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怀玉穿过月洞门,便眺望到在亭前练枪的谈洵武。 银枪宛如游龙,颇有刺穿天云之势。枪过处,习习生风,吹动一树黄叶。 “阿爹真是好枪法!”谈怀玉拍手赞叹,缓步行至谈洵武身前,递给他一方素帕。 谈洵武接过擦了擦额颈:“锻炼?” 谈怀玉不再言语,只是笑盈盈地望着谈洵武。 “听青锁说你昨日又犯病了?”谈洵武收了银枪,“今日可还好?” 谈怀玉蹙眉轻叹,俨然一副病容:“相较昨日虽是好了些,不过头还是隐隐作痛。” 谈洵武长叹一口气,沉默地走到石桌前,道:“怀玉,坐。” 谈怀玉乖巧的应声坐下。 “怀安性子顽劣莽撞,若不是你说他去了赌坊,我还真当他一整日待在书房读写圣贤。你与他完全不同,从小就乖巧懂事,让我省心。”谈洵武话锋一转,“不过你凡事却喜欢藏在心中,静如死水。” “沉稳取代朝气,这样虽好,但是过满则亏这四字真言,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谈怀玉极轻地笑了一声。 “你若是不想去相亲宴,你同我讲,我可以考虑让你不去。可你每每都以各种借口来搪塞我,总想着逃避当下,能躲一天算一天。再来你恶疾难除,却每日待在这府中,不是更加重这病情吗?” 谈怀玉收了面上的病容,皱着秀眉点了点头。 谈洵武语重心长道:“每行至边疆,我总会想起,若我身死,你该如何。这才急着张罗你去相亲,欲替你找一个臂弯……” 又是这话。 谈怀玉浅笑着听着关切之语,并替谈洵武倒了一杯清茶。 良久,谈洵武一饮而尽。 “说了这么多了,你也同我表个态。” “阿爹方才所说怀玉谨记在心。”谈怀玉抬眉,直截了当道,“那阿爹,我这几日便就不去了。” “你……”谈洵武气得说不出话。 “随你!”他猛地收了立在柱边的红缨枪,转身就走。 “多谢阿爹,阿爹慢走。”谈怀玉规矩地朝谈洵武的背影行了礼。 “小姐,将军这是答应了?”身后青锁担忧道。 “没有。但我也不去了。”谈怀玉轻笑,“不是随我吗?” 谈怀玉回屋的路上千思万想,觉得还是有失偏颇。于是对青锁道:“去跟杜姨娘说声,我要去趟柳府,约莫午前回来。” 路上提前让人下了拜帖,到柳府时正值柳文清用过膳,早早地就在院子里候着谈怀玉。 刚过月洞门,便听到柳文清同她调笑道:“怎么了,昨日还没见够我?” 谈怀玉眉眼俱笑,走向前去:“你从哪儿学来这些话。” 近了些,才看清楚了柳文清白嫩的脸上挂着巨大的乌青:“呀,你眼下怎么这么严重?” 一听这话,柳文清的眼睛立刻迸发精光,拉过谈怀玉道:“我昨夜读书至深夜,现还意犹未尽。” 听闻此言,谈怀玉有了好奇,问道:“哦?何书让你这般入迷,让我也瞧瞧。” 柳文清却是悄悄屏退了婢女,神秘地带着谈怀玉进了屋,从一处暗盒里拿出一些用丝帛包裹的书册。 “喏,我心爱之物。勉为其难借你翻阅。” 谈怀玉笑着同她道:“那怀玉便在此谢过柳姑娘了。” 接着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书册,看了几页后。突然指着某处问:“所以你是学着这话本上的话术跟我讲?” “嗯哼。”柳文清颇为骄傲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谈怀玉放下了书卷,评价道:“图文并茂,跃然纸上。” “你就看完了?”柳文清惊异于她阅书之快,“我可是接连看了好几个晚上呢。” 谈怀玉点头,沉默良久:“仅我而言,我觉得这个故事不太好。” “如何说?” 谈怀玉扼腕长叹道:“那妖女对男子动心后,总会因救他而以身犯险。最终虽是舍弃一身修为保全男子性命,可她那千年功法皆毁于一旦,太可惜了。” “怀玉,你不懂,这就是爱。因为爱,所以有勇气从头开始,这难道不伟大吗?”柳文清见谈怀玉一脸困惑,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话本嘛,不过图个乐子,纠结于此就不好了。” “不过瑕不掩瑜,两人之间的故事荡气回肠。两人经历生死险阻,还能保持初心,不顾世俗,勇敢相爱。”谈怀玉感叹,“若是我,定然不会这样。” “这还行吧。其实很多话本都这样,都成为一个模板了。”柳文清顿了顿,“你要是喜欢,我便将它们都放在你那处。” 谈怀玉眼带笑意地将书本递还给了柳文清:“忍痛割爱?” “暂时存放。”柳文清小心地包裹书本,哀叹道,“我阿娘一向不喜我读杂书,若是被逮到,我可就再也见不了明天的太阳了。” 郑重又不舍地交给谈怀玉后,猛然想起正事:“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也无大事。”然后谈怀玉向柳文清一字一句地讲述了今早之事。 柳文清摸了摸下巴:“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想法子哄谈将军免了那些相亲宴?” “有法子吗?” “这不挺简单的。”柳文清略微思索,“你不是擅长装病吗,要不试试跌打摔伤?” 谈怀玉摇摇头:“不行,我不久前才被阿爹揭穿了。他虽嘴上不说,我却知他心里应是尤为介意。若是有意跌打损伤,也实在不值一试。” “这样吧,你且安心回去,明日我定会想法子帮你。” * 翌日,谈怀玉噩梦中惊醒后,便一直心慌气短。 待到午后,青锁传来好消息。 “小姐,将军答应了。” “当真?”谈怀玉猛地从书案前起身。继而喃喃道:“可阿爹为何突然同意了?” “奴婢也只知方才柳家姑娘求见了将军后,不过说了几句话,将军便同意了。”青锁兴高采烈道。 “那文清呢?”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熟悉的声线。抬头只见一穿着鹅黄烟罗衫,发间钗了只珠花步摇的俏丽女子,笑盈盈地朝这边走来。 “怀玉,还不好好地感谢我。” 谈怀玉闻声迎接,装模作样高声道:“小女子在此谢过姑娘搭救。姑娘之恩,永生难忘,日后我结草衔环,必当重报。” 两人目光交汇,相视而笑。 接着领柳文清去了内屋,拉着她坐下:“文清是如何说服我阿爹的?” 柳文清故作神秘,手指却死缠着手帕:“天机不可泄露。” 谈怀玉轻轻地将柳文清的手指抽离,同她道:“无碍,若是不愿说那便不说。” “时间长了,你自然会知道的。”柳文清假作高深地撇开了视线。心中暗暗祈求,只愿怀玉知道真相后不要生气。 柳文清一面装作无意提起,一面观察谈怀玉动静:“对了,陈浮确今日辰时离了京。” “我未曾听闻边关有异动,怎会突然离京。”谈怀玉随口应道。 “听说是要去岚城校场练兵。” “我记得城外也有一校场,为何要去远在百里之外的岚城?” 柳文清紧盯着谈怀玉颜面:“这次不如往常,要去一个月之久。其余的我也不知了。” 谈怀玉抬头,见着柳文清探寻的目光。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那个林菁菁也去饯别了。”柳文清撇了撇嘴,心道,怀玉还真是不露神色啊。 谈怀玉见柳文清心事重重的模样,正欲开口询问,却被一人打断。 “阿姐,我来看你了。”谈怀安大大咧咧地进了屋,瞧着谈怀玉身旁的柳文清,“哟,还有客人呢?” “不知礼数。”谈怀玉嗔怪地看了一眼谈怀安,“这是柳侍郎之女,你唤她清姐姐。” “亲姐姐?”谈怀安亲昵地朝谈怀玉身边靠了靠,“我亲姐姐在这儿呢。” “那便唤我文清姐吧。”柳文清笑道。 谈怀安依言朝柳文清唤了声“文清姐”。 “你来做什么?” 谈怀安低垂着头,略有愧疚:“阿姐,前些日子皆是我气着后说的糊涂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往事不必再提。我不会将它放在心上。”谈怀玉淡淡撇了几眼谈怀安。 “那我放宽心了。”说完又谄笑道,“阿姐,最近手头缺钱,能否……” “要多少?” 谈怀安谄媚伸出了两根手指。 “你要便去找青锁吧。” 正准备欢天喜地地领钱,谈怀安忽地停住了脚步,听得谈怀玉悠然开口。 “对了,你前些日因没有缴清赌钱,已是所有赌坊的榜上人物。再加上未满十五,京城各坊皆不会再许你进出。” 谈怀安一听宛若晴天霹雳,呆滞在原地,半晌才开口。 “谁说我要去赌坊了?我不过是看中了一物件,想买来送给阿姐罢了。” 坐着安静喝茶的柳文清绷不住笑出了声。 “我知道。不过提醒你一两句。” 谈怀安忽地转过身,低头哑声道:“阿姐,你就忍心看你唯一的弟弟上了失信名单吗?”说着竟是悬泪欲滴,好似下一刻晶莹的泪珠便要夺眶而出。 看得柳文清都想替他为谈怀玉求情。 “忍心。”谈怀玉抿了一口茶,“别装了,你文清姐都快相信了。” 柳文清淡定收回了视线,又听谈怀玉幽幽启唇。 “你且收收心吧。待下回阿爹出征,届时你也定会跟着一同去往边关。” 谈怀安听了这话,整个人恍若灵魂出窍。垂头丧气地出了内屋。 “你们姐弟俩都是戏精。”柳文清指了指谈怀玉,“一个装病,一个装可怜。全都骗过了我的眼睛。” “让你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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