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新出现的“龙”舟与众不同, 船上并有么多桨手,只有一个专门掌舵的舵手,和两个忙着“龙”喂食的工人。 这所谓的“龙”舟, 乃是在寻常 ”,炉 。锅炉另一头却是在烧不断向外喷着火焰 水, 将水烧开之后,喷出的白汽不断推动不断往复 “龙舟”不断向前。运动的活塞连杆, 带动船尾安装的桨叶, 于水下划动, 推动只 这条龙舟周身多做了装饰, 而“锅炉”的吐气的气嘴安装在龙嘴附 嘴中不断喷出大量白色的水汽。近。从岸边的彩棚中看去, 像是从龙 这座外形奇特的“龙舟”一旦出现,便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是男宾还是女眷,众人齐齐将身体探出彩棚, 向水面上张望。座仅载着三个人的机械“龙舟”自后而前, 似乎快要追上前面的弄潮儿们。一时间岸边鼓劲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而弄潮儿们也显然感受到不的压力, 奋力运桨,龙舟如离弦之箭, 快而平稳地于水面上向前滑动。 而吞云吐雾的座机械“龙舟”则声势浩大,不依不饶地在后紧追。姑苏城外的江面上便上演一场精彩的追逐, 看得旁观众人心潮澎湃。 在震天的喊声中,甄英莲挽着林黛玉的胳膊, 努力最大声量问:“妹妹, 这又是妹夫捣腾出来的新奇物事吧?” “确实是他。”林黛玉并不竺凤清所讳言, “这是凤清捣腾出来的,有个名字叫做‘蒸汽机’。” “前日子他收到了海外友人的书信, 提到了英吉利岛上有人正在试制这种机械,已经有成果。凤清想我堂堂中华,于这技术上总不能逊于西洋,于是花了不少银子从海商手里买到了对方的图纸,本地工匠一起,改进了设计,于是便有了如今这条‘龙舟’。” 甄英莲听黛玉说完,也同时感慨:“是啊,天幕上总是说华夏科技万万不能落后于他国,否则将来子孙后代都要挨打。” 黛玉连连点应是。此刻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虽然这天幕好似有好几年不曾出现了,但在她们心中,天幕之言却都是言犹在耳,不可忘怀。 江面上,条机械“龙舟”不断喷吐着白汽,奋力向前,竟然后发先至,渐渐追上了稍慢的几条龙舟。 这时岸上众人也都看出来机械的好处在哪里了——算是最棒的江上健儿,也有体力耗尽的时候。但是机械却可以不免不休,只要向它“锅炉”中投入“食物”,也是煤块,这机械龙舟可以永不减速,一直向前。 “弄潮儿们,快!” 还未被赶上的几条龙舟都感受到了压力。坐镇船的鼓手手中的鼓槌上下挥动得越发急促,敲击着皮制鼓面发出一声声极有节律的“咚咚”声。 “咱们总不能这么输只怪船!”其中一条龙舟上的弄潮儿们发出齐声呐喊,奋力向着江面上以投浮所标记的终点冲去。 机械龙舟自然不敢示弱,突突吐着白汽,毫不留情地追上一只又一只龙舟。 这场竞赛到了最后最关键的时候,江畔彩棚中的人们一时都紧张地屏住呼吸。 谁知,机械龙舟突然发出一阵怪响,“龙嘴”中不再吐出白汽,开始减速。船上的舵手和船工大呼叫,似乎船上机械出了不的问题。 弄潮儿们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向前疾划,一个个抢先越过终点线。 而条机械龙舟此刻矫健夭龙有半点关系,反倒像是一犁不动田的老牛,喘着粗气,哼哧哼哧地蹒跚来到终点。 “看见了,林家女婿最新造出来的机械船,虽说有门,但终究不如人力来得可靠。这舟倒也罢了,若是海路的巨船也这般失了动力,在海上动弹不得,该怎么办?” 男宾这边的彩棚,竺凤清身边,传来不少这种议。说话的都是德高望重的士绅,还有老成持重的商人。 但有不少年轻人闻言十分兴奋,大声议,仿佛看到了新的前景。 竺凤清则脸色懊恼,双手一摊,叹着气:“唉,明明之前演练的时候已经教会他们处理这种临时故障了,怎么这故障早不出完不出,偏偏在这冲刺的节骨眼儿上出?” 他原本想要借此机会一鸣惊人,引起一部分富商的兴趣,以便拉他们一起下水,再多投入财物人手研制这种机械船的。 想到这里,凤清忍不住向林黛玉里看去——研制这蒸汽机机械船,竺凤清遇到的困难重重,都是黛玉温言鼓舞,想到这回又让黛玉失望了。 见女宾的彩棚边,隔着数重香花和端午时应景的菖蒲等物,黛玉也正看向凤清,眼里俱是笑意,似乎在说:怕什么,端午不行中秋,今年不行明年,你这机械船迟早会有成功的时候。 竺凤清顿时觉得心怀大畅,浑身的骨似乎都轻了几分。似乎只要有了黛玉的肯定,世上所有的非难不信,对他来说都是过眼云烟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正在钻研的物事,许是能后世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能让子孙后代过上天幕上仙人们过着的生活,凤清便倍感振奋,浑身都是动力。 在竺凤清重振精的这一刻,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凤清肩上:“老朋友,好久不见!” 竺凤清一转身,见到一张风尘仆仆的面孔。 此人穿着一身布衣,足蹬厚底布靴,腰间所佩的也是寻常腰带,但他腰侧斜挎着的宝剑却依旧彰显了此人的不凡家世侠秉性。 竺凤清马上认出来人:“陈兄!” 来人正是陈也俊,此刻他伸出双臂,在竺凤清肩上力拍了两下,将凤清拍得龇牙咧嘴,却开心地笑出声来:“陈兄还是这么一副老脾气!” “而凤清你,不仅娶得美人归,而且能待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尽情地捣腾这新奇玩意。” 凤清上上下下将陈也俊打量了一番,将他扯到彩棚一边,笑:“前几日收到荣国府的书信,听说你和若兰都得了自由,想到,你这么快来南边了。” 当年竺凤清也是在京里能横着的王孙公子之一,卫若兰、陈也俊等人情谊甚笃。卫若兰、陈也俊等人当年因牵扯进“谋逆案”而被软禁在家中长达数年之久,凤清虽在南方,可也少托人在京里动照应。 陈也俊双手一摊,也笑:“我可不比若兰,我有家累。” 竺凤清一想:“也是。” 陈也俊伸手一指江面,:“条形状奇特的‘龙舟’是你捣鼓出来的吧?当年在京里你喜欢折腾这新奇物事,如今做人女婿了也不见变得稳重。” 这话算不上好听,毕竟竺凤清是入赘林家,做了上门女婿。对于竺凤清来说,既能心上人长伴左右,又是摆脱京城官场的好办法。但外人未必这么看。 竺凤清却知这几个损友说话总是这么直来直去的,不必想太多,当即笑:“你可不知,如今西洋好几国都在捣鼓这个,若是咱们能先一步研制出蒸汽机和汽船,是耕作纺织还是商贸航运,都能面貌一新。” 他说着指指北方,:“如今龙椅上坐着的个还算是务实,国民有礼的事他会愿意推动的。有他在位,朝局至少能平稳个十几年,让民间的这科技能够有机会发展。” 陈也俊明白竺凤清的意思,这其实也是当年他本人对冯紫英的“谋逆”始终心怀疑虑的原因。 但这并不代表陈也俊认同龙椅上坐着的位当真拥有即位的合法性。但这话当着竺凤清的面不必说出来,陈也俊心想:他已经离开了京城个漩涡,来到人杰地灵的江南,他不想再回去了。 于是,陈也俊赶紧趁机向凤清提出此行最要紧的事—— “凤清,你……你们夫妇……可否帮我这个忙?” 竺凤清看着陈也俊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差点儿捧腹大笑,但看在朋友的面子上,还是努力忍住了,拍拍朋友的肩,:“放心吧!不过……我们夫妇只能把你带到地方,之后如何,都要看你自己了。” * 三日后,姑苏玄墓山蟠香寺。 黛玉将在寺中修行的妙玉请出来喝茶。因天气炎热,所以两人只在寺外一片参天大树下的石桌石凳上坐了。林家雇来的管事和仆役点起风炉,生火准备烹茶。 妙玉看见风炉点起,林家的人却不急着烹茶,便好奇相询。黛玉只笑:“在等水。” “等水?” 妙玉一下子忆起旧事,怔了片刻,忽然笑:“其实次天幕之后,我再也不饮什么旧年蠲的雨水,或是梅花雪水了。” 次天幕说过旧年蠲的雨水和梅花雪水水质是“欲洁何曾洁”,而妙玉这等水泡茶招呼黛玉等人未免太“装”,妙玉当时心中极其不受,可是后来再想想,何尝不是这个理呢? 刚好这时山上传来脚步声。当先赶来的是凤清,妙玉是认识的。 凤清身后一人,身着布衣,足蹬布鞋,左右手各提着一只陶制水罐,都是盛得满满的。他也不知是赶了多远的路,竟累得满大汗。 当妙玉看见这人的面容,不禁触动回忆,陷入沉思,一时竟忘了起身向凤清来人行礼。 凤清身后的年轻男子在风炉旁放下水罐,以衣袖擦着脸颊旁的汗水,:“水来了!请此水烹茶。” “这是玄墓山上的山泉水吗?”妙玉忍不住开相询。 “这是……观音泉水。”陈也俊擦着满的汗水答。 “虎丘观音泉水……” 观音泉是虎丘三泉之一,号称“天下第三泉”,茶圣陆羽亦对此泉赞赏有加。妙玉是烹茶的高手,怎能不知这个? 但是……虎丘距离玄墓山有几十里的路,而眼前此人看起来像是一大早赶去虎丘,亲自提来了这两罐水。 妙玉看着陈也俊皲裂起皮的嘴唇,知对方了把这两罐水送到这里,一路付出了多少艰辛。明明他近水楼台,却忍住了一未饮,这份心意,确然昭彰。 于是她慢慢低下去,终于低声:“有劳陈郎。” 陈也俊擦干额上的汗水,舒一气,轻轻地:“妨,若是仙师需要,我可以每天你送水烹茶。” 候在一旁的凤清黛玉这一对,都是狡黠地看了对方一眼,以眼表示:这里气氛正好,他们这一对媒人应该可以去玄墓山脚下的光福镇逛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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