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程怀瑾又在瑟瑟的秋风里钻进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中午就到了怀远营城主府。 “公子，世子给我们安排在了月院儿，就在主殿旁边，我们跟上世子就行了。” 程怀瑾打了个哈欠，抽出了那把玉骨素娟扇扇了两下，感觉清醒些了，又慢条斯理下了马车。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啥毛病？搞得慢也就算了，这都快冬天了，你扇个球扇子？”鲁牧骑着马招招摇摇从她旁边经过，还凉飕飕讽刺一句。 “将军有所不知，这扇子乃是在下去岁生辰，家妹赠送的生辰礼，如今....也只好聊以此物，寄托哀思了。”程怀瑾低着头，音调低沉，说到后面，还有些吞吐。 鲁牧：....我真该死啊。 “罢了罢了，你们些个公子哥就爱搞这些东西，快些跟上来吧。”话虽然凶巴巴的，语气却没有这么生硬了，鲁牧转身自顾自掉头走了。 程怀瑾点点头，眼角还堆着细细碎碎的哀愁，一手弱柳扶风的搭上阿岚肩膀，一手装模作样的合上了扇子。 解决对面争吵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他愧疚死。 远处南玄微还没有进府，刚才这一幕尽收眼底。 听说他的妹妹也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才女，最后是惊马而死，不过当时程家根本没有人，其中有蹊跷。 叫什么来着...程怀瑜。 ...... 进了院门，程怀瑾四处打量一番，这本身就是边陲的小城池，城主府不大，院子也没有多大，没有单独的小厨房，却精致小巧，院子之间一道高高的瓦墙隔开，一棵婆娑的广玉兰秋阳里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 她有些怔愣的望着这棵广玉兰，半晌，让阿岚搬了一把摇椅过来，阿岚还贴心的铺了一层毯子，程怀瑾就窝在树下这么睡着了。 在曾经的记忆里，初夏的广玉兰是最美丽的风景。 高墙深院，凛冽的朔风也偃旗息鼓，斑驳的树影摇摇晃晃，投下一片风情摇曳的碎金屑玉。 程怀瑾安安静静的躺在树下，如玉的容颜恍若出尘不染的谪仙，仿佛世间万般影动，都不过过往云烟。 等到阿岚整理好屋子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如画般的场景。 他一直觉得，他的公子本应该一直这样美好下去。 “程公子可在？”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阿岚刚回头，程怀瑾就惊醒了。 “何时？” “世子派属下前来传唤公子前去商议事宜。”那小厮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知道了，就来。” 等到程怀瑾赶到时，其他武将已出来了，她知道军防布局也与她无关。 “程公子来了，不知对于马市的布置，可有什么对策？”苏贤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问了。 程怀瑾这几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没有见过具体情况，她也没有十足把握： “臣确实又一个法子，对于不同物资的交易，我们可以在民间成立相应的组织，比起完全自由交易，这样更有利于管理。只是...” 她面露难色，有些为难的望向南玄微。 “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就等你这句话了。 “只是臣并未来过怀远城，不能保证可以成立足够多的组织。而且，臣需要两个助手。最好能说会道，足够圆滑，还要面相和善。” “要求还挺多。”南玄微看了苏贤一眼，对方心领神会，不一会儿就带着一行人走了过来。 “拜见世子殿下。”一进门，他们就规规矩矩见了礼。 “这些都是府中的家仆，鲁将军常年不在府中，都是由他们照管。”苏贤解释了他们的来路。 程怀瑾点点头，自信的向前走了一大步： “你们家中有祖母妯娌的，向前一步走。” 那些人有些面面相觑，还是照做了。有一半人往前站了，家仆大多都在府中长大，外面亲戚并不多。 “很好，接下来，话多的，能言善辩的，往前再走一步。” 这下倒是真的纳闷了。话多对于奴仆来说，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他们犹豫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有几个人走出来了。 程怀瑾来回看了一遍，挑出了两个一看就舒服的，男的叫石头，女的叫秋葵。 “世子殿下，就他们了。最多三日，我会带来第一个组织。”程怀瑾微微一笑，势在必得。 “口气倒是不小，”南玄微好整以暇地撑起侧脸：“希望程公子说到做到。” 程怀瑾告辞后，就带着石头和秋葵回到了月院儿。 “公子，他们是？”阿岚看着程怀瑾不过出去了一趟，就带着两个新的下人回来，当时心中警铃大作。 “世子借给我们的帮手。” “帮手？”阿岚有些愤愤不平：“阿岚也可以做公子的帮手！” 不，你是我的榜首。 程怀瑾笑一笑：“阿岚只负责做好财账，我们的工程大着呢！” 半炷香后，程怀瑾一行人招招摇摇的乘着世子的马车来到街上，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呵，好大的派头！那是世子的马车吗？” “马车倒是世子的，不过刚才我可看见了，里面的人可不是世子殿下。” “好像是个穿白衣服的，莫非是苏大人？” “你何时见过苏大人这么招摇了？...” 程怀瑾气定神闲摇着扇子，对外面的议论充耳不闻。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相比起石头秋葵的慌里慌张，阿岚显然见惯了如此阵仗。 笑话，掷果盈车对公子来说都司空见惯了好嘛。 “去布庄，”程怀瑾微微一笑：“怀远城最大的锦绣布庄。” 作为一个有钱的买家，主打一个气势要稳，要价要狠。 一行人还未下来，伙计早就跑去把冯掌柜薅下来，整个店的人都在外面候着了。 “世子府的怀瑾公子，初次见面，有失远迎啊。”冯掌柜年纪虽大老眼却不昏花，城里贵人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老早就摸清了。 听说眼前这个可是打京城来的贵公子。那是非！常！有！钱！ “冯掌柜不用客气，”程怀瑾收起玉骨素娟扇，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石头和秋葵忙不迭上前两侧规规矩矩站好，阿岚捧着一个锦盒，有条不紊的跟在身后。 这气势，够足！ “想必冯掌柜也一早知道了我的来意，不知冯掌柜如何看待这交易啊？” 那冯掌柜一张老脸都快笑成了菊花，眼珠却精明的咕噜咕噜转着，低头哈腰：“这...公子啊，不是我不愿意，做生意嘛，不都是有利可图，这眼下看着大家对这个都没什么反应，我们小店儿，那也得混个温饱不是？” 他当然知道程怀瑾说的是马市交易，说实话，和谁做生意不是做？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程怀瑾笑笑，没有接话，转身指着店里的布料：“这些料子看着素净，可是今年的新货？” “是新货，不过都是一般货，公子若要看看，我们这里啊还有南边好不容易进的上好的绸缎哟。”冯掌柜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画册图，一脸谄媚的递给程怀瑾。 程怀瑾却一把拂开了：“那就这个吧，一百匹，现在就要。” “一...一百匹？”冯掌柜有些愣住了。 阿岚闻言，一点不带犹豫的抽出一张银票：“这些可够？” “够的够的。”冯掌柜赶快接过，让一旁的帐房先生找钱。 “冯掌柜，这不过是个小数目，当然，对于您锦绣布庄而言，这也是个小数目。”程怀瑾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 做买卖嘛，怎么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就跟人家谈条件呢？ “可是...”冯掌柜也是没那么好糊弄的：“公子大方，可是狄人未见得有如此财力啊。” “是嘛，冯掌柜，恐怕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程怀瑾放下茶杯，向阿岚使了一个眼色，阿岚立刻就打开锦盒递了过去。 冯掌柜疑惑的接过去，面色却越看越震惊。 “那就是京城来的公子？长得好俊啊！” “方才听冯掌柜说的，似乎是叫...怀瑾？谁知道什么意思？怎么写的？” “瞎，你们这群文盲，不懂了吧，那名字可是美玉的意思，怀瑾公子可是京城第一的贵公子呢！” “就你懂得多！什么美玉美什么，这公子倒是挺美的...” 路上那群人看热闹一路跟到了锦绣布庄，在门外窃窃私语，人越聚越多。 程怀瑾依然坐怀不乱，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公子...这契约上说的，可是真的？”冯掌柜现在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说的好听，他锦绣布庄是这怀远城最大的布庄，但这怀远城总共都没多大，普通百姓，谁天天买料子做衣裳！ 程怀瑾这一来就买了一百匹棉布，可是他们这半年最大的一笔开张！ 可这契约上说的，可远不止于此：他们一般都是在棉农手里购买棉花，再雇佣织娘纺织出来，做织娘的都是家庭作坊，得凭着人缘一家一家找，他的布庄是诚信，可是架不住这不大的城里还是有好几家布庄。 这契约上，可是要组织上整个城的织娘啊！如果组织有序，产量绝对不成问题！ 最主要的是，这上面说了，亏的由世子府担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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