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虞走后,萧豫章心神俱伤,秦沛霸道的劲力侵入肺腑,引动破镜失败旧伤,一身雄浑的气血疾速溃散,武境也从铭感巅峰掉落,唇色显出几分惨淡的青白来。 “侯爷,侯爷,不好了。”萧伯匆匆赶来,无意间瞥见侯爷唇色泛青,一眨眼,又红润光泽。他没多想,一番话急速而出。 “清河崔瑁携重礼求娶二小姐,人已至前厅。” 前厅各式锦盒、大红抬箱摆得满满当当。崔瑁身形破瘦,玉冠紫袍,典型世家子打扮。萧豫章进厅时,他正背负双手,端详厅内高悬的山河图。见萧豫章出现,崔瑁微微前倾,躬身问好,顺势递上礼单,热络道:“多年未见,定西侯风采依旧啊。” 萧豫章未接话,他闭关十载,与崔瑁无甚私交,泸川萧氏与清河崔氏虽同为五大世家,却井水不犯河水。晋文帝前脚逼亲萧子虞,崔瑁后脚求娶萧子越,趁火打劫意图昭然若揭,萧豫章目光透着冷意,连茶都未叫。 崔瑁不顾冷眼,自顾自扯着客套话,说的口干舌燥,终于说到此行目的:为陇西李氏嫡长孙李晟熙提亲,求娶萧氏二女萧子越。他话里话外皆是两性之好,天作之合,好话说得天花乱坠,全然不顾萧豫章脸黑如墨,眉间戾气横生。 崔瑁说完,厅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忽而,崔瑁耳廓微动,耳畔传来细弱萧管的轻响,响声逐渐放大,他定睛一看,满厅的抬箱、妆奁骤然炸裂。一阵穿堂风过,屑粉随风而散,铺满整座前厅。几条红绸带孤零零随风舞动,仿佛在嘲笑他痴心妄想。 崔瑁抹了把脸,指腹传来木屑特有的粗粝感,整个人有片刻失神。 天地灵气,定坤境!!! 顷刻,崔瑁好似被按下暂停键,神态从倨傲转为震惊,继而是深深的惧怕。他望着上方的萧豫章,瞳孔剧缩,眸色刹那间宛若夜色般黑沉浓郁,前一刻聒噪的模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阴鸷爬上他的脸。 萧豫章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扫了崔瑁一眼,眼神波澜不惊,又饱含深意。那一眼看得崔瑁心惊肉跳,刺骨的寒意如潮水般涌来,霎时间如坠冰窟。等他回过神来,手腕袖箭已然对准萧豫章。 良久无言,崔瑁告辞。跨过门槛时,他绊了一跤,回首瞬间,撞进一双幽深的瞳孔,霎时天旋地转,他顾不得世家体面,拔腿就跑。 崔瑁走后,萧豫章身形一晃,咳出一大口血。洁白的帕巾顿时梅花点点。萧豫章惨淡一笑,正想盘膝调息,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回到住处,崔瑁越想越不对劲,萧豫章真入定坤,秦沛如何顺利带走萧子虞,泸川萧氏可不稀罕劳什子“德妃”。崔瑁搁屋内来回踱步,百爪挠心,一会觉得萧豫章胸有成竹,一会又觉得他故弄玄虚。 他确定妆奁粉碎,厅内无劲力波动,不是劲力,只能是灵气,萧豫章可以调动灵气,不是定坤是什么! 崔瑁生性多疑,受兄长所托替陇西李氏向萧氏求亲。他琢磨,这亲也求了,事也毕了,何必为了李氏之事,惹萧氏狗急跳墙。 崔瑁明哲保身,果断脚底抹油。 崔瑁一跑,随行的李氏中人立马传信给中都的李焕元。 李焕元破口大骂:骂崔氏一门不当人子,崔琰油滑不沾手,崔瑁胆怯怕事,从主人到马夫到大门口两石头狮子没一个好东西。 李焕元怒骂崔氏一宿,本想亲自出马,又恐大哥李燮元知道后怪自己无能,脑子一动,想出一个绝佳的主意。 这厢,萧豫章昏迷三天悠悠转醒。短短三日,曾经一剑寒霜威震西北的定西侯鬓白如霜,面色潮红,竟显出几分油尽灯枯来。伺候的萧伯不住抹泪。 萧伯一哭,萧子越也跟着哭。 萧子虞在时,萧子越天真无忧,天大的事大姐顶着,大姐逼嫁离家,她悲愤异常,拎着剑就要找秦沛拼命,被人拦了下来。 萧豫章昏迷后,萧子越一夜长大。她不吵不闹,以萧氏贵女身份,稳住定西侯府,安抚惊慌无措的梁州官员,事情不说做得多好,至少没闹出大乱子。 如今,萧豫章醒来,萧子越强装的坚强立马崩溃,她伏在床头,哭得那叫一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不忿全哭出来。她边哭边打嗝,觉得不好意思了,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小心翼翼瞅瞅父亲,那软糯糯的小模样,萧豫章的慈父心更软了。 萧豫章闭关时,萧子越八岁,已有记忆,父亲送的物件她都细心珍藏,时不时还在萧子期面前嘚瑟一番。 好不容易,父亲出关,大姐却被逼入宫,萧子越越想越憋屈,哭得更大声了。 萧豫章拿女儿没办法,帮她拭泪越擦越多,顶天立地的汉子难得露出几分无措来。最后还是萧伯劝住萧子越,让她先回房去休息。 父亲醒来,有了主心骨的萧子越心神大定,越发惦记起被秦沛掳走的大姐。她琢磨着广水有父亲坐镇,老三正在往回赶,她正好借机将大姐从秦沛手里抢回来。 萧子越雷厉风行,牵了后院的骏马就往中都赶。 马蹄阵阵,风声潇潇。 萧子越才出广水,梁州境内便被敲了闷棍。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在吱呀吱呀的马车上了。 经过双股里山贼事件,萧二姐总算多了点心眼,她见劫她的人麻绳、眼罩都没用,摆明不怕她逃跑,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她小心翼翼掀开半指车帘,指尖顺着缝隙悄悄朝外探去。 湿湿的,萧子越皱眉,慢慢收回食指,凑近鼻尖一闻,浓郁的血腥味熏得她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随着萧子越放声尖叫,车架上的人身形一晃,哐当栽了下去! 驾车的竟是一具男性尸体! 啊啊啊啊啊!!! “叫什么叫!” 萧子越瞪圆双眼,马头另一侧的黑衣劲装男子一脚踹飞尸体,不耐烦地踢了踢鞋尖,阴恻恻的目光落到萧子越身上,脸色却不甚自然。 萧子越发现他易了容,心回落了点,还是怕啊。 她挺直身板,双手掐腰,努力摆出无所畏惧的姿态。 “我是泸川萧氏二女,你……你现在立刻放了我。”萧子越环顾四周,没发现拿手的武器,拧起车内的脚凳,凳子腿对准男子,佯装凶恶道:“否则……否则。” 男子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否则,否则怎么了?” “我爹是定西侯,我长姐乃泸川郡主,你若对我无礼,小心一家老小都吃不了兜着走。” 男子拿出黑布袋,步步逼近,萧子越吓得语无伦次,语调愈发急促。 “你……你别过来啊!!” 萧子越又晕了过去。 再再次醒来,已然金乌坠地,大地陷入一片黑暗。农家小院中燃起一堆篝火,跳跃的橘色火苗带来丝丝暖意,越过火苗,绑成粽子的萧子越视线落到屋檐下挂着的一排金黄苞米上,顿时感觉好饿! 咕噜咕噜! 寂静的夜里,肚子叫的声音尤为醒目,黑衣男子扭头瞅了萧子越一眼,没说话。 厨房出来的老农妇端着粗瓷碗,一把年纪战战兢兢:“好汉,饭好了。” 男子看了眼粗瓷碗,隔着易容,萧子越都感受到他的嫌弃,没想到,他还真端起了碗。 男子挑出碗里的鸡块,嗦干净肉,吐出的鸡骨头顺势踢给院里的大黄狗。大黄狗耷拢脑袋,很是畏惧,叼了骨头,夹着尾巴飞快逃回狗窝,再没出来,半响狗窝传来讨好的呜呜声。 老农妇见男子吃的欢,又见萧子越眼巴巴地看着,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姑娘也来一碗?” 男子没说话,连干三大碗鸡汤,黄瓦钵内只剩些许黄汤,熬汤的老母鸡炖得烂,浓郁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馋得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萧子越默默咽着口水,视线止不住得往黄瓦钵瞟。 男子夹块鸡,竹筷轻轻往上一挑,鸡肉呈抛物线落体,在院内泥地又滚了两圈,最终落到萧子越脚边。 男子挑眉,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赏你的。” 萧子越脸咻地拉下来,撇开头,再也不理他。 男子拍净衣摆,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抛给老农妇,吩咐道:“收拾屋子去。” 老农妇连忙将主卧收拾出来,男子拧起绳子将萧子越拖过去,萧子越五官都扭曲了,厉呵道。 “你想干什么!” 老农妇一脸担忧,男子冷冷一笑,对准她的脖颈就是一手刀。萧子越再次陷入黑暗。 次日清晨,窗外天光大亮。 萧子越悠悠醒来,发现男子不在,绑她的绳子还有一丝松动,她一喜,手脚并用从炕上滚到地上,凑到一柄铁铲旁,铲子磨得锃光瓦亮,看得出主人甚是爱护。 她用铁铲快速磨开手上麻绳,又打开脚腕处的绳结,原地蹦了蹦,发现除了手脚麻了,并无大碍。她心中暗骂黑衣男子,蹑手蹑脚往外走。突然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萧子越脚步一顿。 回头看向屋内的蓝印花布帘。 她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萧子越蹙着眉,慢慢挑开帘布。 呃! 她吐了! 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妻两个幼童齐齐倒在血泊中,最小的男孩不到五岁!圆圆的眼睛沾满血污,眼眶青紫,瞳孔还带着稚童的天真。 该杀! 萧子越疾步而出,方走到院中便听厨房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踹开厨房门扉刹那,滚烫的鲜血正好溅到她通红的眼眸中,昨夜的老农妇被一剑枭首。苍老的头颅落到铁锅中,顺着沸水上下浮沉,眼睛瞪得老大,其中恨意滔天。 轰! 萧子越愤而出掌,被男子轻轻掠过,他速度奇快,萧子越的掌风甚至都碰不到他的衣摆。男子仿佛逗老鼠的猫,将萧子越耍得团团转。 萧子越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力!她简单的世界里,也从未面对过这般血淋淋的事实。 武者杀平民,如宰鸡鸭。 老妇人全家就像昨夜被杀的那只鸡一样,不仅没有还手之力,甚至不知道杀他们的是谁!阎王殿,糊涂鬼! 萧子越边出掌,边往外退,很快便从后厨退到院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男子片刻呆滞,反问道:“谁?” 萧子越一张俏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继而变得铁青,然后眼中露出悲愤、气恨之色,嘴唇抖了又抖,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尖怒叫吼:“老农妇一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男子勾唇,毫不在意道:“弱肉强食,自古如此,谁叫他们倒霉遇到了我。” 萧子越动作一顿,站定,目光炯炯,整个人气质大变。男子略微恍惚。 “那你记住,我杀你也是弱肉强食。”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