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夜谈过一次，林照的事情被程姣放在一边，她专心调养身体，不再想些还没发生的事，决定过好眼前的高中生活。
林照也是这个想法，一天有十节课能逃九节的人突然一节课都不逃了，在课堂上出现频率倒数第一的学生变成了程姣。
她还是经常生病。
但最近，程姣身体向好，林照不逃，一班的人总是来得整齐。
李静夸了程姣，顺带提了嘴林照，然后翻着昨天考的试卷道：“不要骄傲，继续保持。马上期末考了，希望大家都能拿到最好的成绩，未来，也要把每一次考试都当做高考来对待。”
昨天有模拟考试，各班级自考，老师会判卷排名，也是全年级都参与。
乐薇一拿到成绩单就跟程姣道：“可不能再写什么蠢啊什么绣花枕头之类的了，你看看林照这进步！”
程姣惯例是第一，每次被扣的那点分都好像是象征性地给出题老师留点余地，优秀得令人难堪，大家都不和她比。
林照他还是惯例的倒数第一，但这次他考了296，短短几天46分的进步，不可谓不打眼。
连李静都说林照是聪明孩子，之前只是没开窍，现在开了窍了保准迎头赶上，让大家都有点危机感。
程姣扭头看了眼林照，她受不了课堂内窒闷的空气，座位在第一排的窗边，而林照坐在教室后门，两人正好是在教室的对角线上。
林照很高，他坐着也比旁人高了一截，优越的脸没有被任何东西阻碍，程姣在那张并不算熟悉的脸上，捕捉到了一种堪称为不屈的神情。
从250进步到296很容易的，这怎么就证明他开了窍了呢？
程姣收回眼神，不答应也不否认乐薇的话，只跟着李静的动作，把答题卡翻到了背面。
李静讲试卷有个习惯，她喜欢先讲作文，讲到优秀的句子时她会亲自板书在黑板上，用她那手打印机式的衡水体。
坦白讲，美感有限。
但学生时代，大家都练习衡水体，追求打印机式的端正。
程姣没有违背规则的意思，她的衡水体写得同样标准，是以李静没有摘抄她的作文，而是直接把她的作文原文扫描件放到了投影里。
李静饱含赞扬的表情落到程姣身上：“这篇作文，我们英语组的老师一致都同意给满分，但我想说，如果英语作文都给了满分，那直接拿到150分，岂不是没有任何突破点了，于是我扣了一分，这一分是程姣同学的可能性，这不代表她的不完美，而是我觉得她还有成长的空间，还可以超越自己做到更好。”
黄毛举了举手，指着自己刚刚及格的试卷：“老师，其实我觉得你不是在给程姣留成长的空间，是在给我们留点面子。”
教室里哄笑起来，李静抬手压了压：“面子要靠自己挣，我可给不了，挣面子的机会倒可以给你，怎么样？”
听到李静的话，大家都联想到黄毛的口语也还可以的这件事，女魔头大概是想让他读范文，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传统环节了。
黄毛连忙摆手拒绝：“这可使不得啊李老师，还是程姣自己念吧。她念好听又标准，我一变声期的公鸭嗓……挣不到面子，好歹给自己留点面子。”
李静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程姣：“那还是程姣同学来念吧。方便吗？”
最后三个字是问程姣的，她有时候会没办法开口，读着读着容易喘不过气，所以李静会先问问。
程姣拿着自己的答题卡站起来：“可以的，老师。”
教室里默契地安静下来。
“dear li hua”
虽然大家早就见惯了程姣对于英语的融汇贯通，还是会震惊于她对于复合句复杂句型的流利应用，自然得好像是母语。
程姣的口语熟练度无疑为这封信注入了灵魂，就好像她真的有一个朋友李华，正在面临着与人沟通交往的难题，而她耐心地为他出谋划策。
教室里安静得不行，落针可闻，程姣清冷微哑的少女音缓缓倾泻着，像是夏日里的冰淇淋，冷而甜，化开一室芬芳。
林照看着程姣的背影，她是病态的瘦白，站在窗边，鼎盛的日光穿透玻璃窗洒落她满身，她透明得有些刺眼。
林照挪开眼，垂眸看着桌上他写了三句话，得到了三分的作文。
“dear li hua,i'm sorry because i don't help you i can only say that i hope you can solve this problem on your own best wishes for you”
改试卷的老师把“don't”圈了起来，给他改成了“can't”，因为他的原话翻译出来是我不帮你，改了之后才是我帮不了你。
这是黄毛面对他的疑惑时，笑出眼泪后给出的解释。
程姣读完坐下，李静带头鼓起了掌。
响了一会儿，李静抬手握拳示意大家收了掌声：“有写得好的，自然就有写的不好的。我们先来看下这次的作文题目，李华是个内向的人不擅长沟通，他刚刚升学到了新学校，渴望交到新的朋友，于是写信向你请教如何和别人沟通。
“程姣同学的解题思路大家都听过了，我们来看，她首先感谢了李华的来信祝福了李华升学快乐，然后才开始说一些沟通的技巧以及以诚待人等原则，还穿插了名人名言，最后说很高兴能帮到他，希望李华可以交到很多朋友，有愉快的新生活，记得给她回信。”
无非就是introvert向extrovert请求帮助，作文也就是程姣的这个套路，唯一的难点就是把它们用精美的复合句和复杂的词汇翻译过来罢了。
李静突然点了林照的名，她的表情严厉而冷酷：“你来把你的作文给大家读一遍，大家不要笑啊，等他读完你们再笑。”
黄毛咬牙捂住嘴，笑声从眼睛里跑出来，他早就欣赏过林照的大作了，不笑不是中国人。
林照气定神闲地站起身，用中式口音读完了他短短的作文，然后坐下。他没有用原本错误的表述，毕竟他的内容已经够惨不忍睹了。
不了解林照的人可能以为他一片平静，但黄毛却明白要面子的林照估计已经尴尬得脚趾抓地，抠完三室一厅了。
李静没有什么恶意，但她忍不住出言嘲讽道：“不错，现在知道用‘can't’了，也算是进步。”
黄毛第一个大笑出声，向大家解释了来龙去脉，教室里传来稀稀落落的笑声，但程姣和乐薇都没有笑。
毫无疑问，林照是有点姿色的，但是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觉得他褪色了。
乐薇冷不丁的出声同程姣咬耳朵：“林照确实有点绣花枕头那味。”
程姣机器重复乐薇刚刚的话：“你看看林照这进步。”
乐薇十分诚恳：“我错了，我道歉，我不能接受有高中生用错‘don't’和‘can't’。知识就是力量，没有知识填充的皮囊是没有力量的，等他进步更多，才能重拾他的魅力！”
在课堂上，乐薇的发言掷地有声。
然而下课到了操场，乐薇的加油声震耳欲聋。
她在教室里，离操场距离那么远都听到了乐薇在大喊林照的名字，为他疯狂呐喊助威。
程姣正准备往耳朵里塞耳机，后桌的易敏思就拍了拍她的肩。
“程姣。”
程姣侧过头：“什么事？”
“马上高考了，高考完学姐学长们要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毕业典礼是说要各班都出一个节目，那个时候差不多我们正好期末考完，你要不要参与下？”
程姣想了想：“你们想好准备什么节目了吗？”
很快便围过来几个人：“学校避免节目撞车，也为了丰富舞台效果，会先搞个小型海选，每个班至少得报一个节目。”
“隔壁班报的情景舞剧，听说他们班那个小首席已经答应出场了。”
“我们班上次合唱唱得很不错，校方都听说了，还表扬了女魔头呢，我们想着既然这样，就报个大合唱。”
“毕业典礼结束后还会有投票，选出一个最喜欢的表演，我们一班可不能输！”
学校里的事情总避免不了要排名，大家眼巴巴地看着程姣，一副只要你答应了我们班肯定能拿第一的表情。
程姣弯了弯眉眼：“我唱不了，伴奏可以吗？”
易敏思连连点头：“那这样给你安排个钢琴，你就坐那儿美美弹琴，我们就唱，这搭配绝了。”
谁不知道校花程姣从小开始学钢琴，据说会拿筷子的时候就能弹曲子了，之前开学典礼的时候程姣表演了个才艺，这话更被传的神乎其神，就差说她会爬的时候就能在钢琴上爬出一首曲子了。
程姣点头应下，易敏思拍桌起身：“那就说定了！走，去找林照！”
很显然，她们班文艺委员打的就是颜值牌，这不挑的净是好看的。
程姣试探性地问了句：“让他站指挥位？”
易敏思想了想：“指挥背对舞台，不露脸躲浪费啊。”
旁边有同学指着正往教室走的一行人补充道：“可是他站合唱团里，不得把人都衬托成萝卜白菜了？”
萝卜黄毛和白菜乐薇愣了愣，冲过来左右开攻一下就把人制服了：“说谁萝卜白菜呢？你礼貌吗？”
只有后桌沉重地道：“我觉得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深刻的，一针见血的……林照只能站指挥位。”
乌拉拉一群青春洋溢的高中生，带着还没被生活摧残过的对生活的热情，高高兴兴地走向她的时候，她的眼里只有为首那个美得出画的林照。
其他人不可避免地沦为了背景板。
少年指尖轻盈转动着的乖巧物什好像不是篮球，而是整个蔚蓝色的星球。
程姣轻轻摇了摇头，甩去这种荒谬的想法，在脑子里默念乐薇的名言。
没有知识填充的皮囊是没有力量的。
足足三遍，程姣终于忘掉指尖停驻着颗不停旋转着的篮球的少年，后知后觉地看见大家已经都拿出试卷准备下一节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