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夸赞“不算太笨”的贺闯给他的“夫子”续了杯茶水,以防“夫子”吃点心时被噎到。 “那你可记得自己姓什么?”贺闯想起来官府里那份暂且“搁置”的文书。 虞卿禾咽下嘴里的点心,“我怎么会记不得。” “虞美人的那个虞呀!” 她有些嫌弃贺闯问的这个十分傻傻的问题,怎么会有人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呢? 这个字贺闯知道,还在军营里时,经常会有人把霸王虞姬的事拿出来说上一说,末了还会聚在一起感叹一番如何如何。 结合一下,贺闯问她,“虞窈窈?” “什么呀!”虞卿禾放下点心,有些气呼呼的,“窈窈是我的小名,你没有小名的嘛?” “我叫虞卿禾!虞、卿、禾!” 怕他再搞错是哪个字,特地贴心地将每个字都拆开来。 “虞美人的虞。”声音猛地小了下来,带着一点别扭,“卿卿我我的卿。” “禾苗的禾。” “虞、卿、禾!” 说完这么一大串,虞卿禾端起茶杯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重重的放到贺闯面前的桌子上,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好似晃着簇小小的火苗,更加的夺人心神。 贺闯愣神,茶杯再次落下发出的“砰”的一声这才将他唤醒。 倒上茶水,贺闯暗自琢磨起虞卿禾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听着就不像是卖女的人家能起出来的,更别说还给女儿起了“窈窈”这样的小名,而且刚才小姑娘的那番行为表明她是识字读过书的,一般百姓很难有将女娃娃送进学堂的。 脑海里浮现出两人的日常相处,贺闯向旁边投去目光。 虞卿禾伸手从盘子里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似乎是不合她的口味,小姑娘皱起眉,将手上这块被咬了一口的点心随手放到一旁的空盘里,没再去碰。 一看就没干过粗活,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贺闯收回视线,对此下了定论。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产生了疑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除了第一天哭着说想回家外,往后再也没听到小姑娘提回家的事? 又是为什么,让小姑娘落到了人伢子的手里? 若是...... 手臂被人轻轻戳了戳,贺闯收回思绪,“怎么了?” 虞卿禾吃了一块超级难吃的点心,喝完一杯水还觉得嘴巴里难受的不行,茶壶放在贺闯另一侧,她够不到,“我还想喝水。” 贺闯给人倒上水,将茶壶放回。 虞卿禾见此,有些无语,“你放那么远干嘛?我一会要是还想喝,拎来拎去的多麻烦。” “怕你打翻。”贺闯紧跟着又道,“不麻烦。” 什么呀!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打翻茶水这种事根本就不存在的好吗? 虞卿禾在心里嘟囔着,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没出声反驳。 放在凳子下的脚却是擦着地面微微晃了几下。 一大壶茶水喝光,贺闯看了看天色,“再逛一会,我们去官府一趟。” “去官府做什么?”虞卿禾疑惑。 贺闯将卖身契上她的名字以及官府文书的事说出。 虞卿禾呆住。 虽然她很快就知道自己来到陌生身体这件事,但因为脑海里没有出现过这具身体的相关记忆,贺闯杨婆子也没问过她,所以她从来没想过名字的事。 现在从贺闯这里知道“小丫”这个名字,虞卿禾脸都要青了,以后要是她的户籍路引一直都要用这个名字,那不如没有。 又得知目前还可以改名字,虞卿禾看着贺闯,满心的感激之情。 但转念一想,既然可以改名字,是不是说明他们的文书还可以拿回来?贺闯昨天晚上和她说的文书轻易更改不得的话是骗人的?! “拿不回来,只能改名字。”身旁的人好似看透了她的心中所想,冷不丁的出声浇灭她的希望。 虞卿禾不信,“你骗人!你昨晚不还说文书轻易更改不得嘛?现在怎么又是可以改名字了?” “当日文书的数量已经上交,我只是花钱让统计文书的人将我们的搁置少许时间,后面再补交上去。”转而看着人又道,“就算能拿回来,你我没了夫妻关系,你身上就只有一张卖身契,因着这一张卖身契你便只能是奴籍,哪里都去不得。” 身边的嬷嬷敲打新来的丫鬟时说过关于卖身契一类的事,虞卿禾碰巧听过几耳朵,隐约有个挺严重的印象。 顿时丧了气,“我知道了。” 看着小姑娘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贺闯心底生出些许不忍,费劲想了一番才憋出一句一点都不像是安慰人的话,“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些适应感情的时间,不会反悔的。” 虞卿禾暂时不想聊这件事,“你不是说先逛一会再去官府吗?我们赶紧把剩下的逛一下。” 贺闯应好,唤小二过来结账。 无奈这会客人多了一些,小铺子里又只有两个小二来回的跑腿,一时轮不到他这来。 眼见着还要等一会,虞卿禾拿着草草包好的绒花簪子先到茶水铺子的一侧等贺闯结账。 等人的时候实在有些无聊,虞卿禾便开始打量周围来,或是琢磨起路人的表情,在心里给他们编出一段符合的段子。 正编的起兴,一阵哭声突然传进她的耳朵。 虞卿禾停下编了一般的小段子,四下寻找起这阵哭声的起源。 在她身后不远处围着好几层的人,虞卿禾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确定听到的哭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似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又一阵比方才更大一些的哭声从那被人群层层围住的地方传出。 两阵哭声都带着凄惨之意,虞卿禾听得眉头皱起,抬步往人群那里走去。 没走两步,小臂被人抓住。 贺闯站在她身后,“不是说在那等我。” 虞卿禾指向人群,“我就是想过去看看,没想走远。” 顺着看过去,贺闯见此轻轻皱起眉头,抓在小姑娘小臂上的手收紧了一些,“人多,跟紧我。” 虞卿禾点头。 离人群越来越近,才发现这里围着的人比看着还要多,你挤着我我挨着你,几乎没留什么缝隙。 方才听到的哭声也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入耳的,还有一个妇人有些尖利刻薄的声音,可惜隔着几层的人群,听着模糊不清的。 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到好奇,虞卿禾费劲地垫起脚,可惜除了一大片黑乎乎的人头,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她有些泄气。 看着虞卿禾使劲踮脚抬头的贺闯,“很想看?” 虞卿禾停下动作,看着贺闯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废话,她这行为还不够明显吗”这句话。 “我帮你。” 虞卿禾投以怀疑的目光。 那么多的人围着,一点缝隙都没留出来,贺闯这大块头能挤得进去? 贺闯不解释,微微弯腰架着小姑娘的腋下将人放坐到肩头上。 这行为猝不及防的吓了虞卿禾一跳。 她抓着贺闯的头发,低头看着他的头顶,语含抱怨,“你每次抱人前都不打一个招呼,我都不知道被你吓几次了,要是我没准备好摔了怎么办?” 一手扶着人手臂一手护着腿的贺闯想了一下,将已经到嘴边的“不会”这两个字收回,换成了“好”。 得到比较让她满意的答案,虞卿禾抬起视线往人群里看去。 贺闯的身高看着就感觉高,坐到他肩膀上才知道比感觉的还要高,轻轻松松就将里面的场景收入眼底。 最先进入视线中的是一位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头发简单梳成了个发髻,插着两根木簪,看到时她正叉腰面向着人群,嘴巴一开一合。 虞卿禾凝神去听,尖酸刻薄的声音传进耳朵。 “......这个死丫头,我和她爹费劲将她拉扯长大,什么吃的喝的都紧着她,一点苦力活都不舍得让她干,简直是将她当成了高门大户的小姐来对待,前段时间给她说了亲将她嫁了进去,没想到她直接跑了,现在人退了亲让我们赔偿,咱么这贫苦人家哪有钱,各位老爷要是有看上这个死丫头的,五两银子就可以带走......” 往妇人身侧看去,那里跪趴着一个身穿粉衣的姑娘,发髻歪七扭八的堆在头上,她的脊背不断抖动着,哭声便是自她那里发出的。 “我不是......”妇人话落,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只是那一句话没说完,就变成了一阵短促的尖叫声,随后是更大的哭声,撕心裂肺一般。 原是那妇人弯腰用力扯住了她的头发。 虞卿禾借此看见了那位姑娘的脸,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容,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 一起露出来的还有这位姑娘的一双手,手面粗糙不堪,细看还有细碎的伤痕,完全不像妇人说的“一点苦力活都不舍得让她干”。 胸中怒火中烧,烧的理智逐渐消散,虞卿禾正要张嘴。 “这位夫人,她到底是你的女儿,就算再不对也不该这般下狠劲动手吧,我在这看的一会时间里,你对她动手不下十次,次次力道都不小。”人群中有实在看不下去的人先她一步开口。 那妇人冲着说话的人冷笑,“怎么,我生她养她受了那么多的罪,如今都打骂不得了吗?!公子若真是觉得我的行为不对,不如给我五两银子将人带走,我自不会再打骂她!” “若是没那五两银子,又在这费什么口舌逞什么英雄?!” 那说话的公子脸色顿时难看至极,甩袖离开。 妇人看着他的背影,语含嘲讽,“没银子乱逞什么英雄?真当自己是什么天王老子一样的人物,说了什么别人就要听吗?在那说教谁呢?” 虞卿禾听着这几番话,消散的理智渐渐回笼,满腔的怒火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灭,心底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一些后知后觉对自己现在身份的认知。 她最后看一眼人群中哭得伤心的姑娘,收回视线。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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