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汀离开之后的十分钟里，应繁声坐在黑暗里就看着门口的那道光，那是舒汀留下来的，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关上门。 濒死感从身体里抛离之后他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郑越的电话来得也很及时。 “应繁声，你回锦州了？” “嗯。” “你就这么撂下手里的事回来了？”郑越也是无奈，“回来就回来吧，工作你总要交接好吧？你行李也丢在省里不要了？” 他回来得很匆忙，只是在那一刻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但凡再多呆一下仿佛就要窒息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带钥匙了吗？”郑越追问道，“舒汀在家吧？” “她走了。”沉闷了许久的应繁声总算是回答了郑越的问话。 “走了？走哪儿去了？她不是还没找到新的住处吗？你不会是回来发疯给人吓走了吧？” “郑越，那些话是不是你让她给我说的？” “……什么话？”大概是被戳到了痛点，郑越不由得心虚，连回答的声音都小了些，“哎呀，管它什么话，我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你走出来……” “郑越，你不要管我，也更不必让别人来当你的说客。” 气氛严肃下来之后郑越也少了方才那一分理，可在片刻之后他转而想起已经被应繁声“驱赶”出去的舒汀，“哎哎哎，你是不是把舒汀气走了，她现在去哪儿了？” “不知道。”应繁声解释道，“我本来也没有其他意思……” 但是在那样的关头，他确实思绪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话轻话重，没有什么分寸。 “最近外面不怎么安全，你小子……”正说着郑越挂断了电话，应繁声听着他这半头话忽而涌上一股不安来，接着他拨通了舒汀的微信电话，可惜的是，并没有人接听。 郑越自然也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应繁声，还不赶紧找人去！”他在电话里骂骂咧咧一阵，“最近江堤边有流氓，警察到现在都没抓到人……” “在哪儿？哪个江堤？” “就你们小区附近啊！” 钥匙让舒汀拿走了，应繁声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转而还是利落地关上了门。郑越跟他还挂着电话，“这样吧，我去台里找她，你就在你们小区附近、江堤边找找。” “你认识她的同事吗？” “我哪认识啊！”郑越就差翻个白眼了，”大哥，要论关系深浅，你总比我好的吧！” 应繁声也不想跟郑越辩解什么了，他握着手机在小区周围跑了一大圈都没有见到舒汀的人影，数公里的江堤他寻寻找找，依旧如前。 “这个点哪哪儿都下班了，社里没人啊。” “都没有，我都找过了。”应繁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边，他挂断了郑越的电话再联系了舒汀一次，还是没有人接听。 “我说你真是的，人家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你就让别人走，你让人走哪儿去啊。”郑越在他耳旁絮絮叨叨，听得应繁声越发心烦，也逐渐多出一层内疚来。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时候再去论对错已经晚了，在江堤边坐了几分钟之后他在路边拦下的士，回了家。舒汀的电话依旧没有拨通，但等他回到小区门口时却在楼下的花坛边见到了人。 “你怎么在这儿？”二人相顾无言，应繁声在松了口气之后方才朝着她走过去，但这第一句话是舒汀说的。 她从家离开之后本是打算回饭局，但走到地铁站门口的时候又折返了回来。房间里的灯还暗着，舒汀一直以为应繁声还在情绪内耗之中，所以才选择在楼下等待“时机”。 “对不起。”应繁声先道了歉，“我没有想要赶你走，只是那个时候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如果伤害到你那我跟你道歉。” “抱歉，今天是我莽撞了。”她翻来覆去地回想过郑越的话，又重新带入了应繁声的处境，“我没有经历过你的处境，总用那么轻飘飘的几句话掩盖你身心受害的事实，确实很不理智。” 她承认自己有着语言表达的天赋，但有时候语言的偏颇是赤裸裸的伤刺，她没有感同身受，又何谈宽慰。 “忘不掉就忘不掉吧，或许可以换个方式，挤压一下它卷土重来的机会。”舒汀看了看时间，“我好饿，我请你吃晚饭怎么样？” “我请你吃吧，算我赔罪。”应繁声又道，“你还没有找到新的住处，就不用搬走了，或者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一直在这儿住着。” 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态度，生怕舒汀因为他没有分寸的话而误解了他的意思。 “房子我还在尽力找，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我会在离开的时候补上房租费的，就当我最近是在你这里租了房子。” 应繁声本是要拒绝，但转而一想或许只有交换平等了才会缓和她的拘束感，这样一来他也没再反驳什么。 “那吃什么？” “吃火锅吧。”她已经馋了好几天了，原本是打算今天大饱口福，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来的局还是泡汤了。 “那回去拿车钥匙吧。” “不用啦，我都已经踩好点了，就在附近。” 大概确实是很饿了，舒汀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就这一顿自助火锅可算是都是让她吃回了本，反观应繁声倒是胃口轻减。 “嗯……那个，郑越的话你不要太在意，他的初衷确实是想你赶紧走出伤痛，虽然有时候很难做到跟你共情。”想到这一层后舒汀开始给郑越说好话。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他是豁达热心肠，这是掩藏于他外显情绪下的内核，如郑越所说，他确实心软，这一点舒汀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 “知道你是心软的神啦。”她弯了嘴角，又起身去拿来一份虾滑。 应繁声还是不自觉地看进她的酒窝里了，细细回想，好像前几天跟她见面之后并没有见到她如此开心的面容。 结束了晚餐舒汀摸着肚皮钻进了蛋糕店，“这会儿打折哎，要不要吃点甜的？” 她杂七杂八地买了一堆，掏出一份泡芙递给应繁声，“尝尝？” 他不爱吃甜的，但也给了面子并没有拒绝。 “正好填一下冰箱里的空缺……嗯明天我去超市逛逛。” “这个你不用管，吃什么我会准备好的。” “那怎么行，我总不能一直白嫖。” “那随你吧。”争到最后应繁声服了软。 “对了，我怎么没见你的行李？” “还留在省里的，我让我同事帮我捎回来吧。”他走得很匆忙，甚至连手机充电线都没有带。 舒汀并没有过问他这次情绪崩盘的具体原因——准确地说她以后都不会再问了，也不会再试着去说什么宽慰他的话，既然这么久都纾解不了，那她的话无非是来添堵的。 回家之后应繁声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修理热水器，“今天先凑合用一下吧，得换个零件，今晚上是买不到了。” “没关系，烧水也行。”这样的环境她早适应了，再不行就退一步，无非是回到以前。 简单地收整了留在客厅里的行李，舒汀继续筛选合适的房源。应繁声目前居住的小区实际上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要以她自己的薪资水准来看，她是断然不会选择这里，这也让她对已经说好的房租费有点担忧。 “房子的话不用着急，真的选中合适的地方一定要先踩好点打听清楚。”应繁声就站在她身后，“房租你看着给就行，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好像考虑到了她的顾虑，一席话说得舒汀全然释放了头顶的压力。 “你给我了一种我在打劫你的感觉。” 应繁声笑了笑，“物质方面我不缺，也不在意。”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坏人也未必能做出以命换命的事，况且，我专收拾坏人。”他又道，“你我力量悬殊，我不吃亏，你应该也会担忧的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是在刻意放松你的戒备心，相反你也应该时刻保持警惕，就当我是跟你合租的陌生人一样。” 他考虑得十分周全，周全到舒汀都难免红了脸。 “举手之劳，算我感谢你头一次在滨江广场救了我。” 平衡对等的交换彻底打消了舒汀潜藏的顾虑，她松了一口气，关上电脑之后便起身往浴室走去。 应繁声的镇定是让舒汀都有些吃惊，也难怪在郑越眼里，这个人确实足够优秀。 跟周畅确认了今晚请客吃饭的花费之后她拨通了金伊琳的视频电话。被人跟踪的事舒汀并没有向她透露，但金伊琳看到她周围的装潢便也发现她换了居住地点。 “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我现在是借助在别人家里。” “谁？同事？” “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是那个警察吗？”金伊琳猜中了人，却并不知道其中内情，舒汀只是点头草草地盖过了这件事。 “小汀是不是该开窍啦？”金伊琳笑得开心，试探性的话戳中了舒汀的心窝，但转眼什么念头都被她打消掉了，“别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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