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晚持续落雪,木屋周围的脚印都已被积雪覆盖,无法辨识,但荒野生存经验丰富的伊万犹如嗅觉灵敏的猎犬,绝不会放过一丝线索。他很快发现了木屋后针叶松林边缘几条折断的细枝,以及周围树枝上轻微的磨痕,这些痕迹一路延伸进林中深处。
“萨彦岭的林海雪原里危机四伏,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你们的朋友。”伊万回到车里拿上枪,然后带着胡狼和我循着印痕往前搜寻。
银装素裹的针叶林茂密深邃,一直延伸到天际,和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峰连成一体。萨彦岭位于蒙古高原的北沿,是唐努乌梁海与西伯利亚的界山,分为东西两段,西起叶尼塞河中游左岸,东至贝加尔湖南端。这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原始禁地,每到冬季,凛冽的寒气从北极汹涌袭来,肆掠大地,冰封万里。放眼四周,山崖陡峭,激流带着冰雪奔涌着穿过山谷,犹如镜子般密布的沼泽结满了寒冰,除了冬眠的熊和饥饿的狼群散布在无边无际的森林中,一切都归于沉寂,萧瑟冷肃,了无生机。
我们一路往前,在雪地里跨越攀爬,搜寻了约莫三个多小时,但依旧不见索伦格半点身影。胡狼焦急地嘟哝着,眼前的白色世界和一路走过的景象几无差别,连绵不绝而又近似的群山旷野白茫茫一片,让人炫目狂躁。
伊万突然停住了脚步,侧身半蹲着一动不动似乎在聆听什么。胡狼和我也安静地呆在原地,搜索四周的动静,不一会儿,右前方隐约传来几声动物的低吼。
伊万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起身,往前奔去,胡狼和我紧随其后。转过山岗,在前方松树和桦树枝蔓交叠处,我们赫然发现十几只狼散落在坡地,目不转睛盯着旁边的乱石堆,跃跃欲试,蓄势待发。
乱石堆后面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难得的天然庇护所。想必索伦格就藏身其中,和狼群对峙,相持已久。
领头的狼王立在洞穴不远处,体型硕大,灰白色茂密的颈毛直立突兀,目光狡狤,显得暴虐凶傲,杀气腾腾。而它低沉的嚎叫表明对持久战已经失去耐心,正要吹响总攻的号角。
伊万示意我们弯身匍匐在雪地上,形成包围之势。他快速举枪扣动扳机,枪口火星迸发,“砰”的一声,震耳欲聋,响彻山谷。意外的是,伊万并没有瞄准狼群或狼王,而只是朝前方鸣枪示警。
狼群猝不及防,呆立在原地,怔了几秒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转头望向我们,赫然发现已落入包围圈,狼王领头急速撤离,转瞬间狼群已经散去。
我们冲入洞口,只见索伦格蜷缩在洞内,手握石块,虎目圆睁,尚未从惊恐中缓解过来。看到我们,他愣了一下,才慢慢垂下手臂,扔掉石头。索伦格手臂处的衣袖已被撕烂,显然已和狼群有过几次交锋,所幸我们来得及时,驱散狼群,他才能脱离险境。
我们确认索伦格没有受伤之后就沿原路后撤,山顶上狼群排着整齐的队列,悻悻然目送我们离开。
索伦格显得非常疲倦,在队伍中一言不发,一行人在雪地跋涉着往回赶,两个多小时后已经快接近营地。正在此时,伊万突然轻呼一声,停住脚步,伸手指向右边的山坡。在山裹银装的桦树林中,我们看到了几个移动的黑点,正在琼树玉枝之间快速穿行。
“野猪!”胡狼兴奋地叫起来。
伊万举起枪,瞄准山坡上的野猪,等待最佳开火时机。我们凝神屏息,四周一片静寂,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随着“呯”的一声巨响,领头的野猪立时栽倒在地,在溅起的雪花中翻滚着滑下山坡,在离山脚不远处被树干挡住停了下来。
伊万和胡狼奔过去,用绳索套住野猪的腿,在雪地里将它慢慢地拖回来。
趁着这个间隙,我小心地询问索伦格为何昨晚一个人离开营地。
索伦格沉默了片刻,低着头说道:“我听说过北极星计划。”
他的回答让我惊诧万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前天晚上在边防所餐厅当我提及“北极星计划”时索伦格脸上显露出的奇怪神色,看来这其中大有隐情。我急切地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上次我父亲到沙漠之城南面的荒漠找到我后,和城北酒肆的老板一起回了城。在出发回喀纳斯的前夜,我无意中听到酒肆老板和父亲讨论起人类第三轴心时代的事情,其间他们谈起了北极星计划。”索伦格说道。
“他们谈论的内容非常奇怪,我听得一知半解,如坠云雾中,他们甚至说那座沙漠之城就是人类的十字架。“索伦格继续说道,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心中咯噔一下,激动不已,这两天苦苦思索的沙漠之城和十字架的关系似乎突然变得豁然开朗。
“他们说十字架将被背起,最后立在黑暗之源上,将所有的罪恶钉入深渊,高举世界的光,照耀大地。“索伦格说着,他的眼中流露出恐惧与不安。
伊万与胡狼的脚步声和笑语打断了我和索伦格的交谈,他们已经将野猪拖了回来,雪地上沾染着斑斑血迹。这只野猪通体黑色,猪耳披有刚硬而稀疏的针毛,背脊鬃毛长而硬。今晚它将成为我们跋涉一天后难得的野味。
我们回到营地,伊万从车上取下各种用具,开始点燃篝火,杀猪,烤肉。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四周的一切,都回到了昨晚的景象。
没过多久,烤肉香味四溢,充满林间。几杯伏特加下肚,胡狼终于忍不住问及索伦格昨晚的不辞而别。
索伦格先举杯感谢大家跋涉搜寻,在自己身陷囹圄时施行赈救,然后讲述了昨晚的经历。
昨晚索伦格在木楼隔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直在思忖着我前天提起的北极星计划,脑海里不断翻涌起酒肆老板和父亲的谈话,尤其是“将所有的罪恶钉入深渊”。他想起自己在荒漠中颠簸流离时的徘徊,在时空立体拼图中漂浮着的“时光胶囊”,以及绝望之后成为匪徒所犯下的种种罪恶,这一切无疑将会被钉入深渊。
约莫午夜时分,窗楣上突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索伦格惊奇地打开木窗,只见一个黑影,攀在窗边,低声说道:“你的处境危险,带好行李,快随我走!”说完,黑影飞速落到地面,隐入后面的林中。
索伦格没有细想,快速收拾好行李,从窗口爬下木屋,追随黑影来到林中。
四周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弱星光,索伦格看见一个黑衣人,背对自己立在前面。“你是谁?”索伦格满怀狐疑地问道。
“我的朋友,我们在沙漠之城见过。”黑衣人回答道,“你们正走在一条苦难之路,到了尽头,你将因为曾经犯过的罪被抛入深渊。”
黑衣人的话如针刺一般,直戳索伦格内心深处。
“那我该怎么办?”索伦格心乱如麻,惶恐不安地问道。
“你应该自救!走出这条苦路。你可以另辟蹊径,根据你父亲日志里的地图找到成吉思汗的藏宝洞,然后远离深渊的方向。”黑衣人说完,继续往前朝密林里奔去。
索伦格紧随着黑衣人的脚步往前奔跑,但渐渐地越落越远。他停住脚步,回望营地的方向,除了漫天的黑夜笼罩四野,看不见任何东西。
索伦格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晨光熹微,雪白的世界浮出黑暗。但前方的山野雪原浩渺无际,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沙漠之城南部黄沙肆掠的荒漠。黑、白、黄的世界并无丝毫不同。
听着索伦格昨晚的故事,伊万与胡狼已经将两瓶伏特加喝了个底朝天,红着眼睛划起了拳。爸爸默默地坐在篝火旁,用树枝在雪地上画起索伦格沙漠之城的地图。
左边是城西高耸的沙山,以及沙山后正在聚沙修建的通天高塔;右边是城东破旧的古寺;下面是城南的荒漠;上方是城北的酒肆。
雪地里,一个十字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按照几天来对沙漠之城的揣摩,在十字的四个角上分别写上了:科技(西)、哲宗(东)、罪恶(南)、与救恩(北)四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