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送秋燕第五章: 太阳后裔微微煽动纤长的眼睫,入目的是冲天的阴气,海面上的幽魂阴气飘渺,如同稻草一茬一茬的生长着,他们姿态怪异,匍匐半跪,两手朝上,似乎在举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樾遥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太阳后裔的神色。 “我想你不会想让自己的眼睛被挖掉。”李秉均波澜不惊地注视着海面,语气温和开口道。 樾遥切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问道,“找到了?太阳后裔?” 李秉均眼底神色诡谲,白皙的手指探出,扣住樾遥的冰冷刺骨的手腕,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从她薄袖中显露。 樾遥微妙地抬眼,不语,看着他动作。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将她的手腕托在掌心,慢条斯理地割开她原本愈合的疤痕。 丝丝缕缕的阴气流出,难以言喻的香气被海风递送到混沌的幽魂的面前,原本静默戚戚的幽魂刷得一下将面目狰狞的头颅转过,目不转睛地盯着岸边并肩而立的一人一鬼,口中纷纷分泌出粘稠的绿色的诞水。 樾遥舔了舔干裂的唇,手指挽花,掐念法决,幽魂缓缓起身,犹如被强行分开的稻茬开出一条小道,道路的尽头是一抹极淡的快要消散的魂魄。 李秉均掐住她的手不动,眉尖轻轻一挑。 “这也太弱了吧。”樾遥一手拢起衣袖,收起法决,看到此景有些诧异道。 “意料之中。”李秉均淡淡道,掌中的手腕纤细而孱弱,似乎轻轻一捏就会断掉,他松开手指,往外一推,“把他抓过来。” 紧接着樾遥手心被塞了一个玉瓶。 樾遥瞧了一眼,此瓶叫阴瓶,可吸纳阴物,养阴蓄能,制作工艺及其繁杂,所需材料也很难寻得,恐怕只有暴发户到李秉均这个地步才能做到随手一塞。 她啧啧了两声,周身阴气萦绕,抬腿向那个轻薄的鬼魂迈去,海面浪涛卷卷,她却如履平地,不缓不急,很快走到那个鬼魂的面前。 那个鬼魂面目呆滞,眸光空白,口中隐隐呢喃着碎语,海风呼呼作响,几乎要将它淡薄的魂影吹散。 樾遥两手一合,它便如同青烟一般被吸在瓶内。她摇了摇瓶子,莲步款款回到李秉均身前扔给他。 “他的魂魄太弱了,似乎被打散过重新拼起来的。” 樾遥斟酌了一下用语,委婉的提醒道。 其实连重新拼起来都算不上,更像是魂飞魄散后勉强粘合在一块的。 “养魂养到诞生意识需要多久?” “起码得小一年。” “太久了,等不了。”李秉均抬眼,日中寡淡,乌云密布,天地氤氲,似乎有一场恐怖的风暴即将来临,“陈云晟一日不死,便一日不得心安。” “直接控制魂魄,不必在意死活。” 光听他的温和低沉的声音绝对想不到他的歹毒心肠。 樾遥心中早有预感,只略微撇了撇嘴,接过瓶子轻轻一晃,瓶口溢出一缕青烟。 “惶惶不让,苍苍彷徨,茫茫不慌,冥冥佑康,安抚新魂,平抑戾气,得吾所愿,听凭招将。”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了重音,原本虚无缥缈的幽魂逐渐凝实。 他身形健硕,面容青白,披着褴褛的战甲,刚恢复过神志的眼神不太清明,怔愣地盯着眼前一人一鬼。 他们气息恐怖,一个容貌俊美,如负烈阳,一个脸色阴冷,如处地狱,极阴极阳,像是强迫站在一块的仇人,各怀鬼胎地并肩而立。 “你与陈云晟是何关系?” 樾遥没有要寒暄的意思,直奔主题道。 “倾盖之交。” 不是周放说的,是观察了片刻,一脸耐人寻味的李秉均,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雷厉风行的强势,问到周放,“你还记得多少?” 周放宽宽的眼皮往上一折,似乎在脑海中搜寻什么,半响暗哑道,“陈云晟?没听过。” “完全?” “完全。” 事情似乎有些出于李秉均的意料,但他面色不显,只上下抛弄,把玩着匕首,眸色沉沉,对樾遥讽刺道,“你不该妇人之仁。” 樾遥一身反骨,怎么可能任凭李秉均差遣,与虎谋皮,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必要时刻,不惜阴气相渡。 她耳朵刷地竖起来,哟,这狗东西骂她呢。她冷笑道,“倘若刚才强行控制,他连跟你说这两句话都撑不到就碎了,到时候你就捧着他养个十载八载再圆你的春秋大梦吧。” 不等面色陡然阴沉的李秉均反唇相讥,周放率先大吼一声,如闷雷作响,吓得樾遥往后一退,手腕似朽木弯折,狰狞的死相毕露。 樾遥讪讪地把断掉的手腕捞回来,粗鲁的安好,李秉均微微垂眸,眼神似不经意地轻轻掠过。 “咳咳,我只记得我死前的光景是被碎尸万段。还有哥哥在找我,我要去见他。” “那他家处何方,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呀?” “我……我忘了。” “你连你哥哥什么样都忘啦!咦,痴鬼一个。”樾遥摇了摇头,对着旁边神色莫测的李秉均摆摆手,断言道,“不堪大用。” 李秉均伸手拽住樾遥的领子拎到身后,出言警告道,“再捣乱,剁手。” 樾遥黑沉的眼珠缓缓转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颈,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子是屠户呢。” 屠户什么的不重要,周放感觉自己浑身难受,好像发光的灯笼一样杵在一人一鬼之间,插也插不上话,透着难以言表的尴尬,实在是忍无可忍道,“两位还有何事,我要去找我哥哥了。” “慢着,你去哪找你哥哥?” 樾遥从李秉均背后探出脑袋,青白的脖颈浮现着大片尸斑,又长又细,好像一截衰败的柳枝短暂栖靠在他臂膀上,怪诞而惊悚。 这一问似乎问到了周放的记忆盲区,他脸色灰白,肉眼可见地变得哀伤起来,语无伦次道,“哥哥…哥哥在找我,不管去哪,总能找到。” “这哥哥非找不可?”樾遥问道。 “非找不可!”周放点头如捣蒜,犹豫了一下,似乎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似的说道,“只要找到我哥哥,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 “痴鬼,生前极度痴迷某种物品或某个人,死后执念所化,公子你怎么看。”樾遥冰冷的手指搭在李秉均的肩膀上,做询问状,把问题抛给他。 “帮他找,找不到,就地捏成碎魂,练成傀儡。”李秉均懒得粉饰场面,抬起手攥住她的手指从肩膀上撇了下去,对她威胁道,“我看你真的不想要这手了。” “公子,我是鬼,又不是什么大罗金仙啦,你让我找一个…呃,可能是孤魂野鬼,也可能是孤家寡人。”樾遥转过头,面上有些歉意对周放笑了一下,“令兄这个情况确实,多少,很是棘手。” “那便直接……”李秉均眼睛都不眨一下,语气平和,指尖已经凝起金芒,刹那就要灌注在那脆弱的鬼魂。 “等等!”周放眼看形势不对,大喊一声,刷得抱着头蹲下,语带乞求,崩溃道,“你们都不多僵持一会儿!利诱呢!” “嗤——”樾遥了然地哼笑一声,指着李秉均道,“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扣,还利诱,不把你当场活剐了已经算是他今天良心发现了。” 周放目光绝望的瞧着眼前人模狗样,沉默不语的李秉均,他手上还点着金光,发出令人胆寒的炙烤的热意,周放做人做鬼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抠门! “所以如实招来吧,你还记得多少,别跟我……们,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陈云晟你记得多少?” 樾遥笑眯眯地背着手从李秉均身后踏出,肩后的红弓犹如血泊,笼罩着她细瘦的臂膀,投射下一片怪诞的阴影。 周放抬眼看见俩人一高一低,如出一辙的温和轻笑的假面,只觉瞧见了阎罗勾魂,内心恶寒悚然,忙不迭道,“他确是我朋友,不过已经许久未见了。” “许久是多久?”樾遥挑眉问道。 “自从我罹患恶疾,恢复记忆之后见过一面,算来……有三年了。” “一面之交,身份不明。”不等周放回答,樾遥便自顾自地评价道,“这交情属实一般。” 她这爱揭人短处的毛病得磋磨磋磨。 李秉均心中默然,信手一翻,收了法术,慢条斯理地接话道,“我对你的过往不感兴趣,杀掉陈云晟,不论什么方法。” 樾遥把脑袋转过去看李秉均,细细品味了一下,总感觉这话似曾相识,奇道,“你怎么跟个颁发任务的管事一样。” 李秉均毫无起伏的嘴角忽地挂上令人胆寒的弧度,冷笑嘲讽道,“还不是你太不中用。” “两位,你俩……要不先吵一架再来问话?”周放左右看看,无奈道。 樾遥有心反驳,搜番了一遍心腹,也没找到个有力证据,于是决定把这被指使的气撒给周放,道,“既如此我便中用一回,给你们一个万无一失的山人妙计。” 她眼珠朝右转了转,后撤一步,抬手拍拍李秉均的肩膀,“你呢,太阳之子,韬光养晦,负责背地插刀。” “你呢,挚友至交,蛊惑陈云晟,里应外合。”她又指了指周放,最后鼓掌赞叹自己的聪明智慧道,“多么绝妙的一个计谋,堪称歹毒鬼心的模范。” 周放听着听着心下不妙,感觉这即将上的贼船又破又旧,重点是,还有个脑子不是很好的军师!天哪,让一个鬼王当军师!得多想不开! 可他万万也想不到,这身份是鬼王自封的! 聪慧的鬼王琢磨了一番,还是觉得自己绝顶聪明,于是企图追求认同,回眸却正正对上两人一言难尽的脸色。 “至交?” “怎么了,脸难看的跟个死人一样。”鬼王左右环顾欣赏着太阳之子的脸色,“这可是你说的,倾盖之交。” 李秉均眼皮动了动,似乎是想翻白眼,后又觉得此等行为有失礼仪,于是咽了口气,选择无视她的胡言乱语,手指摩挲着刀柄上的花纹,思索了片刻,半响才对周放道,“详细述说你患病的事情。” 也许,可以换个折中稳妥的法子处理掉陈云晟,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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