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种阴沉沉的天气，我只想听点儿有趣的八卦来打发时间，没想到雪上加霜了……”明知道刚才的是故事，但桑绮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是猛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茶，“哎呦，总算来个有意思的了—— 我来说说我的意外惊喜。那年情人节，我早早预备了礼物，是她一直想要的水晶天鹅摆件。但为了玩惊喜，那天吃过晚饭后，我特意找茬，寻了个借口和她吵起架来。我们一路争执到停车场，她刚要坐上副驾驶座，我就赌气地说让她坐后排座位去。 其实是因为，水晶天鹅装在礼盒里，就摆在后座上。 我期待着她一打开后车门就会露出惊喜的笑容，但实则却是…… 黑灯瞎火，她看也没看就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了进去。用力过猛，直接压扁了礼盒，里头的水晶天鹅粉身碎骨不说，天鹅脖子还扎进了她的屁股里…… 那天晚上，我们是在医院的急诊处度过的。” 众人于是纷纷笑起，桑绮笑得飙泪，边擦边念道，“幸好女友大度，原谅了我的意外惊喜。凌晨我扶着她从医院出来，生怕她要和我分手。但她只是苦笑着说‘算了，心意到就行了。’ 后来我们就结婚了。现在女儿都能打酱油了。” “真是个温馨的结局，”老杨都动容了，“说得很好，心意是最重要的。想当初我年轻时，也给老婆搞过惊喜，也有不少弄巧成拙的时候。” “哦？”霍文涛好奇。 “比如有一次，我脑子一热说要做顿惊喜大餐给她吃，结果闹得两人双双拉肚子，轮流蹲厕所，还差点儿为了抢厕所吵起来。”老杨苦笑，“不过等缓过劲儿来，她也说了类似的话——心意到就行了，至于做饭，以后还是交给她吧。” “杨叔，”霍文涛笑了，“我强烈怀疑，你是故意的。” 老杨不动声色地扬眉，“表外甥，可别乱说啊！”嘿嘿，年轻人看破不说呗。 气氛愉悦，众人都乐呵呵之际，连小林姑娘都笑吟吟地贡献起自己的八卦来，“那我也来说一个吧……”于是她清清嗓子， “前阵子，亲戚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这对我而言简直家常便饭了。” “我知道。”霍文涛点头，那次他还批了三小时的带薪假给她去相亲，“那人如何？” “一个长相尚可，家境尚可，各方面都算不错的男人。”小林双手一摊，“虽然我们聊得也不算投缘，但他倒是挺热情的，一直在努力推进话题。他说对我的情况很满意，希望能多相处。” “那很好啊。”桑绮道。 小林顿了顿，继续，“于是我们又见了第二次，边走边聊时，他问我喜欢小孩子吗？我说挺喜欢的。他说他也喜欢小孩子，但女性生孩子的话，对身体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比如身材走神，器官变形，面容衰老等等。他会很心疼的。” “……这算是体贴吗？”霍文涛皱眉，“可你们才见了第二次，他的体贴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小林点头，低头喝一口红茶，却露出一副宛若醉酒般迷茫的笑容，“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随口‘嗯嗯’着。然后，他带着我停留在一家幼儿园门口，指着正在操场上玩游戏的一群孩子，对我说——‘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你不用辛苦替我生孩子了，因为我前女友已经替我生了两个了。你看到那对穿红色运动服的龙凤胎了吗，是不是很可爱？要知道我前女友生完孩子后，简直老得不能见人。而现在，你可以不用经历这些就能直接当妈妈了，是不是很惊喜？’” 小林姑娘说完，自顾自地笑起，片刻后才发现周遭人统统没有笑。 “怎么了，不好笑吗？”她尴尬地眨了眨眼。 “你的亲戚没告诉你，那男人带俩娃吗？”桑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用眼神告诉她——一点儿也不好笑。 小林苦笑一声，“介绍人知道，但打算让男方自己和我说……兴许在介绍人眼里，我也只能匹配这样的男人了吧……” 今天的红茶里是加了酒精吗，还是窗外哗啦啦的风雨声起到了催眠作用？小林说罢，自己都诧异得闭了嘴——她原本只打算贡献八卦让大家乐一乐，才没想把丧气的心底话说出口。 其实，她也曾为此生气过，也与亲戚争辩过。 但亲戚一派理所当然，“志芳啊，你自己的条件自己清楚。你长得一般，工作更一般。阿姨我从你二十出头就帮你介绍，也不是没介绍过条件好的。是你自己一个也没把握住。岁月不饶人，过几天你也三十岁了吧，连青春都剩得不多了，总不见得还指望阿姨给你介绍像前几年那样的男人了吧。其实这次这个，除了带孩子之外，其他条件不错啊！有车有房有存款，对你来说都能算是惊喜了。阿姨的心意，你得懂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已经跌价了，怪不得旁人。 那时的小林一时无语，她恍然想起那份没拆开的礼物，上面那行明晃晃的大字简直刺眼—— 这是一份意外惊喜，祝三十岁的你生日快乐。 她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她笃定，那绝对是一份裹着惊喜之名的‘惊吓’罢了。 于是小林抿紧嘴角，面对亲戚的冷嘲热讽，她勉强说了一句， “好……阿姨，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以后也不用麻烦你，勉强挤出心意给我了。” ……………… 书店外依旧风雨交加，虽然天气预报说很快就能停歇，但似乎大家都不太相信。霍文涛终于憋不住，把他准备的惊喜坦白了， “好吧，其实今晚我预定了很红的米其林餐厅，还是靠露台的景观位。但现在看来是去不成了：刚才餐厅发来通知，露台被积水淹了……” “哦，”桑绮的眼眸亮若星辰，面露惊喜，但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她靠过去，声音甜丝丝的，“没关系，心意到就好。” 小林和老杨见状，纷纷一副‘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到’的表情。但其实小林心里明白，风雨过后，老杨回家还能与杨太太抓紧时间，过上七夕的尾巴。孤零零做单身狗的，从来就只有小林罢了。 她心下不由失落，但在众人面前又强打精神。此刻大家做完闭店工作，都三三两两地待在一楼，小林就说， “看来还得等一阵儿，我去吧台给大家拿点零食吧。” 她一转身，却忽然看见密密麻麻的花朵被拍在了玻璃门上！她错愕得惊呼一声，还以为是附近的花坛被台风连根拔起，吹翻在大门上了！但仔细一看，不对啊，附近花坛哪儿有栽种这么娇艳欲滴的黄玫瑰？任凭被风吹雨打，都难掩这些花朵的娇贵之色。 哎呦喂，黄玫瑰的后面还探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这画面简直比今晚陆博的故事还要惊悚！ 所幸那落汤鸡般的男人推门进来，伸手擦了擦满面的雨水，“抱歉，我是xx花艺店的派送员。真不好意思，取花时明明没下这么大的雨，配送这一路上，雨忽然大得吓人，我骑着电瓶车连路都看不清楚，不得已停下来找了个地方等一等。这束花也……也被风吹得散架了……真的很抱歉，谁是订花的霍文涛先生？如果你这边拒签的话，我也理解……我这边可以配合你向店家申请退款……虽然我可能也得被扣钱……” 他说得可怜兮兮，整个人也如同那束黄玫瑰般狼狈不堪。 霍文涛无语地接过散架的花束，但终究不忍责怪，只摆摆手道，“交给我就行，辛苦了。” 派送员大大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走了。 见桑绮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小林姑娘忍俊不禁，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没事，心意到就行了，不是吗？” 桑绮于是回眸看着她，语出惊人道，“对，心意到就行了，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啊！”说罢，她从霍文涛手里接过花束，竟转手递进了小林姑娘的怀里，笑吟吟道，“林志芳小姐，祝你生日快乐！” 天气预报竟然准了一回，窗外的风雨真的停歇了。在静谧的书店里，忽然响起了一阵‘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声，音质不太理想，因为那是从老杨手机的扬声器里播放出来的。 老杨笑呵呵道，“应个景，小林，生日快乐。” 小林姑娘的衣服，不可避免地被花束打湿了，她的眼角也湿润起来，“……这是，送给我的？” 霍文涛点点头，“昨天打电话改颜色时被你听见了，我还紧张了一下。我们毕竟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顶多带点儿多年共事的友情，所以红玫瑰不太合适。” “可，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小林的声音哽咽了。 “你毕竟已经在书店工作八年了。”霍文涛一派理所当然。 但桑绮却坏心眼地拆他的台，“他这个做老板的才没注意到呢。是我无意中看见你的快递，一时好奇，就让霍文涛翻了你的员工合同。” 老杨适时打趣道，“小林，你得理解。这么多年来，我这个表外甥也就只对一个女孩儿的生日过目不忘过，后来还娶了她做老婆。至于其他姑娘的生日，他是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桑绮被这话闹得红了脸，“哎呦，总之这回，他作为老板也是上心了。风大雨大时，他还偷偷联系过好几次店家，问花还送不送呢。” 迎着小林的目光，霍文涛只目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但耳边的一抹淡红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好意思。于是他很快转移话题， “雨居然真的停了，虽然米其林餐厅去不了，但随便找家餐厅吃个饭还是可以的。要不要一起？” 老杨率先回答，“我就算了，你表舅妈做了菜在家等我呢。” 小林姑娘也识趣道，“我也算了，才不做你俩的电灯泡呢。” 于是乎，在这个七夕节的夜晚，老板夫妻手牵手，恩恩爱爱地觅食去了。老杨乐呵呵地和杨太太通着电话，也走了。小林姑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收拾了众人的杯碟，随即捧起那束摇摇欲坠的黄玫瑰，锁门离开。 月明星稀之下，她依旧是一个人，却已然不觉得孤零零了。 没错，全世界都仿佛被爱情包裹，但她也并没有被撇在门外—— 因为似乎有一种比爱情更醇厚的感情，把她，和书店的众人联系在了一起。 胸口泛着一股暖意，在路过街口的垃圾桶时，她从包里掏出那个快递盒，轻巧地丢了进去。 ……………… 先别划走，本次的故事还有一个小小的结尾。 隔天下午，桑绮好奇地问小林姑娘，“对了，之前那个印着‘三十岁生日快乐’的快递盒，里面究竟是什么呀？” 小林正清洗榨汁机，“相亲网站送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呀？我猜，不是充值优惠券，就是那些怎么都推销不出去的男士资料罢了。我都没打开，直接丢了。” 适时，小林的手机响了起来，竟是相亲网站的客服，“您好，林志芳小姐，之前我们给您快递了一份礼物，请问收到了没？” “嗯……”小林敷衍几句就想挂断，岂料对方说， “您是中奖的幸运客户，里面那份赫娜品牌价值一千元的护肤体验装，用完之后能否在线填写一下反馈单？” “等等……什么？你说里面是价值一千块的护肤品？” “是呀，是我们网站的一点心意，您还没拆开看吗？林小姐？” 好吧，幸运用户林小姐虽然嘴上说着，“心，心意到就好……”但实则已经懊恼得恨不得去翻昨天的垃圾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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