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谁不同意!三日,三日河渠不通,让云岭县的县令滚蛋!” “要钱,要钱没有,命要不要,把我的命抵给他。魏县番薯下分,耕种费,云泽郡全郡官员掉钱眼了是吧!他问我要,我问谁要,没钱,从郡守到县令有一个算一个全给老子端碗讨饭去!” “粮食,不抢种哪来的粮食,邸报给老子登清楚谁敢私煮番薯,老子生吞了他!后头赈灾粮一粒没有。” 萧子期暴躁的怒吼声响彻云霄,西厢书房内张慎目瞪口呆,第一次见识到“无赖”政务处理方式,偏偏梁州民风彪悍,官风更彪悍,萧子期乱拳打死老师傅,只讲命令不讲道理,凭借定西侯虎威和军队的武力威慑,反而更有效率。 各级官员能者上庸者下,实在不行还有绿柳庄的女子预备队,这群骤登朝堂的铁娘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虎视眈眈盯紧各地庸碌的官吏,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一时间,梁州官场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撞到“暴君”头上,被摘了多年努力挣来的官帽子。 旱灾当前,州府缺粮,更缺冤大头,若说萧子虞是外强内软,对自己人容易心软,萧子期就是外硬内更硬,谁来说情都没用。雷厉风行处理几个尸位素餐的官员,罢官下狱查没家产,整个梁州官场为之一振,办事效率大大提高。 挖渠的挖渠,引水的引水,抢种的抢种,愣是在旱灾中为老百姓争得一□□命粮。两个月后,海运的船带回南越的粮食,萧子期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梁州稳了。隔壁的雍州以及旱情最严重的冀州可就没什么好运。金秋十月,原本丰收的季节,冀州清化县爆发骇人听闻的汜水河惨案。 旱情肆虐,冀州三月无雨,遍地饿殍,清化县召集全县乡民修渠引水,十万河工自带干粮工具历时四十五日疏通河渠,结果挖来的水却一滴不剩全流向世家武田,秋粮绝产,致使无数庶民全家饿死。有名张巢者不满世家所为,率众抗议,河工集体声援,却惨遭官府镇压,坑杀者过三万,尸山血海,满目疮痍,整个清化县家家戴孝,户户服丧。 悲愤的张巢率领剩余河工揭竿而起,凭着一腔孤勇,打下清化县,活剐了县令,占领县城,昭告造反。 消息传到广水时,汜水河惨案已过去七日,三万坑杀百姓的头七,萧子期心像压了千斤秤砣,几乎喘不上气。乱世将至,国之不国。 果不其然,张巢率众起义不过十日,冀州再次爆发赤眉起义,乱军连克十三县,声势浩大,不仅吞并了张巢的河工军,战火直接蔓延到整个冀州南部,裹挟的百姓高达百万人。 乱军流寇作风,沿途所过之地,衙门主官被杀,尸身受辱,百姓从者裹挟,不从者死,一时间整个冀州大地尸横遍野,血流如河。赤眉军攻陷冀州南部,兵威赫赫,直指中州! * “地图。”萧子期话音刚落,湘南便抢先一步摊开地图,银翘瞅了瞅自己空荡荡的手,突然有些失落,感觉以前那个只会混吃等死的三小姐一去不复返了。 萧子期指尖滑过雍州、冀州,最后点在中州皇城的位置。 “赤眉军不对劲。” 萧子越一拍大腿,兴奋道:“干得漂亮,弄死朝堂那帮不干人事的老官油子。” 所有人头一撇,目光刷的一下全集中到萧子越身上,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挠挠后脑勺,讪讪道:“谁让他们为难萧氏,还把大姐发配到雁门,活该被人包了饺子。” 萧子期问张慎:“张公子怎么看。” 张慎:“确实不对劲,太快了。” 萧子越伸长脖子:“什么快。” 张慎摊开另一幅冀州地图,从南到北十三个县,赤眉军几乎没遇到反抗,克城之快匪夷所思,好似所有沿途的大小世家乡绅地头全消失,赤眉立军以来唯一一场硬仗居然是火拼张巢的河工军,做的如此明显,完全秃子头上长虱子-明摆着。 湘南都听明白了:“乱军后面是世家。” 只有世家支援的武器、粮食才能让赤眉道火速爆兵成军,也只有世家才能让沿途的官绅放弃抵抗,帮助乱军打开城门,使其如入无人之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张巢的河工军打乱部署,被尽数吞并,张巢本人更是被铁棍穿透脊梁,流血三日才死。 萧子期突然觉得没意思,乱军/起/义,霍乱地方,糜/烂江山,摧毁官衙,只是世家对晋室的报复。大好河山,万里沃土,那些被裹挟的百姓,破家惨死的黎粟,战火铁蹄下哀嚎的冤魂,在这些肉食者鄙的上位者眼中,恐怕连路边的草芥都不如吧。 萧子期拳头骤然收紧,眸中火花四溅。 世家与晋室斗法,以天下人为棋子,最后无论谁胜出,都是踩着万千百姓的尸骨登上高台,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一丘之貉,可恨可杀。 “中原要乱了。” 萧子期视线落在中都皇城,双眸幽深如古井。平衡一旦被打破,想重拾河山就难了,他们以为放出笼子的狗还能安心回去当狗吗?可笑。乱世将至,实力才是唯一握在手里的东西。 张慎比萧子期想的更远,他眸中忧思越盛,语气低沉:“冒勋已晋定坤,戎族又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今岁大旱,漠北草原戎人日子也不好过,冬日将至,他们定会南下劫掠。” 萧子越腾地一下窜起来,柳眉竖立,眉宇间戾气横生,握紧长木仓,声音徒然抬高八个度:“他们敢!” 梁州人,无论青壮男子亦或老弱妇孺对戎族、戎人皆是融于骨髓的仇恨,双方争斗多年,死在对方手里的族人数不胜数,国仇家恨往上数十代都不够。只要有机会,拿刀砍用木仓刺甚至用牙咬都要撕下对方一口肉来。戎人入侵,梁州定会奋起反抗。 萧子期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亮起刀片般凛冽的光芒。别的地方乱,梁州不能乱,戎族南下,雁门关首当其冲,而萧子虞在雁门! “继续募兵、练军,购粮之事不能停,有多少买多少。” 打通南越粮道,加上海里的异兽,外加太平道的合击术,梁州已经有了保命的本钱,此时不积蓄实力,难倒等戎人杀过来,拿血肉之躯去填。 “梁州民风彪悍,募兵不难,关键高端战力非朝夕之功,冒勋已至定坤,人海战术对他没意义。” 萧子越望向张慎,好奇道:“定坤真的不可战胜?” 张慎脑海中闪现出中平十二年泗水河畔秦沛惊天一击,漫天红霞下他爹和伯父巍峨身影轰然倒下的瞬间,眸中满是痛处,还有难以掩盖的惊惧。他瞳孔剧缩,呼吸加速,声线明显发颤。 “战胜定坤的只有定坤。” 萧子期未见秦沛出手,但单秦沛能从她爹萧豫章手中成功带走萧子虞一项,便足见其强横,更休提这些年秦沛坐镇中都,晋室江山稳如老狗,若非那位“英明”的文帝在京都搞血腥清洗,把世家逼入绝路,世家也不会掀桌子造反,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敢扶持傀儡,不敢亲自下场,足见定坤境的威慑力。 萧子期若有所思:“去信翟公,问齐贤的进度如何?” 齐贤,张慎眸色转深,想到不设上限的支出投入和密不透风的守卫以及地动山摇的爆破声,嘴边的问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吕帅那边怎么样?”萧子期拿起定西军奏报,一目十行飞速掠过。吕轻侯被今上以莫须有的罪名强行下狱,定西军一片哗然,若非萧子虞出面和副将朱启连极力安抚,估计直接兵变。不过这一闹,也令京都的钟慜投鼠忌器,间接性保下吕轻侯一命。 “京都有戴先生照扶,目前还好。”湘南答道,“吕帅的家眷我们也安置好了,就在广水。” 如今侯府奏报由湘南掌管,她进步飞快,已成长为萧子期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萧子期吩咐的事不光办的漂亮,还会举一反三。萧子期也有意锻炼她,将奏报掰碎了讲给她听,很是受益匪浅。 湘南出身市井,最狠贪官污吏乡绅街霸,下手霎是狠厉,从不拖泥带水,出山以来,狠办了几件大案,倒是得到个“活阎王”的美誉。 譬如吕轻侯之事,萧子期吩咐照料其家眷,湘南直接将吕氏家眷迁至广水,未尝没有挟持之意。 萧子期不赞成,但到底没说什么。广水繁华,远非边境可比,吕轻侯的家眷在广水也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梁州秣马厉兵之际,彼时的中都皇城太和殿议事厅,文帝钟慜一身衮服,掀翻满桌奏章,眉宇间布满噬人的暴虐之色,暴跳如雷的咆哮声震得整座大厅都在抖动。 “废物,一帮废物,冀州府军三万,一月不到让乱军占领全境,威逼中州,马上打到朕的眼皮底下,他们想干什么!” “三万头猪伸长脖子让人砍,都没这么快的,饭桶全是饭桶!” 钟慜发完脾气,阴鸷的目光扫视全场,发现朝中重臣又少了几位,脑门砰地一下又炸了。 他阴狠的声音好似从九幽地狱传来,一时间众人如坠冰窟,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板砖里。 “人呢,口口声声为朕分忧的人呢?”钟慜手一指,“廷尉,你来说,朕的太仆呢?” 廷尉战战兢兢行礼,语气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姿态低到尘埃里,生怕一不小心被钟慜拖下去砍了:“方,方太仆牵涉前司徒案,昨日已然伏诛。” 钟慜眯眼,危险道:“你说什么,前司徒?” 廷尉哐当一声跪下,议事厅厚实的玉石地砖都跟着抖三抖,他全然不顾膝盖的剧痛,面色惨白宛如宣纸,两片唇瓣剧烈抖动,飞快解释道:“下臣失言,是叛贼,李氏叛贼。” “方太仆作为李氏叛贼门生,不忠君父,辜负圣恩,实乃死不足惜。” 钟慜面色稍缓,扶起廷尉,说出的话看似宽慰实则诛心:“既然廷尉也觉得方太仆该死,那他的家眷就由你亲自监斩吧。” “下臣,下臣……”廷尉吓得都结巴了。 钟慜眸中厉色一闪,高声呵道:“你不愿意!” 廷尉连连磕头,“下臣愿意,愿意监斩。” 不监斩方太仆家眷,下一个就轮到他自己的家眷,廷尉心里明镜似的。 廷尉摇摇欲坠,剩下的朝臣也好不到哪去,自打钟慜雷霆之下清洗四大世家,京都与其沾亲带故者足足两万人,皆尽数处死,菜市口血水三月不净,鬼头刀都砍豁口十几把。先是亲属联姻,后是门生故吏,只要跟四大世家有关系的全惨遭钟慜毒手。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挂印私逃者不计其数。他们越跑,钟慜越怒,发动麾下战血卫堵住京都九门,但凡私逃者一旦抓住无需奏禀就地处死。 一时间,京都笼罩在血色恐怖中。晋室江山也如那私逃的官员般风雨飘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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