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纭尚有自己的判断。 固然花从文说的话让她很难不怀疑萧家跟紫英的关系,但也不能排除这都是花从文的离间计。 她来找花从文的目的本就是问清当年母亲自戕的真相,即便花从文强调她是用萧家来的紫英霜了结一生,也绕不开母亲是因为他的忽视与冷漠所害。 花从文并无后悔亏欠之意,花纭算是彻底看清了她的生身父亲。 “哀家的眼睛,还分得清孰善孰恶,”花纭对花从文说,“多谢废相提醒。” 她的态度与先前的姿态完全不同,花从文感觉,他与花纭之间那缕微弱的父女之情算是彻底地割断了。 以前他可期待这么一天,如今真的到来,花从文竟还有些舍不得。 他又一次望向花纭,望着她与梁祉极为相似的桃花眼,油然而生一股遗憾。他曾经也是真心喜欢过梁祉,也曾真心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到来。 但他终究将自己的胜负欲看得比虚无缥缈的感情重要。 在彻底划清界限之前,花从文问花纭:“娘娘还要回宫么,不如留在黄金台,等沈掌印返京再回宫也不迟。” 花纭疑惑地蹙眉,心道花从文怎么莫名其妙地要让自己留在叛军军营?难不成是想挟持自己当人质来日好威胁沈鹤亭? “那倒也不必了,”花纭冷声道,“哀家自要回宫。” 花从文垂下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便侧过身,背着手给她让出门。 “臣恭送娘娘。” 花纭重新戴上兜帽,经过花从文的时候,她听见一声很低很低的—— “对不起。” 花纭蓦然回首,但见花从文独自站在风潇殿潇潇风中,他没有回头,抬起头怔然望着那棵榕树。 刚才那声音好似不曾进过花纭耳畔,花从文也从未对她说一声抱歉。 — 花栀一路送花纭离开英雄林,把人放在了在他们见面的地方。盛誉随后才到,冬日里他却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 “你这是如何?”花纭见他有话要说。 盛誉则是担忧地望了一眼英雄林深处,他焦急地咽了口唾沫。 花纭顺着他的视线,煞有介事地问:“你是发现了什么?” 盛誉压低了声音对花纭说:“娘娘,微臣感觉英雄林中怪怪的。微臣原本一直跟着娘娘往风潇殿去,结果忽然一阵头昏脑涨地迷了路。这地方微臣以前跟指挥使来过好多次,按理是不可能迷路的。” 花纭见他的样子,不由得想起那些跟着沈鹤亭向北去,最终葬身天鹭江的紫甲卫。她娥眉紧蹙:“大人有没有闻见一些……异香?” 提起“香”字,盛誉好似被谁拨动了心弦,恰有一霎时的慌神。 花纭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大人?” 这幅模样,便是证实了花纭心中所想。 “有人在英雄林中埋紫英,”花纭仔细嗅嗅,感觉那股香味淡了不少,“就怕来日黄金台要重演天鹭江惨相。” 盛誉缓过来清醒,这毒花犹如团挥之不去的阴云时刻笼罩在他们头上。 “莫非是废相?”盛誉转念一想,“不对啊,容复没承认过废相给她递过紫英。” “不是他,”花纭若有所思,心想花从文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而他莫名其妙地说让自己留在黄金台。如果英雄林里的紫英是他的手笔,怎么会让她留下,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紫英的背后之手,正在无差别地攻击花从文与沈鹤亭,等着坐收渔利。 这个人到底是谁? 花纭肃声道:“大军回京在即,我们须得赶在这人下手之前将他抓出来,否则鹤亭将被前后夹击,绝无出路。” 盛誉认可地点点头,又问:“那娘娘我们现在去哪?回宫吗?” 花纭摇头。 ——宫里有楚王,京巴之事以后,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李怀玉。 “哀家不想回去,”花纭瞥一眼盛誉,“我们去沈宅,合适吗?” “啊……”盛誉心道要是主子在您在哪都合适,可现在那宅子里就剩姚铎跟周伯在守,小太后冷不丁地一过去,恐怕得给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伺候得不周到,等沈鹤亭回来得把他们几个头砍了不可。 “娘娘,不若您换个地方?主子好长时间没回家,一直都是姚指挥使住着,那屋子里现在肯定落不下脚,”盛誉眼珠一转,倒是给花纭想到个好去处,“主子在朱雀大街上有驿站,微臣让掌柜的给娘娘收拾间上房出来歇脚可好?” “你这么拿指挥使开涮,真的合适么?”花纭半开玩笑道,很快她的笑容显得别有深意,“哀家倒是有个想法,盛大人你过来……” 盛誉附耳听花纭说了什么,忽然愣了一下,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地望着花纭:“娘娘,那地界毕竟是——” “风月之地?”花纭将水囊抛给盛誉,翻身上马,“正好哀家还没去过,便难为大人随哀家一起走一趟了!” “微臣遵命,”盛誉紧随其后,摸摸怀里还剩几张银票,便跟在花纭马后一起往鄞都城中去。 城外战火纷飞,城内却有零星光点,隐约能听见笙乐丝竹声。那些青楼酒馆大多都是沈鹤亭的铺子,仰仗着司礼监的势力,在废墟中也能开出来花儿来。 花纭远看南面的百花楼,那是鄞都最负“盛名”的青楼。 楼顶歌台中央还有花魁对着北方的战火歌舞,反弹琵琶奏出欢快轻盈的乐章。楼下仍有酒客往台上抛金银打赏,他们喝得醉醺醺,扯着嘴憨笑。 花纭不由得想到百花楼背后的东家是有多么地会赚银子,沈鹤亭藏在这些酒肉美姬之后,没人知晓烟花深处的东家到底是谁。 明面上就算司礼监与世家寒门斗得天崩地裂,等到鄞都的夜攀上天空,还是会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流向沈鹤亭的口袋。 盛誉在前带路,领着花纭拐进一条暗巷。 两匹马最后停在逼仄的巷子头,盛誉下马垂首站在靖州旁边:“娘娘,到地了,朝晖酒楼的后门。” 花纭扫视眼前与大街上的繁华相比,无比寥落的后门。抬手摁住兜帽,闷不做声地下马。 她要亲自来一趟鄞都的朝晖——李怀璟口中养着南疆“邪仙”的怪地,容复供词里无数次提及、掌控大瀚紫英流通命脉的地方。 在确凿证据摆到她面前之前,花纭不相信萧家是毒花泛滥的“罪魁祸首”。于公于私,她都想亲自找出让紫英肆无忌惮地绽放的人。 鄞都的朝晖酒楼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遇见“他”的地方。 第一次去朝晖,花纭差点丧了命,她不确定这次来能查到什么,但她还是想来碰碰运气。 有了上次的经验,花纭可不会拉着盛誉跟她大摇大摆地进门了。 这回他们计划打着姚铎的幌子进入朝晖。 毕竟盛誉说过,他跟姚铎不一样,没有权力过问朝晖的生意。要是说锦衣卫例行检查,反倒引起朝晖的人怀疑。 花纭有意藏在盛誉身后,没摘下兜帽,借着他宽大的身子遮掩自己面容。 他第一次往主子手下这些酒楼馆子里走,大老远看见里面灯红酒绿的,心里就打怵,手连着在身上抹了好几把。 他以前是真的囊中羞涩,就锦衣卫那点俸禄只够他填饱肚子。姚铎又是个抠得没边儿的,从来也没说带着他们几个锦衣卫出去“见见世面”。弄得盛誉那么大个人,来这种声色犬马之地总是局促、拘谨的。 花纭都看出来盛誉的不自在,她微微加快了些脚步,提醒他说:“大人你就拿出平日跟指挥使查案的气势来,这般低着头,显得我们非奸即盗的,更惹人家怀疑了。” 后门直对朝晖的仓库,也不知道这的人会不会看出来他们的破绽,便顶着股自信,佯装手上真有姚铎的委托任命似的。 “盛大人留步,”守门的小厮拦住他们的去路,花纭打眼一看,他那藏在粗布下面的手臂隐约可见肌肉线条,想来他的身份不止酒楼的小厮而已。 盛誉先前还紧张,现在反倒放轻松起来,“留步”后背过手,微微扬起下巴睨着那人:“你要作甚?” 花纭找着角落,正好藏在盛誉斜后方,那人看不到自己的脸。 “在下并未收到指令说今晚大人会来,恕在下不能放……”小厮的眼睛企图绕过盛誉的肩膀看向花纭,不料盛誉一个巴掌迎上来。 他捏着小厮的下颌,虎口以一股巨大的力量夹着那人的下颌骨,几乎下一秒就要生生将他的骨头捏碎。 “你既已知道我是盛成蹊,那还等谁的令才肯让我进朝晖?”盛誉狠声道,“你当我是废的,还是指挥使说话不好使?” 他语气听起来完全换了副感觉——十足的凶悍,透着股危险的雄性气息。花纭藏在他身后,刹那间还以为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盛大人。 “小的不敢!”被捏住的人连忙求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放过小的吧!” 盛誉一把将人甩到门前,那人“啪”地一下撞到门上,磕磕绊绊地给他们开门。 “您请,您请,”那人点头哈腰的。可他一低头的瞬间,花纭注意到从他脖间滑过一截红蓝为主的彩色颈绳。 盛誉俊眼剜了他一眼,冷不丁地往他膝间踹了一脚,训斥道:“管好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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