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错了?徐行神情恍惚,还以为自己的脑袋也出了问题。她看到的是一个小男孩,不是熊,不是豹子,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姐姐回来了吗?” 姐姐?是三月袍?徐行被自己吓一跳,三月袍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不过为什么这么熟悉,似乎梦见过他的样子,恍恍惚惚还以为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呢?想到这些,她又感到恐慌,只要仔细思考,一连串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便涌现出来。 “你是谁?”徐行的声音颤抖着,对面的小男孩立马跳出来,眉眼弯弯,两只手拖着徐行往熟悉的家里走。 又乱又脏的家。除了这里,还可以去哪里呢?徐行坐在破了皮的沙发上,精神萎靡。小男孩笑嘻嘻拿了一瓶没喝完的牛奶递到她手上,又迈起小短腿,爬上沙发,和她并排坐。回到自己家里,徐行像位客人。 到底是谁?徐行刚想第二次开口问,就看见旁边桌上摆放的照片,上面是父亲和面前这个小男孩,两人亲如父子。 “你是哪里来的?”徐行把牛奶放回桌上,冷脸质问道。 小男孩却扑进她怀里,说:“你不认识我了姐姐?你以前教我画画,教我吹笛子,还教我在池塘抓蝌蚪,都忘啦?” 那不是拥有百顷花园别墅的富贵人家的少爷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徐行在这个小孩子面前感到羞愧,倒不是为自己刚刚的无礼,而是贫穷在富贵面前低下了头。 “你在我家干什么?”徐行扫了一眼整个空间,吃过的碗筷堆在餐桌上,沙发上大半面积被脏衣物占据,裂了缝的茶几上随意塞着不下百种东西,地面的油腻感到了看一眼会吐的程度。她的房间——她睡在杂货间,里面的摆设同样符合这家男主人的真实性格。大多数东西都是用不上的旧物,自家的或者是捡来的,老鼠常常在里面做游戏。 这样的家里能养出什么样的好儿女来?她听过街坊邻居说过这样的话。就算洗了好几次的衣服在别人眼里还是和这个家一样的肮脏。他不断的向别人吹嘘当初只差一分就能踏进全国顶尖学府的大门,不断地咒骂那个令他没有实现阶级跨越的父亲。 “在这里你以为能得到什么好东西吗?”徐行站起来望向窗外,长了近百年的皂荚树大片大片的翠绿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要是下雨就好了。 没多久,果然下雨了。 讨厌的家人在这样的氛围中回来了。他是欣喜的。这么多年,只有从麻将馆赢了钱回来才是那副样子。不过,今天,是为着新来的这个小男孩儿。徐先生手里提着花花绿绿好几大包塑料袋,拖泥带水的鞋子也不脱就走进来,把餐桌推出一块地放好买回来的东西。 这些不是为徐行准备的,显然自家女儿的出现坏了他的好心情,显然两父子享受“山珍海味”并不是只有这一天。 “吃饭吧!”寡言少语的中年男人把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桌上,上一顿用过的餐具堆在边上。他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形象,即使身处这样一片垃圾堆中,厚重的油气也不能沾染他半分。 他曾经是本地有名的才子,家里的奖状贴满了一面墙。孩子的奖状只是贴上一两个月便被摘掉扔进垃圾桶,和变味发霉的食物待一块儿,做父亲的从出生开始的一切荣誉被装裱在昂贵的玻璃框中供人展览。若是有一个人不得不踏进这个家门便要忍受他无尽的吹嘘。 他在安安静静拿钱供孩子们吃饭的时候才不那么讨厌。徐行刚刚感到宁静祥和的时候,这个人偏偏开口说话了。 “你错过了期末考,恐怕不能升高三了。晚一年上大学肯定跟不上同龄人的脚步,再多读一年也是浪费钱。而且你失踪这么长时间,名声已经坏了,你爷爷在老家给你找了婆家,既然你回来了,明天就去见见面,能成这个秋天就结婚。” 这不是楼底下婆婆妈妈们看的电视剧里的情节吗?竟然落在她身上了。徐行冷笑出声,问,“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想法?” 徐先生立刻感受到来自女儿的蔑视,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怒目而视。奇怪的是,尽管如此,仍然看不到这个人的任何凶恶之处。或许是他的皮囊太过优秀。 “姐姐,当新娘子会变得很漂亮,你愿不愿意当新娘子?” “要不你去?”徐行横眉冷对。 “你怎么说话的?” 接着一连串不能入耳的话泼粪一样源源不断倾倒在徐行身上,徐行一开始忍受着,后来像这个人一样发疯,摔东西。男人又踹又打,小男孩坐在沙发靠背上静静地看着。 徐行刚回家不到两个小时便被迫离开家门。雨下得正大,路上的水哗啦啦向下流。水泥糊成的墙壁和地面也释放着寒气。徐行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她从小便是聪慧的,总是一言不发地观察着人群。她知道这世界运行的规则,但还是常常对此感到震惊。她明白自己感情上的渴望,一边等待着一边看自己笑话,被动长大成一无是处的胆小鬼。 到底是谁的错?如果换一种环境,如果换几位家人,我会不会不一样?徐行似乎陷入了癫狂。她在镜中看到自己是一副无比凶恶的怪兽模样,从未在任何动物园中看到的那张脸。她的牙齿缓缓张开,内心腾升起想要变成如此野兽的欲望。 谁来救救我?徐行的内心在一片荒原之中无望的呼喊,既希望有人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希望能放任自己早日遵从内心的愿望。发疯了之后会不会过得好一些? 白召南站在门外盯着徐行一切的眼神动作。瓢泼大雨纷纷而下,并未打湿他分毫。 如果是以前那位公主,绝对不会有这样落败的模样。这场惩罚的意义真能如他所想吗?白召南看向天上,胸腔里的心脏莫名的收紧了,目光再次回到徐行身上,四目相对,隔着层层雨帘,在一个寻常的星期三的傍晚六点钟。 这也是徐行最喜欢的时间。 “去我家?”白召南轻声问。 徐行只能看见他的口型,但是猜到了白召南所说的话。现在的徐行并不想要依靠任何人。换句话说,能够让她没有条件信任的人,还未出现。 “你不能不考虑后果。”徐行对白召南的回答是这样的。她顺手从楼道里拿了一把别人放的伞,与白召南擦肩而过。 “你一直考虑那么多,不还是过得这么狼狈吗?”白召南的声音没有传出,但他的想法传达到了徐行的脑海。 徐行微微震惊,回过头看见白召南浑身仿佛发着圣光,就像她曾经去寺庙看到的佛像两旁的石狮子。看起来弱小,却是实实在在尽忠职守的角色。目光向下,她也看到了白召南手臂上那块瘆人的纹章。 “这是你为我量身打造的束缚。”白召南解释。语气中充满无奈,又有几分自豪。 “你和我以前认识的白召南不一样。”那个人怕是疯子吧。徐行有时候太过现实,努力将亲身经历的事情虚化成一个梦。她需要在这个世界里好好履行自己的义务——努力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成为一个有社会地位的人。“我们不要互相打扰对方的生活了。” “你这是打算自暴自弃?” “不是的。”徐行抬高伞沿,看到更广阔的的天空,即使没有开口说话,内心的动静还是被白召南知晓。白召南一边用力将手臂上代表“奴隶”的花纹印得更深,一边看着徐行远去的背影感到惶恐。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举动,是被迫的?还是情不自禁?他搞不清楚。 路口处传来一阵碰撞声。白召南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片刻的失职,可是他没能预感到有任何的危险降临,怀着一身的心惊胆战快速来到事发地,眼睁睁看着一个强劲对手刚刚开始展开他的故事。 是徐行的错。她撑着伞埋头走路,没有注意到在大雨中横冲直撞的三轮车,于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突然闯过来扔掉自行车,以身体护着她,一起躲到了草丛中才避免了一场后果严重的车祸。 两人都很狼狈。一身的泥水,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你怎么样?”男生看向徐行的腿。他怀疑徐行的脚被自己绊到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个人。如果不是他挺身相救,自己会不会已经解脱了?周围有人在看着他们俩,就像画上的静物,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 “我扶你起来?”男孩伸出手。徐行自然而然的把手伸过去。没有几个人对她好,她当然会珍惜,丝毫没有矜持,也表现得没有礼貌。反正日后不会再相见,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快要拉住的两只手被白召南给劈开。他气势冲冲道,“你是谁?你做了什么?” “他救了我。”徐行冷淡的替对面那只可爱的白色小熊回答。她对白召南极其不满。“你生气了是吗?有什么不满请你回家去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是优雅的多?” 白召南没有被淋湿。徐行偷偷用手接了水向白召南的背部泼去,正好白召南回过头来,什么法术被打破了似的,两人一起在瓢泼大雨中淋个通透。 看着这情景,徐行心情抑郁,自言自语道:“完蛋了。” 要是生病了撑不过去可怎么办? “我的名字是余权,记住喽!改天见。”小白熊用手挡在额头上,像徐行和白召南微笑着告别。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徐行心中五味杂陈。没完没了的,怎么还有后手呢?徐行的目光被“哗哗”的水流声吸引过去,又想起以前做过的一个关于洪水的梦。是她造成的吗?尽管不愿意雨过天晴,但是现在,为了验证,大雨能不能停下来? “姐姐?” 家里的小男孩撑着一把小破伞出来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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