾头上的栀子花,说:“原来昨晚你就认识我阿姊了,真是有缘。”
何荔君是在祝翾之后第二个出来的考生,何苹君就问:“怎么出来这么早?”
何荔君就说:“反正我会的已经写完了。”
然后她又对祝翾说:“你出来比我还早。”
“和你一样,会的都写完了。”祝翾耸了一下肩膀。
何荔君点了点头,她与祝翾还不太熟,也不好意思问祝翾会的是多少,就拉着何苹君的手朝祝翾挥了挥手:“我家去了,明天考场见。”
“嗯。”祝翾也拉着父母的手走了。
一路上,祝翾打算忘记今天的考试过程,安心准备与等待明天的第二场。,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