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魏县,官仓,耀目的火红映红了天际。空气中充满了麻袋、粮食、肉块燃烧的焦糊味。烟尘漫天,凄厉的救火声震耳欲聋。 城中所有的水车都调了过来。火势已成,水车喷出的水柱浇入火场,十足的杯水车薪。滚滚浓烟中,三十万石粮食发出无声的哀嚎。 轰!轰!轰! 硕大的巨拳从天而降,排山倒海的真劲在火场中轰然炸开,宗师境的巨大冲击波震散大火深处。萧子期化拳为掌,一掌扇去,沛然掌力轰轰隆隆朝前碾去,所过之处,屑石飞散,一切可燃物化为齑粉。 一己之力,硬生生拉出缓冲带。萧子期可以灭火,烧掉的粮食却不会回来。 萧子期脸黑如墨,眸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阴郁之色。 魏县官绅,好样的! 今夜,魏县无眠。整个魏县,上至县官下至乡绅家主,全被甲胄加身的府兵从家中拖了出来。 这帮平日高高在上的土皇帝,裹着单衣,聚集在县衙大堂的空广场上,有人低垂着头,有人双手环抱,有人交头接耳,他们眼中,有不安,有闪躲,有犹豫,唯独没有惧怕! 漠凉都尉史青一身黑甲,怀中赤色长刀在月色下,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县衙里外全是漠凉府军。原有的县兵、衙役无一例外被看守起来。 “说!” 萧子期长身而立,目沉如水,心中澎湃的杀意几乎不能自持。 高县令连连咳嗽,苍老的脸庞爬满褐色的老人斑,整个人弥漫着浓郁的病气。他一揖到底。 “老朽委实不知何事惹恼三小姐。梁州赈灾,魏县县衙不说殚精竭虑,也是全力配合。”高县令面色赤红,挺起胸膛。他话锋一转,异常激动道。 “三小姐一言不合,妄动刀兵,接管县衙,囚困官绅,究竟意欲何为!” 高县令话音刚落,被困的官绅立马跟着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各种污言秽语喷向萧子期。言如刀剑,语如利刃,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萧三小姐一介白身,凭什么囚困吾等!” “县官尤在,州府尚存,泸川萧氏想干什么!” “牝鸡司晨,国之不国,妖孽横出啊!” 砰!声音最大的盐商吕胖子被扔了出来。他趴在地砖上,鼻青脸肿,眼中布满怨毒之色。银翘揉了揉拳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全力配合!”萧子期呵呵一笑,她目光如炬,视线扫过全场,被盯住的官绅齐齐一震,刺骨的凉意袭来,不禁抖了起来。 “魏县官绅勾结叛匪,纵火烧粮,枉顾万千性命,罪大恶极,不惩不足以平民愤。现以尔等家资为抵,田产充公,粮秣罚末,有何异议!” “凭什么!” “吾等不服!” “一帮贱民死了就死了!” 夜幕下,魏县官绅彻底炸了。吵闹声鼎沸,几欲掀翻县堂。 哗!四周府兵拔刀,刀尖对准在场官绅。锋利的刀锋下,他们瞪大双眼,眸中溢满不可置信。 高县令指着萧子期,眼眶剧烈颤抖,悲戚道:“萧氏欲反乎?” 萧子期摇头,高县令徒然有了勇气,厉呵道:“萧三小姐何故陷萧氏于不仁不义之境。” 萧子期望着魏县的一县之长,这个所谓的父母官至今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说他老眼昏花,病入膏肓,可他眼浑心清,明知道魏县官绅打什么主意,不反对不制止不上报,此等庸碌无为的老官吏比贪图灾粮谋财害命的乡绅,更可恶! 萧子期挥手:“拖下去!” 高县令被拿下,现场官绅气焰一滞。 “既然各位不反对,那就即刻执行。”萧子期言出法随,府兵既至,刀在自己手里,还哔哔个屁。 刀斧加身,囚困县衙,魏县乡绅敢怒不敢言,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萧子期揉揉眉心,沉声安排:“今夜查抄魏县官绅二十一家,财物充公,粮秣入库,若有不从,就地处决,麻烦史将军了。” 史青抱拳:“诺!” 史青走后,县衙内只剩泸川萧氏的人,银翘不解问道:“小姐,你怎么知道烧粮的是魏县的大户?” 萧子期沉默不语,脸色也幽暗了几分。倒是湘南机警,明白萧子期的安排。她望着萧子期,胸中热血激荡,眸中包含着难以掩饰的崇拜。行事果决,杀伐果断,实乃雄主之像。 “是他也是他,不是他也是他。” 银翘迷迷糊糊,脑瓜里全是浆糊。她瞅小姐,又瞅瞅湘南,敢情只有自己是蠢的。 “灾粮被烧,而城中大户有粮。” 萧子期与泸川郡主萧子虞截然不同,萧子虞面冷心热,做事难免瞻前顾后,下不了死手。而萧子期说抓就抓,说杀就杀,果决狠厉,才是办大事的人。 如今形式一目了然,赈灾粮被烧,城外数万灾民嗷嗷待哺,整个魏县只有乡绅大户有粮。古语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乡绅有粮,萧子期有刀,就够了。何况他们并不无辜。 湘南对萧子期越发崇敬。匪过如筛,官过如剃,湘南自小长在市井,见惯贪官污吏,吃够了大户的苦,越小的官、越低的吏对百姓压榨的越狠,他们扒皮抽骨,恨不得从百姓的骨髓中榨出油来。 官官相护,乡绅鱼肉,帮派霸凌,大晋的最底层的百姓们苟着性命,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萧子期是湘南记忆中唯一一个将黎粟放在心上的名门,也是唯一一个将大户粮食分给小民的贵女。湘南崇拜她。 史青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他黑甲溅上几点殷红,冷峻的脸上仍旧面无表情。 “幸不辱命。魏县二十一户共查抄黄金三千两,白银五十万两,粮秣六十万石,叛贼伏诛二百三十三人,下狱家眷八百五十二人。漠凉府兵折三人,伤十一人。” “折损的府兵一人抚恤一百两,伤者送医。”萧子期沉声,“家眷贬为河工,即可启程!” 萧子期狠下心,厉声道:“有反抗者,男子格杀,女子为奴,子孙世代不得为官!”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院门外响起尖锐的嘶喊声,来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男子异常激动,正是魏县文书原业。 “三小姐,三小姐三思,乡绅动不得啊!” 原业少有贤名,见不得魏县官绅勾结倒卖赈灾粮的丑恶交易,被王县尉污蔑下狱,昨日才放出来。 “令不下县,魏县的乡镇村全靠乡绅自治,县衙运作的也是乡绅子弟。三小姐如今查抄各家,财货充公,还要将乡绅贬为河工,此乃自掘坟墓啊!” 原业神色悲恸,他所求皆为魏县,全无半分私心。三小姐高居侯府,少不更事,不知地方运作,更不知宗族的威力。如果将萧氏推到乡绅对立面,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原业是传统读书人,他忠于晋室,也忠于魏县,他心存百姓,刚正不阿,此番劝谏,实乃肺腑之言。 “火烧官仓,王氏为首,三小姐大可只诛首恶,此等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一气,岂非孽纣之辈!”原业梗着脖子,怒气腾腾。 银翘厉呵道:“大胆!你一介书吏,竟敢辱骂萧氏贵女!” 原业望着萧子期,寸步不让,乡绅动不得,至少全动不得,这是底线。来的是原业,代表的却是全县的读书人。萧子期赈灾分粮,靠得正是这批出生平民的读书人。可如今,他们也不明白。 “原生,可知官仓大火,灾粮尽焚。” 萧子期指着城外,怒火中烧,声音都在颤抖:“三十万石粮食,就因为这帮王八蛋,烧的干干净净!” “你再去县衙粮库里看看,一贫如洗,空的都特么跑老鼠!别说赈灾的粮食,留给魏县本地的平仓粮都尽数消失!” 萧子期越说越愤怒,“定西侯府早就下令,今岁大旱,梁州免赋,各地税粮就地转为平仓粮。这些都是百姓的救命粮!” “可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帮硕鼠干了些什么!官家粮库空空荡荡,自家库房却满满当当。贪得无厌!死不足惜!我没有满门抄斩,已经够给面子了,你让我只诛首恶。” 原业哑口无言,但他仍选择坚持。泸川萧氏非流寇,乡绅杀不得,家眷贬为河工更是万万不可,休说大晋,打武人立国起,就从未有过全县乡绅挖河渠之事,乡绅划武田,蕴武骨,乃武人,出生便高庶人一等。 此等折辱,乃自决于天下乡绅,万人唾骂,动摇国本,泸川萧氏担不起啊。 旭日东升,晨曦的阳光洒向魏县古老的城墙,西北方石板路,血流潺潺,映红了天际。 清晨,街道传来镣铐沉重的撞击声,此起彼伏。乌泱泱的人群低垂着头,在府兵押送下,朝城外走去。他们大多披头散发,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血迹,正是贬成河工的魏县乡绅家眷,其中不乏武人。 “且慢!” 原业领着一帮书生直直跪在犯人的前进路上。押队的是男装打扮的湘南。 “恳求州府法外开恩。” 原业到底没将萧子期名字点出来。湘南一挥手,一队府兵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书生习文,也练武,但拍马也赶不上职业抄刀的府兵,很快便被拖了下去。 原业还欲多言,湘南脱掉袜子,在原业惊恐的目光中,塞进他嘴里。 东日冉冉,金光灿灿,魏县迎来前所未有的惊天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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