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纷扰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收敛起来，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自持。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急躁的人。 他借着夜色肆无忌惮地看向面前明眸皓齿的温虞。 她细软的黑发微卷，随意披在肩上，帽檐下露出一双鹿眼，清澈狡猾，像是游走在丛林中的猎手，鼻尖小巧玲珑，唇瓣微张，此刻正啃着一根冰棍。 “导演让我告诉你……和谢辞舟相处要有分寸。” 季珩声音平缓地说完，瞥向她被袋子勒得泛白的手，然后不动声色地接过温虞手中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了四瓶矿泉水，她一个人不可能喝这么多。 季珩空闲出的左手微不可察地攥了攥，忍不住轻咬后槽牙。 “真的吗？”温虞扬着恣意的眸子，舔着冰淇淋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不信。” 季珩沉默，此时唯有沉默是最佳答案。 “你完全可以发个微信给我，为什么非得见我一面？”温虞乘胜追击、步步紧逼，似乎今天势必要和季珩拼个鱼死网破。 季珩闻言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声音低缓无辜：“我没加你微信。” 温虞：“……” 两人顺势加上微信后，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了些许。 温虞仍然不死心道：“季珩，你别装了。” 季珩侧目看她，眼中带着疑惑，似乎觉得很诧异。 “我装什么？” 温虞猜到他又是这个反应，敛了神色，一言不发地啃完冰棍，利落地将木棍扔进便利店旁简陋的垃圾桶中，仿佛垃圾另有其人。 “季珩，我没时间陪你玩。” 她唇角挂着浅浅的嘲讽，最后看了眼季珩那双疏淡的眼睛，夺过他手中的矿泉水，头也不回地迈进酒店大厅。 温虞始终居高临下的嘲弄刺痛了季珩的眼，却是他罪有应得。 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难捱，令他有片刻喘不上气。 季珩微微弯腰，大口呼吸，试图缓解心头的涩意。 掠过身旁的风携来她身上淡淡的玫瑰味，并不浓郁，是一种清新的香味。 曾几何时，他幸运地和她一同拥有过这种味道。 季珩驻足在原地，目光频频追随温虞的方向。 她脚步极快，纤细的背影果断至极，似乎从没为谁驻足过。 或许只是不为他驻足。 直到温虞走进电梯，消失在季珩的视线里，他才骤然起身。 他看着空荡荡的四周，神情茫然，像是迷路的旅人。 “温虞，可我太贪心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没有身份的占有欲，实在可笑又可悲。 季珩抬手抚向自己的眼睛，渐渐露出几分痛苦的神情。 - “怎么回来这么晚？”谈焕玉已经换好睡衣，躺在沙发上看起书来，电视上放的是财经频道。 谈焕玉就在滨城住一晚，温虞让她和自己一起睡，省一间房钱。 她经过打水漂的六位数饭局后，准备勒令环宇省吃俭用。 温虞将矿泉水放在茶几上，懒得解释太多，只说：“在楼下吃了根冰棍，吹了会风解酒。” 谈焕玉瞥她一眼，语气模糊地说： “这风挺难缠啊。” - 谢辞舟的经纪人在将近十二点才急匆匆地给谈焕玉来了电话，一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又说会补偿给环宇。 看样子谢辞舟也让他的经纪人头疼万分。 匆忙结束通话后，温虞敷着泥膜，头颅微微仰起，瞥向谈焕玉：“焕玉，你怎么看？” “这事不简单。”谈焕玉云淡风轻地翻着自己手中的《你距离成功仅隔一堵墙》，“你等着吧。” “等什么？” 话音刚落，温虞的手机应声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她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姐姐，想必你已经知道我要什么作为交换条件了吧？”谢辞舟声音有些疲惫，却笑得云淡风轻。 温虞问他：“今天的热搜是你自己弄出来的是吗？” “对啊。”谢辞舟笑得轻挑又得意，“我用小号爆料给营销号，上热搜后拿来威胁团队。这样我们都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不是吗？” “你……”温虞一时哑口无言。 这人实在太疯了。 虽然娱乐圈乱，但温虞也确实是第一次见这么疯的人。 “你自导自演两头吃不怕被团队知道吗？” “知道又怎样？”谢疯子依旧轻狂，“你以为他们不想吗？他们只是不敢！一晚上我的粉丝涨了几十万，公司高兴还来不及，即便把《寸草不生》的项目给了你们，长宏也毫发无损啊。” “以后再出现这种事，还是要提前和我们这边通个气。”温虞无话可说。 “知道啦，姐姐。” 谢辞舟连忙伏低做小。 那边说完后沉默良久，温虞正欲互道晚安挂电话，却听到谢辞舟声音极低地说：“温虞，高处不胜寒。娱乐圈不是你能出淤泥而不染的地方。” 谢辞舟似是提点，但点到为止。 温虞顿住，与谈焕玉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对他道谢，礼貌挂断电话。 这通电话打完，两人都缄默良久。 窗外倏地电闪雷鸣，风雨欲来，树叶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咱们的税交够了吗？” 温虞倏地看向谈焕玉，目光里带着少有的锐利。 谈焕玉说：“一直在按规定交，明天我找财务再核对一遍。” “你害怕吗？”温虞眼神软下来，问她。 谈焕玉唇角轻勾，目光坚毅：“我谈焕玉从没怕过。” “而且我们按时纳税、遵纪守法，我们凭什么要怕？” “黑夜里唯一的路灯是最刺眼的，不是吗？” 娱乐圈偷税漏税已成常态，几乎所有知名经纪公司都有一套完整的体系，甚至形成了一条产业链。 他们钻法律漏洞，让明星签阴阳合同，挣不该挣的钱。 只是目前还没被曝出来，国家也没严打，所以大家更肆无忌惮。 正是这个原因，温虞和谈焕玉才和老东家解约，自立门户成立环宇娱乐。 两人始终不愿挣昧良心的钱，即便那名利足够诱人，像淬毒的罂粟。 但她们还是认为，想要走得更远，遵纪守法是必要条件。 这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旦存有侥幸心理，万一哪天东窗事发，那真是万劫不复。 比起腰缠万贯却整日担惊受怕，还是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来得更踏实些。 环宇自成立以来，许多公司视他们为另类。 大家都“合理避税”，哪有这样上赶着交税的？ 环宇一个小娱乐公司一个季度纳的税比他们一年的还多，岂不是显得他们很可疑？ 他们为了排除异己，多次给温虞使绊子，恶意p图抹黑造谣她。 直到谈焕玉找上了宋鼎当靠山，背靠大树好乘凉，圈里人不敢得罪宋家，才收敛许多。 见温虞眉头紧蹙，谈焕玉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哪怕他们找我们麻烦，至少我们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不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无非就是跌落神坛过气嘛，咱们不怕重头再来。” “快睡吧女明星，压力不要太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她被她逗笑，温虞嫌弃地翻了翻她的书，说：“你也快睡吧，成功女性。” - 翌日，长宏的人就带着《寸草不生》的两份合同来找谈焕玉洽谈，对方就炒cp的事表示了歉意，并提出可以联合制作这个项目。 这对环宇来说无疑是一份大礼。 环宇成立时间不长，在圈子里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尤其是在影视制作方面始终寻找不到突破口，至今还没有独立制作过项目。 但其实环宇早在很久前便组起了一支年轻的制作团队，是她们精心挑选的电影学院毕业生，能力出众且性价比高，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项目和成熟的经验。 长宏此举将直接带领环宇打开市场，突破瓶颈。 联合拍摄既能为环宇的团队带来现成的项目经验，又能为环宇打出名号，为接下来的项目做铺垫。 谈焕玉找温虞一合计，温虞听后觉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必有陷阱，但谈焕玉说合同和剧本都是实打实的，不破不立，哪怕是陷阱也认栽。 她一向信任谈焕玉的魄力和眼光，便同意了。 毕竟环宇能发展到今天，离不开她的艺高胆大。 温虞想起长宏那另外一派，顺便向谈焕玉提了一嘴。 谈焕玉煞有其事地对她说：“我又找人调查过，和那个猪头副总对立的是另一个副总，叫刘国富。谢辞舟手上的项目虽说是猪头副总喂的，但他却和刘副总来往甚密，据我猜测，像是在献殷勤……” 温虞听得云里雾里，评价道：“大公司就是乱。” 环宇和宋氏的法务都过完后，合同走得非常顺利。 于是温虞和谢辞舟光明正大地炒起了cp，为了向长宏表达感激之情，她营业得十分尽心尽力。 温虞一来片场就拉着谢辞舟单独自拍了十几张合照，又拉着其他演员导演们拍了些照片，火急火燎地利用候场时间p了又p，然后发了条微博。 「晚上继续吃火锅？@谢辞舟@导演陈靖升@……」 她凑了个九宫格，大部分合照是和谢辞舟的。 于是温虞的粉丝沸腾了，纷纷血洗广场。 「都说了我们虞姐和谢辞舟没什么，大大方方的是友情，小心翼翼的是爱情！」 「楼上别ky，不信。什么都磕只会使我营养均衡！」 「只有我觉得姐和小谢的对视有点好磕吗……」 「我想磕但是虞无伦辞这个cp名是否有些太难听？」 「周姐不是也在片场吗，怎么不和她拍？」 「楼上带什么节奏？虞姐也是你瘟配蹭的？」 由于温虞自己亲自下场给谢辞舟铺路，当天“虞无伦辞cp”径直冲上热搜，占据一天时间，并且双方团队完全没有花钱买，只是压了一些黑通稿。 谢辞舟的微博粉丝已经突破三百万，不再是十八线糊咖。 《听凤吟》本身就是个二十集的短剧，谢辞舟戏份不多，拍摄时间一个月左右。九月中旬一杀青他将直接进选秀综艺，可想而知温虞为他带来的热度是奠基石。 营业完后，温虞悠哉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喝着西瓜汁，小渔在一旁为她忙前忙后，熟练的动作显然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份新工作。 马上西瓜就要过季了，温虞喝了西瓜汁还不够，转头吩咐小渔收工后再替她买半块西瓜送到房间。 刚扭回头读了两行剧本，身旁兀地跳出一道人影来。 那人风光满面，蹲在一旁，将胳膊搭在温虞凳子的扶手上，声音百转千回。 “姐姐，为了表达感谢，明天我请你吃饭！”谢辞舟摇着温虞的手臂说。 温虞正欲开口婉拒，只听谢辞舟又说：“我还叫了刘总哦。” 约莫是刘国富。 温虞偏头瞥他一眼，谢辞舟眨着双桃花眼笑容妖冶。 她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只能应下。 谢辞舟这厮确实不是个善茬。 “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声线清亮，似有清风穿过。 温虞回头，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杏眼，笑得惬意。 “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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