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远城,监牢之中。
四下阴冷,不时有似人非人的痛苦嘶吼声从中传出。
苏婉儿身穿红色棉质长袍,遮挡住了曼妙的身姿。
听见这声音,不由将头上的红色兜帽压低了几分,遮挡住了慌张的俏脸。
环顾四周,阴暗闭塞,却不由心中有些不自在。
脚下莲步也加快了几分。
靠近了张贲身旁,才觉心安几分。
“张公,怎么带妾来这大牢之中?”
苏婉儿从小长在高阁深闺之中,连小猫小狗受伤都见不得。
何曾见过这般阴冷景象。
张贲神色如常,也知苏婉儿心中不安,但也只是淡然开口。
“你可还记得昨日在书房与我说的话?”
“妾记得,是关于四县十二乡之话……”
苏婉儿下意识开口。
张贲突然停下脚步,苏婉儿一下子撞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俏脸霎时涨得通红。
“到了。”
就在这时,张贲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几处牢房。
“正如你此前所说,辽中、祁门两府可能夺下四县十二乡。
的确如你所言,他们当真动了手。
若是当初我没有安排人提前驻守,纵然这一战依旧可胜,但他们若逃至四县之中死守,其中百姓定然死伤惨重。
但有了你的提醒。
我命凤远府都尉刘仲带四千余人前去驻守,最终四县十二乡中百姓毫发未损。
最终我们杀敌万余人,生擒近两万。
这所关押之人,便是他们带队的十余名校尉。”
听闻此言,苏婉儿立刻瞪圆了双眸。
她从不曾想过,自己一句话,竟然在战场上会有如此深远影响。
下意识看去,她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看见了在阴暗之中一双双惶恐的眼神。
心中不由一颤。
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心生惶恐之意。
“妾、妾无意害他们至此……”
张贲回头看向神色慌张如同小*的苏婉儿,一阵摇头。
“这是他们自找的,当然不怪你。
我只是想让你看到,你的建议,助我更为轻易的拿下了他们。
这其实,免了更多伤亡。
而凤远城此时张灯结彩,欢声笑语。
也都多亏了你。”
苏婉儿瞪圆了双眸。
眼中的惶恐逐渐退去。
她在来时,路上也看到了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
此刻听见张公如此说,却不由心中震撼。
‘我也帮到了他们?’
张
贲目光如灼,似是能看穿苏婉儿的内心。
适时开口。
“你也帮到了这凤远城中百姓。”
话锋一转。
“我已经给宁国道吩咐过,若是以后你前去找他,哪怕我不在,也要将你奉若上宾。
日后,一旦凤远有任何战事,你皆有开口劝谏之能。
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张贲说着,深深的看了眼依旧还陷入震惊中的苏婉儿。
目光深邃。
经过这几日相处,他看得出苏婉儿的聪明才智。
自己必定在平定锦州之后,重归帝都!
到那时,在锦州,自己只信得过宁国道和都尉刘仲。
但这两人,一人只懂得治理,却不懂得军事。
一人只懂得杀敌破阵,却不懂谋略。
尚缺一人,出谋划策。
苏婉儿,便是这最佳人选!
苏婉儿本就是聪慧至极,虽然刚来到这里心下不安,有些慌乱。
此刻听闻张贲之话,如何能听不出是何意。
心中却莫名有几分失落。
“张公,妾其实想……”
苏婉儿红唇微张,正欲开口。
却已经有手下来报。
“张公,宁太守那边有收获,想请您过去……”
张贲闻言点头,没再给苏婉儿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去。
“送苏小姐回老宅。”
“……是!”
……
凤远府,监牢深处。
辽中府刺史李广纵然穿着一身白色囚服,但却面容倨傲。
哪怕面前坐着掌握着他性命的凤远府太守宁国道,却依旧没有分毫慌张之色。
反而环顾四周,扫过几名凤远兵士,冷笑一声。
“宁太守,如今你凤远城已经被攻破了吧?
你现在来此处逼问我?
是想要让我认罪,好让你给周都尉等人扣上谋反之罪,意欲做最后的反扑?
可笑至极!
我们能如此大举进攻凤远,难道还怕你扣下谋逆之罪不成?
只要拿下凤远,怎么给上面汇报,那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所以,我奉劝你,还是少花心思在我身上。
倒不如现在就赶紧带着家眷逃了吧。
兴许还能活命。”
李广讥讽连连,倨傲到了极点。
在他看来,虽然宁国道还坐在这里,但凤远城定然早已里应外合被攻破!
再要不了几个小时,周易定然会带人杀到这里!
故,宁国道根本不敢动自己!
“李广,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冥顽不明?!
气煞我也!”
宁国道闻言气
得脸色涨红,双眼紧紧盯着李广。
早在手下长史赵泽远死于李广手下阿战手中,他就恨上了李广。
只不过之前一直顾不上,如今有张公神勇无双,只用几个小时就大战告捷,自然战事一平便赶来了这里。
就在刚刚,他已经从被抓的祁门府副都尉楚烈口中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不过,尚且不够。
还需要李广佐证。
最好,能查明一切缘由!
加上张公也来了这监牢之中,此时正是立功的时候。
恨不得立刻就从李广口中撬出一切消息。
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广就已经嚣张到了如此地步,反唇相讥!
怒火中烧。
“李广,你当真以为周易能带人攻下凤远?
你才是可笑至极!
周易不过是个酒囊饭袋!
这场战事刚一开始,他就已经被张公一枪戳死!
当场毙命!
张公勇猛无双,带五百凤远骑兵,将你辽中、祁门两府士兵追杀至城外。
你没见,辽中、祁门两府兵将惶惶如丧家之犬!
他们如何是张公的对手?!
而后,张公联合都尉刘仲,前后包围,已在太阳落山之前便将副都尉楚烈在内的一万八千余名兵将抓获。
如今战事已平,我才来此。
你竟然还如此口出狂言?!
别忘了,谋逆之罪,你是死罪难免!
但还是奉劝你一句,若是不想生不如死,就给我老实交代!”
宁国道猛地一拍桌子,暴呵一声。
谁料,李广依旧不信,讥笑不已。
“装什么装。
你宁国道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同为锦州官员,谁还不知道谁?
你别的本事没有,装模作样倒是有一套!
还五百凤远骑兵追杀两府士兵至城外?
你开什么玩笑!
我两府士兵加起来足足三万多!
一人一口吐沫都将你五百骑兵订死在地上!
张贲就算勇猛,你凤远城内又有多少士兵可供调遣?
想以八千对三万?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李广语气嚣张狂放,说着更是一瞪宁国道。
“这监牢之外怕是已经有我两府大军赶到。
该我奉劝你一句,现在放了我,我可留你一个全尸!
但若是一旦等我的人赶到,我定让你将你剁碎了喂……”
谁料,话未说完。
声音戛然而止。
宁国道本来还气得要命,此刻见到李广盯着自己身后,神色惊恐,不由一怔。
但随后便反应了过来。
立刻转身,恭敬下跪。
“下官拜见张公!”
四周守卫立刻跪伏一片,同样开口附和。
“拜见张公!”
来人,正是张贲!
在一片高呼声之中,以及李广如同见鬼的惶恐神色面前,张贲迈步走入监牢之中。
对视上李广那双震惊的双眼,不由淡然开口。
“李广,你刚刚所说之话,我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事到如今,你还寄希望于周易?
那我只能说,你信错了人。
一个酒囊饭袋,也配与我交手?”
此言一出,李广终于反应过来,满脸惊骇之色,几番变化。
正欲开口。
但声音刚欲发出,却瞬间如同被抓住了脖子的鸡!
戛然而止。
只有“咕……咕……”的喉咙之声传来。
他的双眼圆瞪,盯着张贲背后一道身影,如遭雷击!
就在刚刚,张贲不过淡然迈步。
立刻露出后方一道身影。
对方穿着和李广同款的白色囚服,披头散发,狼狈不已。
和张贲呈现鲜明对比。
不是别人,正是副都尉楚烈!
霎时间,这场战事,在此刻随着张贲这个统帅完好出现,以及楚烈沦为阶下囚,再无任何幻想的空间。
终于,在李广惶恐之际,张贲再度开口。
肃杀之意立刻四溢!
“战事已平!
但两府三万余兵将,或被生擒,或沦为亡魂。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意欲谋反所致!
事到如今,辽中刺史李广,你还不俯首认罪,更待何时?!”
李广闻言,大脑嗡鸣一声,脸色苍白,如丧考妣。
完了!
彻底完了!
三万余大军进攻凤远,加上早有徐茂才安排的守城军里应外合。
杀入城中,如探囊取物。
但谁知道,竟然败了?!
甚至,张贲身上连任何一点伤势都没有?!
这场仗。
败得体无完肤啊!
心如死灰。
李广整个人从椅子上瞬间软倒在地。
再不敢有任何侥幸,匍匐跪地,疯狂磕头求饶。
“下官知错,下官知错啊!”
张贲闻言,眼中冷冽之意闪烁。
“既已知错,将一切如实招来!
胆敢有半分隐瞒,叫你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李广浑身颤抖如同筛糠。
至此,再无任何侥幸心理。
为求活命,急忙开口。
“我不过是依令行事。
这一切并非是我所指使的。
我、我根本没有
这个胆量啊!
三年前,便有人秘密联系我,想要让我臣服于他们。
我不从,他们便以我一家老小性命威胁。
不得已,我只好虚与委蛇。
后来竟然得知,他们乃是大理寺之人!
更有天大阴谋。
那时候我虽然心中惶恐,但已经上了这条贼船,却也已经身不由己。
故,我只能配合他们,将整个辽中府几名要员,掌管政务的辽中太守蒋毅,以及都尉周易全都拉到大理寺手下。
之后,一切相安无事,我还以为此事就此了结。
谁知,几日前,我得到大理寺的密令,让我全权配合大理寺少卿徐茂才,重夺凤远!
我、我也无可奈何。
此后发生的事情,张公也都清楚。
您发来的命令与暗信,我都收到了,但徐茂才却也传来命令,让我假意前来,实则带兵,力求一举拿下凤远!
这、这些事情楚都尉也清楚,您可以跟楚都尉求证!
别的事情,我真的都一概不知啊!”
李广惶恐如丧家之犬,声音颤抖不已。
张贲闻言,扫了眼背后同样跪伏在地,万分惶恐的楚烈,最后看向宁国道。
“张公,刚刚我已提前单独审讯了楚烈。
回答基本一致。”
张贲闻言了然。
至此,对一切局面也终于是有所了解。
只怕,这大理寺便是谋天大计中与外界联系的中枢。
只不过,若只是大理寺,当真有如此胆量?
张贲不信。
只怕这背后还隐瞒着很多尚未浮出水面的大人物!
而此谋天大计在锦州至少三年前便开始布局。
也足见其心思深远!
心念至此,再看向李广。
李广感受到张贲冷冽目光,不由惊骇欲绝,拼命磕头。
“求张公饶命,张公饶命啊!
下官也是误入泥潭。
根本不敢有任何谋反之心啊!”
张贲闻言一阵摇头。
“在这大汉疆域之内,竟然公然带兵意欲攻陷凤远,还敢说没有谋反之心?!
事到如今,还想让我饶你性命?
你且问问,这凤远百姓可会答应?
你再问问,那些本该保家卫国,却最终惨死于此的兵士亡魂可否答应?
他们本是我大汉兵将。
却因你勾结大理寺,意欲谋反,而最终丧命于此。
你,罪不可恕!”
话毕,张贲一挥手,眼中寒芒爆闪。
“来人!
将罪犯李广、楚烈,推出去。
即刻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