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等着。”秦岸沉声吩咐他。 “是。” 福清发觉到郎君情绪不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端坐在外面。 秦岸一手撑着额,垂眸沉思着,他在想着池澜这些天来的反常,以往不会去深思关于她的事情,或是说隐忍着不去想,就怕唐突、触碰到她的底线,怕惹她不喜,所以他很少会深思关于池澜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说他便听便去做,全然不用去探究什么。 但,见到她求李庭的那一幕,他想着,他或许真的不了解池澜。 他垂下长睫,长指在矮几上敲着,一下又一下,颇有节奏。 池家,她阿爹,知府,府衙…… 卷宗。 长指忽地一停。 他抬眸,撩开帘幕,看向了威严肃穆的府衙。 原来是这样。 “福清。” “嗳!”福清及时应声,回眸隔着帘幕看过去,“郎君怎么了?” “回去罢。” “郎君?”福清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顿了顿,但还是听话地将马车驶走,不再问他缘由。 * 池澜一路随着陈吉安排的随从到了放置案宗的地方,层层屏障,从进去她便走了好几个门,绕过回廊,还有每逢一刻便换侍卫交接。 竟是这般森严。 池澜暗暗吃惊。 “姑娘,前面便是近年来的卷宗了,您仔细着些,莫要损坏了,年后朝廷会有人来查的。”那随从好心提醒她道。 池澜点头:“多谢。” 她靠近一些他,将手中握着的银子递给了他,“多谢大哥带路。” “唷,不敢当不敢当。”那随从接下,眼睛瞟了眼四周,对她的识趣儿很是开心,笑道,“姑娘最好快些。” “我晓得,多谢大哥。” 上了锁的朱门被打开,里面瞬间飘出一阵灰尘,在明亮的空中漂浮着,她掩面,接过随从递给她的油灯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窗户都紧闭着,纸张和墨水的气味夹杂着灰尘向她涌来。 她掩住口鼻而走,一边用目光扫视着索引,看到标注有“江安池家”的字样顺着指引快步走了过去。 关于池家的卷宗共有三卷,三卷也颇重,池澜颠了颠,将油灯放下,小心地抱着卷宗走到中间的矮几上,聚精会神、神色庄重地翻开。 可惜她没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能粗略地看了个大概,将重要的细节记了下来。 不管她再怎么贿赂,时间也还是不够。很快,门外传来那个随从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 “姑娘,时间到了,出来吧。”那随从站在门口,遮住从门口涌进来的大半光线,池澜眯了眯眼,咬唇,不甘不愿地抱起卷宗,再慢慢地走向书架。 “姑娘,快一些。”那随从蹙眉,忍不住催促她。 池澜边走边看,想要多挣扎一会儿,但也不过是短短的距离,不消一会儿就到了,她咬牙,扫视了周围一圈,在随从的下一声催促中走了出来,面容不复方才的凝重,带着笑意,从袖中偷摸地递给他一锭银子,她笑着,“多谢大哥方才的通融。” 随从心安理得地接受。 暗叹果真是池家教养出来的人,就是会做人。 随从客气地送她走出府衙。 李庭与池澜在院中正好碰上。 “看好了吗?”他问。 “嗯,今日多谢殿下相助,池澜感念在心。” “不必这般客气,你我又不是外人……”他顿了顿,目光幽深,蕴含着深意扫了过来,池澜及时垂眸避开。 “毕竟你是高陵的表妹,我与高陵相交一场,自然会给他面子,但卷宗之事过于隐秘,还望澜姑娘莫要外说。” “这是自然,池澜心中有数。” 她福了福身,正要告辞离开。 他开口道,“不知澜姑娘是否有空?” 池澜抬眼看过去。 “我阿娘故乡就是江安,但我已有十几年未来过这,不知澜姑娘能否尽地主之谊,带我熟悉熟悉,等我回了上京也好说给阿娘听,以慰她思乡之情。” “……” 他说了这么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且今日又帮了她,若是此时拒绝恐惹他不快,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也显得她没有丝毫的感恩敬畏之心。 各种想法在脑海中转悠一圈,也不过是半刹,她点头答应。 “好,能为殿下效劳是民女之幸。” 李庭展颜,眉目舒展道,“好,明日如何?” “嗯。听殿下安排。” “明日我让人去接你。” “……是。” * 池澜回到府邸时正值府内人用膳,秦信让人在江安有名的酒楼送了不少菜过来,见到她回来,池母紧忙将她拉住。 “回来的刚好,可用膳了?” 她摇头,“还没。” 池澜笑,拍了拍池母的手,回视她看过来的眼神,安抚着。 “这不是正好凑巧了,正好赶上饭点了。” 池母心中了然,也放下心入了座。 池澜也不用人催,径直入座,就坐在了秦岸旁边。 秦岸侧眸看了眼她,神色不明。 “池澜你可终于回来了,快些上菜吧!”秦皎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噘着嘴催促。 秦岸似是不经意扫了眼她那边,她立马挺直了腰杆,紧闭小嘴不敢多言。 “上菜吧。”秦信吩咐。 仆从鱼贯而出将美味的佳肴送了上来,为主人家布菜。 几人洗完手漱完口后开始大快朵颐。 “哇哇哇!好好吃!”秦皎捧着脸忍不住大叫。 秦岸眉目一皱,看着她,“食不言。” 秦皎瘪了瘪嘴,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吃。 秦信轻笑了声,“还是岸哥儿能够治得了这丫头。” 他与秦岸淡然的目光相碰。 “不用这么拘束,该吃吃该喝喝。”池母及时出声解围,身边的秦信也应声,“是啊,吃得开心就好。” 池澜瞄了眼他们,默不作声。 秦岸闻言也没再说什么。 吃着吃着,池澜忽地想到一件事,她斟酌着开口,“三叔叔与我阿爹可是旧相识?” 她一出声,众人静了一下。 秦信笑道,“嗯,是啊,你阿爹当年还在强盗刀下救过我一命。” 她点了点头,这也算是秦信为她们平定江安的一切,然后派人送她们去泾阳秦府的原因。 “怎么了?”池母放下筷子问她。 “那三叔叔可在那件事前见过我阿爹?”池澜摇摇头,问秦信,“可有发现……” 她顿了顿,“我阿爹有什么异常……” 秦信闻言笑意敛了下去,也认真地思考着她的问题。 “那时我还在岭南做生意,并未见过你阿爹。但……” 池澜和桌上的众人心下忽地一紧,视线都齐齐看了过去。 “在那件事发生的前一年一次生意上碰到你阿爹,他倒是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池澜急忙说出口,额间青筋微凸。 “他说若是他有意外了,能否拜托我照看你们母女二人。” “……” 席间众人皆是一默。 “这些话应是每个出门做生意的商人都会说的吧,叔叔您不是每回出门都要写遗书么?”从未出声的秦扬忽道。 秦信点了点头。 池澜有些失落,但很快就将这些情绪敛了下来。 “澜澜你为何要这样问?”池母揪心,怕她错过了什么。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池澜抿了抿唇,她撒谎,“也没什么,今日我去见守墓人,正好碰上池家族老那边的一个仆从,他跟我说阿爹还有遗物放在族家,似是一封信,让我有空就去拿一下。” 池母轻舒一口气,心还是揪着,“那你找个时间过去一趟吧……不,也不行,若是让他们瞧见你回来……还是托人去拿吧,送过来。” 池澜也觉得不错,她并不想跟那些白眼的族人再见面,“好,听阿娘的。” 说完这个,池澜又将话题转了,说起了一些关于江安有趣的事,席上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就连一脸淡然的秦岸眉眼都有了笑意。 见状的秦皎愤愤戳着碗中的米饭,瘪嘴道,“大哥真是偏心!” “?”秦扬分了个眼神给自己家妹妹。 秦皎继续道:“池澜说话就可以,我就不行,大哥真是偏心!还说食不言,就是偏心!你看他笑的多开心!” “……” 秦扬扫了眼面目舒然、视线一直流连在旁边的大哥用鼻音哼了声,以表赞同。 秦皎咬着菜,似是要泄愤一样。 太可恶了,大哥真的很偏心,他和池澜这还不是真的,那我秦皎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 是夜,银钩隐匿在云层中。 池澜方洗漱完,坐在院中任由莺莺帮她绞着洗过的头发,因沐了浴,她两颊微红,那双眼眸清亮又迷人。 快到夏日了,她只穿一件薄纱裙坐着,头发半干之后便让莺莺下去了,自己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望着夜空,心中想着在府衙看到的卷宗。 仅凭她看到的那些,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但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秀气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那些盗贼也是真的盗贼,但,为何要盯上池家? 真的是为了钱财吗? 池澜抿唇,半阖着眼,一手盖在眼前。 “不舒服吗?” 池澜被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来啦?” 秦岸一身黑衣,面目肃然站在她面前。 他柔下眉眼,道,“方才叫了你几回了,但见你在想事情就走了进来。” “哦。”池澜拍了拍心口,险些被他吓死了。 他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勾唇道,“来看看你。” “……”他这般直接惹得池澜脸更红了,耳根发热,她用手扇了扇,嘟囔着,“方才不是见过了吗?” “方才不算。”人太多了。 “……哦。” 他步步走近,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玉冠将他的墨发束起,容貌尽显在她面前,他抬眸,眸中倒映着她。 “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池澜直起身,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不太好意思。 “很久没见了,想看看你。” “……” 他说着便伸出手,似碰非碰地,想要牵她的手,玉白修长的指尖离她的手不过分毫,却也没有碰到。 池澜想要站起来,动了动,手就被他握在了掌中。 玉白的手背淡青凸起,脉络起伏延绵。 她眼神飘忽,撞进他的眼。 秦岸捏了捏,了然轻笑了声。 她的耳朵更热了。 指尖交缠着,体温交融。 “怎么这么烫?”他问。 池澜白了眼他,拨开他碰她脸的手。 他闷笑。 池澜忍不住想要打他。 手却被他执住。 两人无话,就这样牵着手对视。 看着看着,池澜忽觉他的眼神不太对劲,那双漆色的眼瞳如黑夜般幽深,像是一道漩涡,想要将她吸进去,眼里手中都是她。 “想要么?” “什、什么?”池澜一霎脑子懵然。 只见他站了起来,一手抚着她的脸颊,腕骨微微用力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弯腰俯身,她的眼眸中映着他俯身而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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