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攒动，巨大的音乐伴奏声仍在持续。 视线相撞片刻，林时泱率先收回目光，拉着方希匆匆走出包房。 走廊里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黄毛青年，听到声音纷纷往她们这边看来。也许是因为她们的蓝白校服太惹眼，又或者学生的气质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们上下打量着她们，不怀好意。 “麻烦借过一下。”林时泱抬眼，面无表情。 虽然表情已经尽她所能演得凶神恶煞几分，但或许吃了乖萌外表的亏，那几个青年反而笑意更甚，变本加厉地伸出腿堵住她们的路。 为首那个黄毛神情顽劣，伸出一只手放在耳朵边，挑衅道：“妹妹刚才说什么，哥哥耳朵不好，没听清。” 心下一沉，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居心不良。 林时泱无声地观察着他们，好在前面几个人都瘦得像竹竿一样，身上没什么肌肉，看起来弱不禁风。 然而下一秒，和他们拼一下的念头在看见后面那个刀疤脸时生生止住。 这人该不会是进去过吧……林时泱眉心突突了几下。 她还没有玩命的想法。 “妹妹？想什么呢？” 见她一直没说话，为首黄毛凑近了几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哥哥们都是好说话的人，这样吧，反正这KTV来都来了，你们进包房给哥哥们唱一首，哥哥们就放你们走，行不行？” 林时泱冷静反问：“如果我们不唱呢？” “那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可就不能轻易放你们离开了。”黄毛眯了眯眼，恐吓她们。 胳膊被悄无声息抓紧，方希眼泪汪汪，小声问：“泱泱，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时泱拍拍她，声音平静：“没事，别担心。” 她的大脑飞快转动，拼命地思索眼下的最优之策。 给他们唱歌？不要。 他们人又太多，出去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冲出去也是无稽之谈。 林时泱轻轻吐了口气，抬头看着他们，摇摇头：“恐怕不行，如果给你们唱歌，我男朋友会生气。” “你男朋友？”黄毛闻言一愣，明显将信将疑，“小妹妹，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林时泱轻“嗯”了声，神色冷静，说得头头是道：“我男朋友就在后面的包房。我和我朋友只是出来上个厕所，如果时间耽搁太久，恐怕我男朋友会担心我。” 黄毛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和其他几个人窃窃私语。 “这两个丫头有对象了，要不就算了？” “有对象刚才怎么不说，该不会是特意撒个谎骗我们吧？” 黄毛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回过头看她，笑眯眯地说道：“这样吧，你给你男朋友打电话，让他出来接你，我们看到他就离开，怎么样？” 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让人后背发凉。方希慌得不行，轻轻摇晃她的手臂，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圆这个谎。 “我们报警吧。”她拖着哭腔。 林时泱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咬唇迟疑片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她点进微信，准确无误地找到和某个人的聊天界面，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另一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倪野垂着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玻璃杯，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女孩方才冷淡又疏离的眼神，像是从来不认识他。 不喜欢就不喜欢，无所谓。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孩，漂亮的，可爱的，温柔的，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 越想越烦，倪野不耐地闭了闭眼，将眼底翻涌的情绪掩盖住。 强压下心底的烦躁，他伸手把电话拿过来，点击接通和免提，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完全不在意打来的人是谁。 然而下一秒，少女清甜温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宝宝？” 空气骤然安静。 甚至音乐伴奏和人声在一秒内同时消失。 包房里的人齐齐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难以置信地倒吸了口凉气，眼神充满震惊。 哪个女生这个时候给倪野打电话，还这么大胆地叫他“宝宝”？！ 而与此同时，倪野身体微怔，猛地睁开眸子，视线缓慢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林时泱。 没听错，也不是幻觉。 这通电话，真的是她打来的。 是……打错了么？ 那她想叫谁宝宝？ “宝宝，你……在听吗？”没听到那边有回应，林时泱心里有点没底气，指尖悄无声息蜷缩起来， 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温柔地继续哄道：“今天不让你接我放学是我不好，刚刚也不是故意和你冷战的，宝宝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一秒，两秒，那边鸦雀无声，安静得过分。 林时泱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或者已经听清楚了，只是还在生气，所以不想和她说一句话。 她抿抿唇，干脆破罐子破摔：“宝宝，如果你愿意听我解释，那就出来找我，我们好好说。如果你还在生气，不愿意和我讲话，那就算了。” 又想到某种可能性，担心对面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林时泱硬着头皮，很轻很轻地喊了他一声：“好不好，倪野？” 倪野？听到这个名字，方希满眼震惊。 泱泱打去电话的人，居然是倪野？！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甚至还加上了微信好友！ 震惊之余，方希又有点担心。 倪野那尊大佛……她们能请得动吗？ 包房里同样充斥着不敢相信。 陈思南此时已经分辨出是林时泱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又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傻眼了。他难以置信，结结巴巴地和野哥确认：“野哥，这……什么情况？” 电话挂断，今晚始终寡淡沉默的倪野忽然从沙发上直起身来，表情没什么变化。他轻轻瞥了陈思南一眼，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最后连眼底都染上几分愉悦，往门外走，答得慢条斯理：“没听清？我宝宝在叫我。” “？？？？！” 陈思南差点一下子吐出一口血，感觉世界观轰然崩塌，痛心疾首地目送倪野离开。 他其实看出来了，野哥今晚来的时候心情就不怎么好，冷郁消沉了一晚上，周身的气场能把人冻成冰块，就连他和野哥说话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现在，居然就这么被林时泱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哄好了？ 而且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感觉野哥不仅有点得意，眉宇之间还有种向他炫耀的意思呢……？ 陈思南感觉自己要发疯了。 关掉手机，林时泱抬眼，看到那几个小青年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似乎在恐慌焦虑什么。看到她挂断了通话，为首那个黄毛再度确认一遍：“小妹妹，你刚才说你男朋友，叫倪野？” 声音好像还有点哆嗦。 看这情形，他们似乎认识倪野？ 林时泱心里有了底，轻笑：“对啊，我男朋友家里好像还挺有背景的，难道你们也认识他？” “你没撒谎吧？你真能攀得上倪野？我之前可没听说过他交了什么女朋友。”黄毛半信半疑。 “这有什么可骗的。”林时泱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我男朋友一会就出来，你们要不要继续在这等会，没准还能和他聊上几句？” 黄毛们对视了一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纷纷摆摆手陪笑道：“不了不了，今晚就是个误会。您早说自己认识倪氏的小少爷，我们肯定不敢得罪您呀！没别的事我们就先撤了哈，先撤了。” 仿佛身后有狼狗在追人，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林时泱有些嘲弄地收回目光，想起他们方才的用词。 你真能攀得上倪野？ ——攀得上。 也并不出奇，毕竟倪野家境卓越，而在别人眼中，她怎配得上与他并肩，仿佛一朵缠绕藤蔓依附他人的菟丝花。 思绪纷飞，林时泱回过神，没有忘记身旁还站着吓得腿脚打颤的方希。 “这时候知道害怕了。”林时泱瞥她一眼，深吸了口气，语气还是温和平静的，却极具有震慑力，“方希，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你不是自诩方大胆么？你究竟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在晚上独自到这种地方来有多危险？” 方希自知理亏，张了张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你确实应该和我说对不起，也确实应该好好反省。如果今天我们两个被那些流里流气的人带走，你知不知道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林时泱看着她，声音仍然很冷。 林时泱很少在朋友面前发脾气，特别是以这种说教的口吻。可是她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她不在方希身边，是方希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被那群小青年团团围住，结果会怎么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泱泱，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了。”泪水顷刻夺眶而出，方希捂住眼睛哽咽。 见到方希落泪，林时泱的怒意瞬间偃旗息鼓，一下子手忙脚乱。 她连忙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巾，给方希擦眼泪：“对不起，我刚刚说话重了些，别哭呀。” “我不是因为你说我才哭，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方希拖着哭腔，“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吗，我前几天和你提过一嘴，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和他告白，等待他的回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泱泱，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方希苦涩地笑了，“他问我，我们之前什么时候见过吗？” 说到伤心处，方希嚎啕大哭，林时泱也跟着心里一阵酸涩，眼眶有些泛红。 几分钟后，方希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林时泱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她坐上出租车：“到家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好，你也快回家吧。”方希冲她挥了挥手。 车子驶离，林时泱轻轻吐了口气，没忘记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与其说是处理，更确切的用词应该是善后。 她转过身去，身后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眼神似笑非笑：“等你很久了。” 他停了停，尾音拖长：“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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