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京霁跟个没事人一样把她捉回来:“来了怎么不说?跑什么?”
岑影双垂下眼,挣开他的手:“没跑,我是想去洗手间。”
沈静琳把手里的包拿给周曜,唇角牵动:“正好我也要去,岑师妹一起?”
两人进了洗手间。
岑影双低头洗手,掌心盛过冰凉的水,身上伴着冷意一点点攀升。
沈静琳旋开口红补了下唇妆,看似无意问:“刚刚那通电话,师妹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的?”
岑影双抽过纸巾擦手,没什么情绪:“如果我有想知道的,我会直接问印京霁。”
“那我劝你最好不要。”
沈静琳把口红放回包里,唇角掠过一丝嘲弄的笑:“小师妹,实话告诉你,沈家和印家迟早是要联姻的,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对大家都不好。”
“我不在乎他跟你玩玩,也希望你懂得知难而退。”
她跟一早准好台词一样,语调轻松说完。
岑影双擦过手,把纸巾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漫不经心:“师姐说完了?”
“那我先走了。”
看她没反应,沈静琳一愣,跟着她出去。
“等等——”
她目光往下,落在岑影双的腕骨上:“你知道这条手链的来历吗?是印京霁他妈妈打算留给我的。”
“是我的!”她咬重音。
走廊里昏黄的琉璃灯拉长两人的身影,岑影双抬起眸,看她。
“这东西是印京霁亲手给我,师姐如果想要,那也该找他要,而不是找我。”
“至于师姐说的,你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她不是跋扈的性格,此刻温言软语说着,清冷眉眼中含别样的迫人。
没理会沈静琳的反应,岑影双径直走出去。
不擅社交的人,也厌倦这种口舌之争。
出了机场,同组的同学在群里发消息,学校网络恢复,call她们回去干活。
岑影双和他们说:“有点事,我得回学校了。”
印京霁:“我和你一起。”
岑影双:“好。”
周曜打了哈欠:“那你们先走吧,我车就停在附近,等会接上静琳一块走。”
他们打了车先去澄大。
两人坐在后座,一路上都挺安静的。
快到北澄大学,岑影双低头,看见自己手指被他握着,不时捏一下,抬眼看他,脸上几重倦色。
她一下泄气,直接问:“你微信里说的有事,是什么事?”
印京霁:“去沈家吃了顿饭。”
察觉到气氛不对,印京霁用手指戳戳她的脸:“生气了?”
“没有。”
她违心,更深层的话她问不出来,但他却坦然得不像有事。
“嗯。”他阖了下眼,神色不对劲。
岑影双慌了,凑近问他:“怎么了?”
印京霁额头靠过来,恹懒:“胃疼。”
她太容易心软,绷紧的思绪一下散了,哪还有气发,想让司机调转去医院,印京霁不让。
印京霁:“回去吃点药就好。”
岑影双只好和老师请了假,陪他回厘庭苑。
到了家,岑影双给他找了胃药,痛楚有所缓解后,喊他回卧室睡觉。
她到厨房里熬粥。
他睡了一小会,等醒后到厨房里看。
清瘦的身影在忙活,头发用鲨鱼发夹随意夹起,眉眼温柔。
他问:“怎么不叫外卖就行?”
岑影双关了火,戴着手套把锅端上来,认真说:“外卖味精多,平时倒无所谓,你胃不好,还是喝点粥吧。”
印京霁不喜欢喝粥,总觉得淡而无味,有点黏糊糊的。
岑影双放了玉米,不会过分甜,刚刚好,喝得下。
印京霁刚喝半碗,胃舒服很多。
“你还有这本事?”语气惊喜,是在逗她。
岑影双低头喝粥,很诚实回答:“我也只会煮这个。”
他懒懒笑一下:“这个,就够了。”
印京霁问:“什么时候放寒假。”
其实早放了,但他太忙,忘记问了。
岑影双没解释,告知他日期。
“我周日的高铁回左宁。”
印京霁似乎想到什么,揉了揉眉心说:“到时我让江盛送你。”
岑影双看着碗里的粥,像能听懂他给的分别预兆:“嗯。”
-
岑影双回左宁后,岑康多次让她回岑家吃饭。
她不太愿意,一拖再拖,最终还是妥协。
岑家在左宁市中心黄金地段,一套独栋别墅。
她来的次数寥寥无几,这次来保姆对她意外热情,带她上楼,说岑康特地让人收拾了个房间给她,又留她晚上住下来。
饭桌上,向欣人看着比往常憔悴,对她的态度难得的有所好转。
这种突兀的转变,很容易察觉不对劲的,她饭后到岑康书房。
岑影双没心力猜测,直截了当问:“您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岑康:“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岑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和病例单。
“你妈妈现在人在国外,生了病很想见你。”
岑影双拿起那张照片,微怔。
是她妈妈傅岚近期的照片。
看着保养得当,像名媛贵妇。
傅嘉岚和岑康离婚后出了国,没再回来过,这些年傅嘉岚会定期和她外公通电保持联系,但岑影双一直都拒绝和她联系。
她想起这几天,外公无故的担忧和欲言又止。
“爸爸是想你能出国修个管理学,顺便陪陪你妈妈,”岑康温言:“不用多久,也就个两三年。”
岑影双放下照片,没有犹豫:“抱歉,这两样,我都没法答应您。”
她是外公外婆养大的,对这个妈妈实在没有太多感情,至于岑康的盘算,想让她到海外镀金,毕业后直接到岑氏,她也不是很理解。
岑影双不想拉扯太多,说完想回去。
“影双——”岑康喊住她,他面色凝重:“爸爸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孩子了。”
岑影双皱眉:“什么?”
岑康叹了口气:“你向姨前几个月怀了,但爸爸不想你难过,就让她流了,医生说她以后都不会有小孩了,只要你听爸爸的话,不会有人和你争的。”
岑影双先愣得无言,后又觉得可笑。
岑康:“爸爸都是为了你,你就当体谅爸爸一回。”
“那您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她攥拳,勾了个冷笑:“我有说过,我需要这些?”
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等岑影双从岑家回来,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傅学渊戴着老花镜,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相册在看。
岑影双走过去坐下:“外公在看什么?”
是她小时候照片,她刚出生,还是个粉糯糯的小团子,被傅岚抱在怀里。
她一下明白,对她而言,不曾亲近的妈妈,也是她外公疼爱多年的女儿。
岑影双看着照片,轻声问:“外公,您希望我去吗?”
傅学渊摘了眼镜,几分叹几分感慨:“你妈妈对你算不上尽职,又怎么能要求你有孝心。”
“月光啊,这件事情你不用听任何人的意见,遵循你自己的心意就好。”
今晚得知的事情让她整夜难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思绪沉乱,伴随梦魇。
她梦见被丢到荒无人烟的禁地,一路跑着追赶太阳,直到天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凌晨时分因梦惊醒。
岑影双盖着厚重的棉被从床上坐起来,睡裙服帖肌肤,人闷出了一身汗。
她处于半梦半醒状态,脸上毫无血色,摸到床头柜的手机,拨了通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后,她猛地清醒过来,快速挂断后掐灭屏幕。
窗帘是拉开的,依稀可见外面沁凉的月,她怔怔看着,嗓子眼涨得酸涩。
他们的关系很奇怪,有时候甜蜜,有时候疏离得像陌生人。
回左宁后,他们一次也没联系过。
她深夜做噩梦,连一个电话都不敢拨出去。
她不信沈静琳那番话,但也能感知到他们之间横亘着什么不可调和的事。
他不肯说,她也就不想问。
是没到那步,还是根本没考虑过以后。
-
天际泛白,第一抹晨曦冉冉升起,而房间内,死气沉沉。
周曜手撑着额头,无力说:“变卖所有资产和荟尚打官司,赢了是商业恶意竞争,但要是输了,茶印倒闭破产,你一身债,值得吗?”
橘澄的日光透过窗帘照进室内,不见温馨,反而异常刺目。
印京霁很平静:“不打,茶印名声败坏,以后只能走下坡路,这是唯一的出路。”
“就没有第三条路吗?”
“实在不行,你回家和……”
周曜话没说完,被印京霁打断:“周曜,不可能。”
印京霁和他爸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出了这种事,他爸就等着他如丧家犬般回家求助。
周曜明白,默了会:“好,反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敢陪。”
多少年兄弟,这点默契彼此心中有数。
聊好细节,周曜临走前,劝他多少睡会。
印京霁拿起手机,凌晨时分有个未接来电。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忍住没回拨,人走到厨房,开冰箱想拿瓶冻的矿泉水。
岑影双回左宁前一天,来过厘庭苑,冰箱里有她买的食材,吊柜上的酒被收到一边,换成了包装精致的玫瑰花茶。
厨房敞亮,无数光线淌进,他脑海里有碎散的画面浮现。
小姑娘站在流理台,露出个圆润的后脑勺,她一边收拾东西,嘴里一边念叨。
“印京霁,我外公说玫瑰花茶,性温,适合脾胃不好的人喝。”
“你少喝冰水,没事的时候就喝点这个,我经常喝,挺好喝的。”
温软音腔,言犹在耳。
印京霁愣了下,把手里的冰水放回冰箱,转而拿起吊柜上方的花茶。
白雾蒸汽袅袅上升,热水沸腾,他的心跟着热沸。
清甜润过喉咙,他阖了阖眼,给律师打了通电话。
“你好,印先生。”
“我厘庭苑这套房子,帮我过户到别人名下,不能拖,要尽快。”
对面问:“好的印先生,请问受赠人叫什么名字?”
熬了整夜,印京霁嗓音有点哑,更有不易察觉的涩。
“受赠人叫岑影双,相关信息我等会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