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在55号里的所有人红红火火地过了个年之后，这栋小洋楼终于平静下来。 黎途洗完澡，熄掉灯躺在床上，翻着这天晚上自己和赵空原的聊天记录。不是赵空原聊郑夕宁，黎途敷衍地回应几句，就是两人一起骂张知特，或将游戏截图传来传去。 他毫无睡意，记录翻着翻着，他又看见那段提及颜寒的聊天记录。 黎途滑动屏幕的手指停顿了下，退出与赵空原的对话框，鬼使神差地，在列表里找到颜寒，点开她的头像。 他给她的备注就是全名，姑娘的头像很简单，不过一张浅蓝色的纯色图片。背景是漆黑的夜空，看上去不像是网图，是自己拍摄的，黑幕里星星点点。 要不是今天晚上点进她的主页，或许黎途还不会知道，原来颜寒的Q.Q昵称是“。”。 “……” 可他的昵称是“，”啊。 黎途皱了皱眉。这两个名字有歧义啊。 但他转念一想：别自恋了，又不是所有女孩都会费尽心思去和你取个情侣昵称。 更何况对方是颜寒，那个自带光芒又特别努力的人。黎途觉得颜寒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看上他，毕竟他只不过空有外表，理科好也只是因为有天赋，他其实非常好吃懒做，脾气也差。 “……” 黎途忽然放下手机。 他干嘛要考虑这个问题。 赶紧睡赶紧睡。 黎途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侧过身，眯了一会儿。但很快他又睁开眼睛，因为他只要一闭眼就想起几小时前和黎城的争吵。 他重又翻过来，仰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 自从分班以来，他和黎城不停地发生或大或小的争吵，全都是关于前程的问题。 他发现他身边的人，好像对未来都有很清晰的规划。赵空原想学音乐，他跟颜寒一样，待在文化班却走艺考这条路。徐佑成绩不赖，选的也是大理，他想去读计算机专业。 林迟更不用说，高三段英语最牛的就是他，他立志要做翻译官。 至于郑夕宁和颜寒，这两位的目标也很明确，一个学美术，一个学舞蹈，都在为自己想要的未来努力。 只有他。 黎途胸膛起伏，做了个深呼吸。 只有他还在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即便每次都会和黎城争辩，但吵完架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会踌躇，究竟要选择现实，还是选择理想。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坐在微光中却很耀眼的身影。黎途猛地翻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他打开Q.Q，点进与颜寒的对话框。 或许，她能给他一点帮助。 一进入聊天界面，她的个性签名立刻弹了出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他们在加上Q.Q之后就没说过话，甚至连交换备注的环节都没有。黎途忘记他们当初是因为什么加上了好友，也没怎么注意过颜寒的动态。 她好像不怎么发动态。 黎途打下一句话：有个问题想请教。 发出去后，他顺便去她的空间逛了下。 “……” 里面压根什么也没有。姑娘没有特意设置可见范围，她是真的，真的一条也没发过。 黎途没见过这种女生。他长这么大，身边的女生的动态大多数都很丰富，要么就是小清新，发发旅游照或抒发一下当时的心情，写些中二的文案，要么就是各种出去玩，晒很潮的穿搭和妆容。 55号小洋楼这个房间里最后的一缕光被黎途摁灭，少年闭上了眼睛。而天来巷，少女因为手机屏幕的亮起而睁开眼。 【lt：有个问题想请教。】 颜寒原先是侧躺在床上的，这乍一看，她便腾地坐起来。 他从来没有主动给她发过信息。 更别说，在深夜。 【lt：有个问题想请教。】 【lt：如果你睡了也没事，明天回复我。】 【lt：可能会有点没头没脑。是你的话，你会选择用十六元买月亮，还是用浪漫买月亮？】 颜寒仔细思考了一下，回复：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黎途没有睡，听到手机来信息的铃声，他边睁眼边摸手机。 【，：还没睡？】 【，：就遇到困难了呗，你这么有思想，帮我一下？】 颜寒立刻捕捉到。 【。：你和你爸爸又吵架了？】 【lt：聪明……】 她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在床上靠得更舒服一些，嘴角弯着。 【。：我觉得，我应该会用浪漫买月亮。你觉得十六元真的能买下月亮吗？这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并不现实。但如果换做是浪漫的话，那我们本身就能成为月亮，因为我们为之努力过，我们在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就多了一层。比如说在黑暗里照亮别人前行的路，在磅礴大雨里做模糊但给人希望的光。这样可能过于感性，但也是在为自己和这个世界搏。】 如果换一个人，颜寒也许不会这么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毕竟她脑袋里那些荒谬的想法，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共感。她知道这些中二的话讲出来会有些丢人，所以就补了一句。 【。：你信这些吗？只不过是些空想，别太当真。】 几秒钟后，那边回复过来。 【lt：不只是为自己吗？我没想到这层。】 【lt：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啊，别这么不自信，相信自己好吗。】 颜寒看着屏幕，愣了下。她觉得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但完全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到过。可能是在哪本书里看过吧，颜寒想。但心里为什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动？这种感觉她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拥有过，她的身体似乎与它久别重逢了。 【。：也可以为自己啊，你会发现你在为自己拼搏的时候，世界也变得更好了。就拿成绩打比方吧，你把你没把握的题目写出来了，而且答案也是对的，那你就会有成就感不是吗？也因为这个小小的改变，世界上可能就会多出一个在这个领域闪闪发光的人才，为人类做出伟大贡献。】 【。：简单点来说，其实就是坚持自我而为之努力啦，我说得可能太大了点。】 过了许久，那边才回过来。 【lt：醍醐灌顶了，谢谢小鸟小姐，早点睡吧。】 【lt：晚安。】 颜寒忽然把手机扔掉了。 他！他居然和她说晚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颜寒抱着头，对着在黑暗里显得特别亮的屏幕，瞪大了眼。 从来没有，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他今晚居然主动给她发了信息，还和她说了晚安！ 晚安在她这儿，已经算是非常暧昧的举动了。 颜寒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 是她最近露出了什么马脚吗？难道被他发现了？他不会是在用这种暧昧的方式试探她吧？ 不会吧？肯定不是的吧？ 颜寒开始胡思乱想，直到手机自动息屏，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消失。她眼眸因此闪了闪，正打算伸手去拿，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眼瞎看错了，结果手机又自动亮了起来。 她再次猛地蜷缩到了床头。 冷静须臾，颜寒凑过去看了看弹窗上的信息。 只不过是浏览器给她推送了一条社会新闻。 “……” 虚惊一场。 颜寒这才敢去拿手机，点开Q.Q。黎途的动漫头像已经暗了下去，他下线了。 她这才放心下来，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没有回复他。颜寒点进黎途的账号主页。 他的头像是张戴帽子的黑羽快斗，米白色的帽子下是张邪笑的嘴。背景是张英吉利海峡，整体色调暗淡。底下没有个性签名，除了性别为男，没有其他任何信息。他也很少发动态，只不过偶尔发张战绩很好的游戏截图。 颜寒发现黎途是个内热外冷的男生。要不是因为郑夕宁和赵空原在一起，她和黎途在头脑风暴比赛之后还能有意外的交集，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了解到他除外表冷淡之外，热烈又蓬勃的内里。 这天晚上颜寒睡得很好，次日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早就因为生物钟而在五点半醒过来了。初二早上，颜寒借着这股懒劲同样睡到很晚。 颜德远难得没有一直在她门外叫她起床，颜寒起床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阳光已经洋洋洒洒逼进了半个客厅。 颜德远大概是带奶奶出门晒太阳去了。颜寒在厨房发现了他们留给自己的早餐，她洗漱完过后便拿着手机坐下来，一边玩手机一边吃饭。吃到一半，Q.Q弹出消息。 赵空原在群里发了信息。 【原：大家今天什么安排？】 【NInNIn：没什么安排啊，待家里呗。诶，陈油条有没有给你们班布置那个生物观察笔记啊？我要烦死了，假期就这么几天，谁有空去观察大自然？】 陈油条是学生们给级段生物老师起的外号，因为每次轮到他上早上第一节课时，他都顶着油光发亮的地中海发型，抱着几本资料和一袋油条，趿拉着拖鞋进教室。 【。：可是你昨天不是和赵空原出去玩了嘛，在山里没看见植物？】 郑夕宁：“......” 宝贝，谁跟男朋友约会还观察植物？ 【原：没安排？你们初二都不去外婆家的吗？我今天被我妈逼着去外婆家，有那么多长辈还有小屁孩，我要疯了。】 外婆家...... 颜寒看着手机屏幕的眼睛闪了闪，下意识把手机放了下来，连着喝了好几口热牛奶。 她没有外婆。 郑夕宁显然知道赵空原说错了话，连忙制止他。 【NInNIn：你赶紧闭嘴吧。】 可赵空原完全意识不到。 【原：我想问你们去不去城南的老街玩，听说今天那边有庙会。】 【原：我真不想去乡下，如果你们出来的话，我就有理由拒绝我妈了。】 【原：那些亲戚舌头一个比一个长，给压岁钱也不爽快。小孩也讨厌，你们知道多离谱吗？去年，我还在上厕所呢，那几个小孩就把门给我打开，还骗大人说我晕倒了。我根本来不及穿裤子，一群人就冲过来全部围在厕所门口！！】 郑夕宁知道颜寒对这类事情比较敏感，赶紧转移话题。 【NInNIn：你赶紧闭嘴吧，这些糗事你居然在你女朋友面前讲？你把我当什么？】 【原：宝，我这是和你共存在，你不会因为你男朋友有糗事就不爱他了吧？一定不会的吧，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宁宁公主？】 颜寒就差把嘴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赵空原这句话倒是将她心中那点小难过全部横扫在外。她在群里发了个呕吐的表情。 【NInNIn：滚......】 【NInNIn：黎途呢？万人迷赶紧出来发表感言，有这么油的兄弟你恶不恶心。】 黎途没有回复，要换做平时，他肯定第一个跳出来损赵空原。颜寒点进群成员列表，再点击黎途的主页，发现他并不在线。 【。：他不在线诶。】 【原：别找他了，他这两天都是死的，我找过好多次。】 【。：他过年不看手机的吗？】 【原：也不是这么说，黎途不回信息就那么几个原因，要么在拉屎，要么在打游戏，最后一种可能就是，手机被他爸管着了。】 颜寒之前知道黎途和他爸爸关系不好，但他毕竟也是高中生了，家长居然还会把手机收走吗？更何况，黎途的学习成绩那么好，现在还是春节假期，家长没有管控手机的道理啊。 【NInNIN：这么惨？大过年的没有手机。】 【原：所以你们出不出来啊！赶紧救我于水火之中！】 于是乎，两个姑娘在傍晚时分相约出门，到了城南老街。她们到达之后，没等多久，老远便看见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高大男生，顶着一头银发朝她们跑过来。 颜寒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染的头发？” 郑夕宁倒是已经习惯了，但颜寒问起来，她忽然觉得有些丢脸，别扭地说：“就，一放假就染了呗。” 赵空原小跑着来到她们面前，笑嘻嘻的。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但颜寒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他，脱口而出： “你是鹦鹉吗？” 赵空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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