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怀玉道别后,就上了轿子。恰赶上夕阳西下之前回了府。 “怀安回来没有?”谈怀玉对着前来迎她的婢女道。 婢女躬身答道:“姑娘,公子一整日都待在书房里,想必定是在用心念书。” 谈怀玉皱了皱眉。谈怀安向来是不能静心读书之人,怎么可能突然转变心思。 她快步走到书房,推开门,果然已不见踪影,只剩下空晃悠的窗户。 谈洵武从来是不限制她俩的出府,为何谈怀安要掩人耳目? 思来想去,谈怀玉还是找来谈怀安身边人。 “去了青楼还是赌坊?” 那人支支吾吾,最终在青锁威逼利诱下,说出了地点。 谈怀玉收拾好正欲出门之时,正巧撞见挽手同行的谈洵武与杜笙。本欲疾步离开,却被杜笙叫住。 “此刻天色已晚,阿玉这是要去哪儿?” 谈怀玉欠身道:“杜姨娘,我正要去阳和坊。” “去赌坊做什么?”一旁的谈洵武出声。 “找怀安。”谈怀玉直直盯着谈洵武,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两人交叠的双手。 杜笙道:“他不是在看书吗?” “一早便跑了。”谈怀玉的呼吸渐渐急促。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回忆。 谈洵武加重了语气:“我真的是太过纵容他了,带回来后定要好好地教训一顿。” “你注意安全,早些回来。”他说着便牵着杜笙离去。 谈怀玉木呆地立在原地,望着两人如胶似漆的背影。 青琐见到谈怀玉不断佝偻的身影,连忙正身,触到谈怀玉的手指。 震惊道:“小姐,你手怎的这般冰冷。” 急忙差人拿了汤婆子让她抱着。 丝丝暖意渐渐透过金炉传到谈怀玉手中,可是心中的悲冷却是怎么也捂不热的。 为何他们总是那么轻易地就放下了过往? 谈怀玉拼命摇晃脑袋,想将记忆里的画面切换。 这么多年,她已经竭力克制不去想那晚,可每每见到阿爹和杜姨娘,总能让她不经意地找出那段封存的记忆。 青琐看着谈怀玉毫无血色的脸,吩咐人拿药。然后用身子抱住缩成一团的谈怀玉。 “小姐,你别怕,没事的,药马上来了。” 谈怀玉的视线慢慢模糊,心像是被巨石强压着,喘不过气来。 “小姐,哭出声来吧,你这样憋着会憋坏的。”青琐着急地说。 谈怀玉扶住一旁的门框,不停地抽噎,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到衣裙上,倔强地用手拂去脸上的泪痕。 那两人的亲密如挫骨的刀,狠慢地扎入脑中。 青琐端来乌黑的汤药,谈怀玉接过后一饮而尽。强压下反呕的欲望,深深地呼吸,渐渐掩盖了心中的悲凉。 良久,谈怀玉扶着门框慢慢起身。 “走吧。我们去寻怀安。” * 京城,阳和坊阁楼。 “我同你讲,这谈姑娘可不得了。”高成耀有意高声道。 陈浮确手中动作不减,丝毫没有理会。 高成耀却是来了精神,从木凳上起身,“唰”地打开手中折扇。 “这阳和坊本是我名下赌徒寻欢作乐的场所,鲜少有女子入坊,那谈姑娘不过只言片语便化解了守卫的阻拦,带着婢女直接入坊寻她阿弟。” “真不愧是你口中的奇女子。” “我何时这样说过?” 陈浮确看着高成耀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明白高成耀这是等着他搭腔呢。 他放下瓷杯,立马转身欲走。 “别追了,早走远了。” 陈浮确拳头捏得咯咯响,从嘴中硬生生挤出:“谁跟你说我要去追她?” “好啦,不逗你了。”高成耀拉着陈浮确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你且听我与你道来。” 陈浮确揉了揉眉头,无可奈何地听着高成耀同他说书。 “话说这阳和坊里鱼龙混杂,我便请了几个彪形大汉为守卫,旁人见着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大多会有些怯声怯气,就连谈姑娘身旁婢女都面露难色,她却是半分没有害怕,不过说了几个字就让守卫放了行。” 陈浮确忆起赏菊那日谈怀玉僵硬的身子:“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高成耀“啪”地收了折扇,在手心一拍:“这正是接下来我要同你说的。” “神神叨叨的,没少学外面说书人的那一套吧。” “还不是你嫂嫂喜欢听,我这才去学了。”说起余氏,高成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让你当听众还不用收一分茶水钱,你且知足吧。” 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可知她说了什么?” 陈浮确默不作声,淡淡地瞥了一眼兴致颇高的高成耀。 “她对那守卫说‘我阿弟还未满十五。’” 不知为何,就着高成耀的声音,陈浮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谈怀玉面上从容,内心胆怯不已的模样。 高成耀扇骨轻敲桌面,作为说书人的“醒木”,拉回了陈浮确的思绪。 “这上京赌坊面向世人,不过却有条行业隐规,那便是不许未满十五岁者行赌。谈姑娘话一出口,两边守卫自然放了行。” “你不觉得奇怪吗?”高成耀停顿几息,笑着拍拍陈浮确的肩膀,“一个从未去过赌坊的姑娘,怎么会知道这行业隐规呢?” “想想也能知道。”陈浮确毫不在意抿了口茶,“定是从别人那儿听到的。” “那你且跟我说说怡红院的隐规。” 陈浮确当下脸上泛起薄红,不再出声。 “所以才说她知之甚多。” 接着笑道:“你也知道当初为盘下这地花了我不少心血。而这阳和坊作为京中最大的赌坊,本来可以让谈姑娘吃吃找人的苦头,可她却是凭着对阿弟的了解,猜想他定是藏匿在大厅之中。” “于是她便上了扶梯……” 一绿裙娉婷身影在婢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在木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俯视瞧着楼下……” 几乎不受控制的,陈浮确脑中浮现一头戴素簪的窈窕淑女轻蹙秀眉,低头瞧着楼下正喧哗闹腾的赌徒。蓦然像是感受到有人的目光,抬眸而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他。 陈浮确又是清楚地见到谈怀玉眉尾的痣。 “她寻到了他阿弟,便下了楼走到她阿弟身前。那谈公子是吓了大跳,谈姑娘却没有生气,只是语气冷淡让他回家。” “她俩行至无人处,谈公子先发制人,先向谈姑娘解释,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并请求她不要将此事告诉谈将军。” “谈姑娘面无表情‘晚了,他们早在我出府前就已知晓。’” “谈公子反咬谈姑娘不厚道,竟去告诉谈将军。” “谈姑娘平静说出‘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浮确像是看见了谈怀玉平淡无波的双眸,听着她对谈怀安规劝时清脆的声音。 “说得很有道理是吧。”高成耀瞧着愣愣地把玩手中茶杯的陈浮确。 陈浮确糊弄地应了一声。 “谈姑娘语重心长‘如若你所说是被友人引入歧途,那为何我未见你身边友人?再来行赌之人,永无止境。你非心志坚定之人,有了一次便有二次。方才你那些解释着重于不要让阿爹知晓,可见你也并非真心悔过。’” “谈公子一副被人戳穿心思的慌张模样。” “谈姑娘又道‘你也并非无可救药,至少被人戳穿还知道惧怕羞耻。’” “谈公子听了这话便灰溜溜地先离开了,身后余下谈姑娘和她的随行婢女。” 陈浮确听完点评道:“你这个故事无甚意思,没有起伏。” 高成耀道:“别急,还没讲完呢。” “那婢女对谈姑娘道‘小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那谈姑娘说‘喝过药便没事了。’” 陈浮确执杯的手一顿,想起白天晕倒在脚边的谈怀玉。 面色红润,眉睫微颤。 与校场里不愿训练而装病晕倒的士兵如出一辙。 气得他当场就想揭穿她。 倒是不承想,这谈怀玉当真有病。 “然后那婢女又问‘小姐为何不反驳,明明就是将军先主动问起。’” “谈怀玉笑道‘本来也是从我口中说出。再说,他也奈何不了我。’” 陈浮确想到谈怀玉难得有这样的大口气,不禁失笑。余光瞥到高成耀瞧着他,一时强压嘴边的笑意。 “接着,两人便离开了阳和坊。” 高成耀又用扇骨轻敲一阵桌面,装模作样地喊出:“散场。” “这就完了?” 高成耀含笑问:“意犹未尽?” “不是。”陈浮确摇头,“你这可苦了我的嫂嫂。讲得平淡,根本没有让人继续听下去的想法。” “那你还不是听得兴致颇高。”高成耀调侃地一哂,“你脑海里难道就没有画面?” “没有。”陈浮确一口咬定。 高成耀闻言挑眉:“你还在嘴硬。我见你方才几次听得入神,还得需我这‘醒木’才能回神。” 陈浮确面不改色道:“我思及过几日要暂回校场,这才心不在焉。”又嫌弃地看了眼高成耀,“讲的不怎么样,倒是胸有成竹。” “你这回也要在校场待半月?” “一个月。” 高成耀不由担心问道:“边关可是有了异动?” 陈浮确面沉如水:“不是。” “边关苦寒,凛冬将至。近日我心中惴惴不安,早些准备,自然最好。” 高成耀犹豫片刻:“正所谓新帝上任三把火,这西梁主的第一把火先是刺激民生,第二把火又是改造旧制,这第三把火怕是会烧及边关啊。” “西梁地处北边,每至天寒地冻之时,便会有游民溜至关内,抢掠食物,屡禁不止。” 高成耀告诫:“西梁虎视眈眈,定要谨慎行事。” 窗外悬起一弯新月。街道两旁摊贩林立,不断地向着来往的百姓吆喝。 陈浮确起身拱手道:“多谢耀兄款待,那我便告辞了。” 行至木梯旁,高成耀叫住了陈浮确。 高声道:“九如,你脑海里真的全无画面?” 陈浮确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没有!” “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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