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覃晴去时砚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假期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因此就成了时砚家的唯一客人。 覃岁和覃年两人上班的厂子都放了假,最近正在准备去凛琼的事情。 覃晴在时砚家待了一上午,打开门,刚想回家,就看见自家的门打开了。 屋里走出来两对夫妻,一对覃晴的父母,在覃晴看清另一对夫妻的正脸后,笑容就固在了脸上。 一时笑意全无。 覃岁倒是笑着让覃晴打招呼。 她也只好笑着礼貌地问候:“侯阿姨,林叔叔。” 侯阿姨也笑着点头,看见她身后站着的时砚,问:“这是?” “哦,这是我们的新邻居,前几天刚搬过来的,和晴晴差不多大,两个小孩也能玩到一块儿去。”覃岁解释道。 侯薇接话道:“要是我们西沉还在的话,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话落,其他人的神色都变得不太好看,覃晴更是不被人察觉地往后跌了一小步。 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提起,但覃晴知道这话的意思,是在点她,话是说给她听的。 时砚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在一旁站着,看见覃晴往后退了一小步,伸手虚扶了下。 侯薇和林政并没有在门口待多久,刚刚他们来的时候,覃晴在时砚家里面,这会儿本来就是要离开了。 覃晴回家了,只是进门时的脸色看起来不算好。 过了会儿,时砚下楼去超市,正好碰到林政和侯薇在楼下吵架。 他并没有刻意去听,也没有去躲,但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却真切地听到了一段话。 “我就是要来膈应他们,凭什么我的儿子没了,他们的女儿还能好好的,我就要让他们记得,永远记得,他们欠我儿子,他们全家都欠我儿子。” 听得时砚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但往前走了一段路,在拐角处就看见了小小一团,蹲在地上的覃晴。 察觉到头上落下的阴影,覃晴抬起头,看见了时砚。 她伸手擦了下眼角,开口时,还带着些哭腔:“你怎么在这儿?” 一双湿润的眼睛看向时砚,她还以为这样擦一下就不会被人发现她哭了,可脸上挂着的哭痕,眼角泛着的红,都戳穿了她。 时砚低头,手在口袋里面翻了翻后,伸手递给她一小包纸巾。 纸巾拿出来的那一刻,覃晴就知道,他听到了,虽然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覃晴抽出一张,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在外面待了那么一会儿,就把她的鼻尖都给冻红了。 时砚手垂在身侧,犹豫了几分,还是询问道:“他们…?” “你要不要听个故事啊?”覃晴脸上重新染上了笑意,仰着头看他。 时砚低头看她,也不知道是她眼里的湿润显的,还是她的眼睛本身就是这样的。 她的眼睛,清澈如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湖水。 “如果你想说出来的话,我愿意倾听。” 覃晴看着候薇和林政并排走出小区的背影,缓慢地开口说:“从前有一对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一男一女,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后来,某一天,男孩突然对女孩表白了,女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们又变回了最初的朋友关系。” 她的声音很轻,眼睛却很坚定地看着天边的云,“后来男孩在一次旅行当中,想给女孩拍山上的日出,但是在路上出了意外,男孩因为车祸去世了,男孩的家人找到女孩,告诉了女孩。” 时砚听明白了故事,也知道了故事里的主角。 覃晴讲的并不细致,但通过走廊里的话,和刚刚在楼下听到的,他也大概能够明白。 结果无非就是男孩的家人把错误归结到了女孩的头上。 听完覃晴讲的话后,时砚开口第一句只问她,“你知道他为你去拍山上的日出吗?” 覃晴摇头,她并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的错分很多种,有直接性的,也有间歇性的,他们把你当成了间歇性的错,可你并不知道他会为了你去拍山上的日出,你也不会知道在上山拍日出的过程中,会出现意外,所以你没错。” 闻言,覃晴抬起头,看他。 那天天气很好,晴朗万里,蓝天白云,虽然是冬天,但也能够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 在那冷寂的拐角,时砚站在她的身前,阴影落下,挡住了下午刺眼的光,留下了背后照着的温暖。 林西沉去世这些年,就连覃岁和覃年都对她说,你确实有些错,大错不在你,但小错还是有些的。 所以覃晴的内疚,在这些年里,在候薇和林政每年都出现的时光里,那些内疚被无限的扩大了无数倍。 好像所有人都在提醒她,你永远都不能忘记这件事情,在这件事情里,你永远都有错 但是今天,和往常林西沉去世后的每年都相同的一天,突然有人对她说,你没错。 覃晴愣了好久,时砚就站在她的面前。 少年肩宽窄腰,身姿挺拔,逆着光,黑发有些遮眼,阴郁的样貌,在此刻却显得无比耀眼。 忽然,覃晴伸手搂住了少年的窄腰,侧头靠在他的胸口,真挚地对他说:“谢谢你,时砚。” 时砚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住,第一次被女生抱住,他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抬起,愣愣地僵在半空中。 他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显得平常,“没事,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明明被搂紧的是腰,可嗓子却紧的厉害。 覃晴笑了,虽不是释然的笑,但却是真正开心的笑。 她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虽然时砚什么也没做,可有些时候,语言的力量就已经足够强大了。 她收回手,重新和他回到刚刚的距离,可能也是觉得刚刚的举动有些逾矩吧,此时低着头,后知后觉的害羞,导致她现在都不敢去看他。 她也是第一次主动去抱,除了自己父亲以外的异性。 但其实只要她稍微抬下头,就能看见他泛红的耳尖,和极其不自然的神色。 上楼后,回到家里面,时砚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打算下楼去买牙膏的,结果碰到了覃晴,牙膏也没有买。 他懊恼地挠了挠头发,跌坐到沙发上,懒得再下楼跑一趟了。 但是无奈,他也只能再下楼去买。 覃晴回去时,覃岁和覃年正坐在沙发上,见她回来了,大概也是看着她脸上未完全消失的泪痕的缘故吧,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她也没说话,径直回了房间里。 出门时,她没有带手机,此时手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上。 拿起手机,在相册里面找出了一段视频。 点开后,视频看起来应该是在车里面录的,透过车窗可以看出,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接着,里面出现了一张男生清秀的脸,笑容明朗地挂在脸上,眼角顺着笑容弯曲,“晴晴,我在爬山,现在正坐车往山上去呢,就快到了,听说山上的日出特别漂亮,我怕给你看,好不好……” 尾音还没落下,就听见视频里面传出“嘭——”地一声,车窗被震碎,玻璃残片扎到了男生的身上,接着摄像头上被染上了清晰的血迹。 视频结束,覃晴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手机从手上滑落,轻声掉落在桌子上。 她把头埋进胳膊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西沉哥哥…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西西哥哥…” 不停地道歉,不停地喊着林西沉的名字。 覃晴的哭泣源于,如果不是为了给她拍日出看的话,林西沉就不会在半夜上山,然后在路上发生意外了,还有她对故人的思念。 他们从小就认识,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覃晴就爱跟在林西沉的身后。 在覃晴的心里,林西沉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开朗的男孩子,他可以说是占据了覃晴的整个童年。 覃晴童年的每个时刻,都能从中找到林西沉的痕迹。 小时候,候薇和林政对她也很好,把她当亲女儿一样,慈爱是林西沉出事前,覃晴能想到的唯一能够形容候薇的词汇。 但林西沉出事后,再见到候薇的时候,她就像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是覃晴从没见过的样子。 尤其是人前人后,在覃岁和覃年面前,候薇好像还是那个慈爱的阿姨,但在人后,候薇又会警告她,林西沉的死都是因为她,所以她这辈子都不能好过,要一辈子记得她欠林西沉一条命。 还记得,在林西沉的葬礼上,刚见到侯薇。 是她从洗手间出来后,看着红着眼的候薇,她难过的想要上前去抱抱这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想要告诉这位母亲,以后她照顾他们。 可她还没往前走,就猛地被候薇捏住了肩膀。 那天候薇狰狞的样子,让覃晴觉得害怕,不觉地往后退,可候薇却并不放过她。 嘴里不停地说着:“我儿子死了,你也别想好过,都是因为你这个女人,他如果不是去给你拍日出,就不会出车祸,都是因为你,凭什么你还活着,你也该死!该死的人明明是你!” 那天的一幕幕都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当中,而这些都没有人知道。 那会儿,她还没有看到这个视频,是后来,林政发给她的,林政说:“我觉得这个视频应该让你看一下。” 那天之后,覃晴连着做了好久的噩梦。 她每天晚上不是梦到候薇要让她偿命的样子,就是梦到林政眼里对她的恨意,还有梦里出现的西西哥哥…… 这些她都忘不掉,即使没有候薇的警告,她也忘不掉。 这个视频就像是枷锁,把她锁在了一座牢笼之中,所有人都站在牢笼外,任意指责她,唾骂她。 开始的时候,覃晴想这些都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她,可后来发现是她错了,是她想错了,也是真的她的错。 是她错了。 忽然,她拉开了书桌旁边最下面一格的抽屉,里面只躺着一封褐色的信封。 她把信封拿了出来,手指抵在信封口,眼泪不止地滑落,指尖一下一下地点在信封上。 信封上写着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晴晴收。 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林西沉。 信的林西沉写给她的,信封上的字迹利落锋利,是用黑色的碳素笔写上的。 是当初林西沉向她告白时,写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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