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湖水依旧冰冷刺骨,沈念念跳下湖的那刻,四面八方的水向她奔涌而来,那股窒息感让她无所适从,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影影绰绰地看见了一位身着红衣华服的美人义无反顾地从城楼上跳下,那绝望的美眸里含着泪花,似乎有什么不甘,与之伴随而来的是身后男人凄厉的呼喊声。 渐渐地她的体力不支,没法去想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在恍惚间看到自己的丫头向她游来。暗喜她有救了。 湖面围观的人众多,纷纷见证了此情景。 巧慧会些水,不多时在水里找到小姐,好不容易拖着小姐上岸,亏得小姐之前吩咐在岸边一处准备了几套外衣。 她和小姐披上两件干爽的外衣,缓了一会,小姐终于清醒,她匆匆揽着小姐坐上了沈府的马车。 沈念念刚到了沈府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沈如海长吁短叹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大女儿。丫鬟为大女儿换上了身干净的衣物,如云飘逸的黑发湿漉漉的贴于脸颊,鸦羽似的睫毛微微颤抖,那白腻光滑的脸颊处划过一条长长的口子,被湖水泡的发白,看着触目惊心。 沈如海不由地叹了口气,暗道这个女儿算是废了,一点用处都没了。 请来的大夫匆忙提着药箱过来,老大夫两鬓苍苍,花白胡子,精神绰约。他捻起胡须两根手指搭在沈念念的皓腕上,细心诊脉。 一刻钟过去,他起身向沈如海行了个礼:“沈大人,贵府小姐的身体受了些寒,得好好将养,要不然以后不利于生养,更何况......” 大夫捏着胡须一脸犹豫。 沈如海忙问:“怎么?” 大夫不慌不忙说:“小姐受了些惊吓,脸上的伤得好好养,恐要留疤,养伤期间禁吃发物,一日三次得按时擦抹药膏。” 官家小姐的脸面尤其重要,面颊有伤怕是议亲难喽。 沈如海接过大夫开的药方,叮嘱下人赶紧抓药。老大夫在药箱中拿出一瓶伤药,“小姐的伤,不能见风,好好擦着膏药。” 好好的婚事,弄成这样,望着昏迷不醒的大女儿,沈如海不禁头大如斗,本就议亲难,如今又招惹上了当今嫡公主,这是他们能招惹的么?真是惹事精。 翌日的早朝,芷阳公主逼官家小姐自尽的事已在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言官痛批芷阳公主强抢他人未婚夫,害人性命,逼得官家小姐跳水自尽。 端坐御座的建明帝洛安怀止不住地头疼,九龙冕冠下的帝王面色苍白,苍白的指节敲打着御座的龙头扶手,一手抚着额头,却按捺不住这头痛阵阵袭来。 皇后来了几次告诉他爱女有了心上人,瞧上了今年的金科状元,他有些印象,此人才华横溢,面冠如玉,倒是个极佳的女婿,但却从未未告知状元已有未婚妻。 他身子骨一直不好,最近养着病,自皇弟出家后无人管朝廷的军防,他不仅要把军防之事安排下去,大半朝野的政务更是无人分担,因而未让底下人查清此人背景。想着爱女眼光极挑,难得有位男子能得公主青眼,愿意嫁。更何况,状元郎当配得上公主,郎才女貌,当即赐婚下旨。 言官此举未尝不是打他这个当今的脸。 这个芷阳啊,被他宠坏了,抢了别人未婚夫作驸马就罢,何况是位官家小姐,人家六礼基本过完只差迎亲。 哎,像什么话?下旨赐婚的是皇帝的圣旨,这道旨意仿佛让他成了帮凶一般,似如鲠在喉。 这种事应提前告知他,他安抚安抚下面的人就行,令其取消婚约,用官位或赏些赏赐则罢。如今闹出害人性命的事,朝野哗然,把抢人未婚夫婿的事情都重新翻了出来。 言官那张嘴啊,他这个当皇帝的人都要掂量着,弄得朝野人尽皆知,他的面子亦挂不住。 武亲王旧部与谢家见到芷阳公主的被参,上次自家小主子被这个跋扈公主欺负的狠了,那口气仍未消,堵得慌,及时的参合了一脚,自然是火上浇油,愈演愈烈。 帝王只好罚公主禁足一个月,罚俸一年,至于公主的婚事因早已下圣旨赐婚,只能尽快令钦天监选日子择日成亲。至于那个倒霉的官员之女安抚之,赐下黄金两千两,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若干。 等一切皆定,沈如海下了朝抬起袖袍擦了擦额头上不停滚落的汗珠,吓得他胆战心惊。 他不想出这个风头,只想平息下此事,未料此事在朝堂上的轩然大波,一波接一波的人参公主,始作俑者就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沈念念。 公主的身后的镇国公势力不容小觑,更何况是太子的亲姐。 他丝毫不觉得大女儿可怜,只觉得这个女儿是个惹祸精,天生克他的,之前他就从未管教过她,早知让她在老家婚配,接到京城来作甚。 如今可好,惹了当今宠爱的嫡公主,在圣上面前排了号,他这个当爹的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如海回到府内,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下人来报大小姐醒了,他都懒得去看这个大女儿。 沈念念穿着白色的寝衣,乌发云鬓,她摸着脸上的那道长长的疤痕,自眼角处到下颌处,坐在普通的木桌前对着铜镜仔细地打量着。仗势欺人的公主令她破了相,她拿了膏药,细细地涂抹了上去,只盼着这伤口赶紧好,不要落下疤痕。 毕竟她要脱离沈府,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了。 宫内的赏赐很快到了沈府,一箱箱的赏赐瞧得众人瞠目结舌,黄金数千两,绫罗绸缎,各类珠宝首饰,琳琅满目,众人瞧花了眼。 沈夫人孟霜琴更是欣喜若狂,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脸上细密的皱纹层层荡开,眼里只有成箱的金银珠宝。 圣上赏赐给沈府的,就是他们的了。这几年老爷当官需要花银子作各路打点,府内早已入不敷出,之后儿子要娶亲,女儿要嫁人,这都是好大一笔费用,都是要花银子的。 圣上的赏赐真是来的及时啊! 沈念念听到府里的动静,麻利地披上外衣,挽了个发髻,脸颊上覆上一层轻纱,只余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她盈盈的来到主殿内,瞧着这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父亲和继母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圣上能赐下这么多赏赐,她隐隐觉得与她大有关系,毕竟她刚与芷阳公主闹大,这圣上赏赐就下来。肯定是圣上觉得于理不合,只能用赏赐给她一个交代。 莫不是要堵她的嘴,真是极好。若是公主也这么上道,她就不必受这个罪。 沈念念盈盈拜下,一双美眸眼巴巴的盯着沈如海,问道;“父亲,这是圣上赏赐给我的吗?” 继母和嫡妹正在挑着金银珠宝,闻此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知道这些是因为沈念念的事,皇上赏赐下来的,可这怎么能承认。当即沉下了脸,话语咄咄逼人;“哪里是你的?明明是赏赐给老爷的。” 嫡妹一脸轻慢又得意,“即便是赐给你的又如何,都是沈府的。” 孟霜琴听了女儿的话,暗道不好,暗地里拧了女儿一下,使了个眼神让她闭嘴,沈思蓉只好悻悻闭嘴,不再说话。 见母女两如此,沈念念知晓原来真是与她有关,本是她该得的赏赐却便宜了他人,继母只做表面功夫,而嫡妹却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沈如海一脸为难,不知如何给大女儿说起此事,确实是圣上赏赐给她的,用来安抚她,更叫她不要再闹了。 轻纱覆面的女子,外面只露出一双美眸,眸中水光涟漪,如同小鹿般的眼眸惹人怜爱,她不可置信,“这是真的吗?父亲?” 沈如海撇过头不愿瞧这个大女儿,他跟妻子的意思一致,想将其充入公中,毕竟府内花费大,“是又如何?” “父亲做的决定女儿自是无从干涉。”沈念念转过头对着洋洋得意的嫡妹,眼眸中透着股冷意,声色俱厉,“妹妹,这些首饰姐姐赏你的,但你且记住父亲在朝中为官,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家人亦需谨言慎行。此事当下在朝野闹得沸沸洋洋,公主都能被参,你此举怕是不妥,若是想让沈府被言官参一本,你就这样吧。” 嫡妹的脸顿时铁青,指着沈念念,声音尖利而刺耳,“难道姐姐是想威胁我,独吞赏赐?” 沈念念敛起神色,未理嫡妹,眼眸中似有水光,转头对沈如海柔声道:“女儿此举只是在为沈府考虑,为父亲考虑,并不是为自己。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沈府处理不公,恐父亲遭言官诟病,毕竟父亲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易。” 沈如海听了这话,第一次审视着这个大女儿,他觉得大女儿并不如传言中的蠢笨,反而借着给二女的话,给自己敲警钟。圣上赏赐这些是为了安抚大女儿和沈府,让他们这些人闭嘴而已。 他给大女儿一次机会,若是大女儿想独吞赏赐,可不要怪他这个当爹的不留情面,把她送到庙里青灯古佛一生。沈如海温言对大女儿,装作很感兴趣,“那爹听听念念想要怎样?” 沈念念暗道不好,若是她说的不对,这个爹不知道怎么对她。她的语气凄婉,双眸含着热泪,扑通一声跪在沈如海的身前,哭的哀怨,“爹,我娘去的早,女儿无人管教,更不如嫡妹的家世好。原是爹可怜女儿,为女儿找到一门好婚事,可奈何天道不公。如今女儿没了夫婿,更是毁了容貌,下半辈子估计只能一个人过了,望求爹分的女儿一点钱财傍身,女儿只求能够安身立命。” 沈如海道大女儿确实不容易,毕竟是他的骨肉,自小没有疼爱过她,遭受此劫不免伤心难过,但他瞧着这些赏赐去了大女儿那,他不免肉疼,钱财谁不动心。 他作主:“你年岁还小,这些赏赐爹替你保管着,出嫁后做你的嫁妆。” 面前继母圆着场:“就是,就是,等你出嫁的时候,咱们再给你陪份丰厚的嫁妆。” 沈念念气的跪着的身子微微颤抖,都十七了,还小,像女子十五六岁要么都成婚了,要么婚事早定了。这是她拿命换来的赏赐,说的真好听,什么都不想给她,还是想吞下赏赐,无奈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她继续抓住沈如海的袍角假装哭泣,声音凄惨,“父亲,母亲,女儿这样还能嫁人吗?谁愿意娶一个名声堪忧,貌若无盐的女子回来。俗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女儿有自知之明,贤良淑德的名声是没有,脸面被人毁了,怕今后只会孤苦无依,终老一生。” 沈如海见大女儿如此,心中不免犯了难。这倒是,那个同僚知道了女儿容貌毁了,妾都不愿意纳了,这样下去只会是孤老一生在沈府。 沈念念见父亲脸上略有犹豫,将脸上的轻纱解开,一条狰狞的伤疤自眼角自下颌处,让众人不忍直视。 “你这丑东西,脸毁就毁了,让我们看你那张脸干什么。”沈思蓉捂住嘴,一副想吐的模样,本来见嫡姐这些时日褪去了往日那般不堪,变得花容月貌,这一下子脸都毁了,都不如之前那模样。 沈如海见沈念念的脸上伤疤狰狞,大女儿落得这个下场,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未在朝堂上维护她,反而叫那么多其他的官员为她说话,何况此事知道的人甚多,若是闹得府里不安,亦是不大好。 他瞧着眼妻子的神色,狠了下心道:“算了,为了一家和乐,这一千两黄金你拿走,剩下的全部充公。” 此举既给了大女儿面子,若圣上问起来亦无可指摘,到底是个女儿家给些银两打发了即可,大女儿虽是个惹祸精,但确实糟了罪,这脸不知道何时能好,若是处置不当,沈念念还不知道要怎么闹,他老感觉这个女儿有点邪性。 这些时日不知为何越来越水灵,而且他得意弟子曾对他说大女儿才华出众,两人经常吟诗作对,感谢他的牵线。这怎么可能,老家那么闭塞,他原配夫人大字不识一个,更是没钱,生活困顿,怎么请老师教。得意弟子虽是家庭困顿,但因读书好,一路有人出钱供他读书。 有时他问老家的一些事,沈念念却一问三不知,说她上次因二女儿之故失了忆,他只能作罢。 沈念念心下一喜,站起身来盈盈拜谢:“多谢爹能为女儿考虑,女儿感激不尽。” 她暗道算了,能拿到一千两黄金已是不错,总比一分钱拿不到的好,那些御赐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卖不了,当不了,更换不来银钱,不如金子来的好,可以当银钱使用。 孟霜琴见沈念念得逞,一千两黄金,暗自咬了咬后槽牙。这个破落户,瞅准老爷吃软不吃硬,一哭老爷就心软,呵,走着瞧,不过好歹老爷是向着她们的,把大部分赏赐留在了府内。 这些钱就当是沈念念孤身终老的钱吧,看她能花到几时去,她既然有了金钱,今后月例银子府里的东西一件都别想得。 沈念念松了一口气,命人将这一箱黄金带回了她的院中,直接放在她的床底下。她掐指算了算,一两黄金可换十两银子,一千两黄金便是万两银,怪不得继母与自己亲爹不愿意放手,一千两金相当于一位亲王一年的俸禄。 她爹一年的俸禄不过近千两银,这一下啧啧,借着她的事发了大财,若不是她豁出去不要命了,他们怎么能发这笔横财。 若是自己有靠山,自己不至于只分得杯水车薪,她头疼地想,一切都是自己没有人为她做主,才碰上些这些个事。 公主有皇帝父亲皇后母亲做靠山可以为所欲为,横行霸道,不顾他人意愿抢夺别人夫婿。嫡妹有爹和嫡母疼爱,加上有个强势的外家,只有自己孤苦伶仃,无兄弟,无娘,无外家为她撑腰,出嫁后若夫家受欺负,更是如此,得好好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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