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平不是薛少腾,这个判断林旧其实没什么确切的根据,但是林旧自心底这样希望着。她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奴役孩童的人是薛少腾,不愿意一个享受姬妾成群的人是薛少腾,更不可能成为这姬妾中的一员。若李长平不是薛少腾,自己就可以尽快离开,离开这个甘愿在也驰为王为宰的周人。 “你若想走,我来助你。”林旧低声向肖朗儿道,“那艘船,今日它逆流而来,总不会一直停泊在班结城。我掩护你,你现在跑进山里顺着江滩去寻那船,藏进去,说不定能一直顺流而下回到南边,即使它是去往龙宛国的也好,至少离开了也驰,离开班结城。” 让肖朗儿离开,林旧自出门就想过,如今听她自己提出来,觉得此时若能离开也不错。 肖朗儿想了想又想了想:“姚樱,我同你回去。” 回到绥王府的时候,王府四向门楣已经燃起了明瓦灯笼,从东边的角门走进去便是内院,门敞开着,双淑在门口张望,想是在等她俩。见她们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夫人和肖姑娘回来啦?”双淑笑道,“少将军刚才还在抱竹轩等了夫人好一阵子,说是一起用膳,这会子被人请走了,走时说晚些再来。” “还有谁在抱竹轩?”林旧问道。 “这会儿没人了,刚才林姑娘在,是同少将军一起来的,这会儿看少将军走了,也离开了。”双淑道。 “她怎么总在?!”肖朗儿本来对林霜霜无感,至少无恶感,这两日倒是觉得她有点碍眼,总是冷着一张脸也就罢了,又不是真的冷着,自那日分配了个房子,就处处着意起来,好像李长平在的地方,总是有她。 “我们先去看看黎涓。”林旧说着同肖朗儿一起向东边三所宅子来,双淑亦跟在身后。 其实说来后宅并不算很大,按照李长平的说法,从前这里一直空着,这几日虽她们来了,女使人手却不多,也还没有打扫利索,所以除却主路,穿花踱径难免踩着厚积的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颇有些一脚踏入秋天的感觉。 “不要,不要,我不要吃这药汤。”远远的,传来焦躁恐惧的抗拒声,正是黎涓的小院方向。 林旧和肖朗儿面面相觑,不禁加快了脚步。 “我不要喝这个汤药,喝下去肚子会很疼,很疼的。”黎涓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床角,好像十分惧怕面前这碗药。 女使浅雪半跪在床沿上,向里探着身子,想是正竭力在劝药。 “黎涓,你怎么了?”肖朗儿快步走了过来,抓着黎涓的手。不过半日不见,黎涓的眼底乌青更重,整个人脱了形一般。 “夫人,肖姑娘,你们来的正好,二夫人不肯吃药,您们帮着劝劝吧。”女使浅雪焦急道。 黎涓的女使浅雪昨日已见过,并不是个和气爱说话的人,“这是什么药?”林旧凑近,打量了一下碗中浓黑的药汁。 “回夫人,这是散风驱寒的药,是少将军嘱咐二夫人早晚服用的。”浅雪脸上并没有半点表情,见林旧和肖朗儿并没有帮忙劝药的意思,又回过身去,“二夫人快些把药吃了吧,一会儿凉了还要去热,减了药性。” “我不喝,我不喝,喝了肚子好疼。”黎涓见浅雪凑过来,忙又向里缩,抗拒更深。 “这药为何喝下去会腹痛?大夫可交代了?”肖朗儿挡住浅雪。 “不曾交代,想来药苦,喝下去总会不太好受。”浅雪似乎并不在意。 “她不愿意喝,你也喂不下去,就过一会儿再来吧。”林旧没有表现得很着急,柔声向浅雪道。 浅雪一笑,竟用略带挑衅的眼光看了看林旧:“夫人……不如实话和您说了吧,这药是给妇人预备的,什么时候用是有时辰的,过了时候就不管用了。夫人和姑娘都别急,过些日子您们也有用上了,自然知道痛还是不痛了。” “什么意思?你是咒我们也生病吗?”肖朗儿气道。 林旧目色略冷,妇人用的药?难不成那日晚间黎涓突发病症,并不是着了风寒? “放在这里吧,我来喂她。” 林旧见浅雪逼得急,出声拦阻。 “那可不成,既是少将军交给我的差事,我需要做完才能走。”浅雪不依。 “你……”肖朗儿起身就要争执。 “啪!”一季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浅雪并不白皙的脸上,顿时红涨了五指出来,连带着药碗也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谁许你同夫人这样说话?又谁许你威胁二夫人进药?少将军嘱咐二夫人早晚服药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听到的可是好好服侍,劝慰吃下。”林霜霜如雪映春樱一般的脸上带了骇人的肃杀气场。 “我,我……”浅雪被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捂着脸含泪站在原地。 “夫人莫怪,霜霜来晚了。”林霜霜说着,竟转身向林旧伏了伏。 其实从林霜霜进来到她抬手打了浅雪,林旧都看在了眼里,之所以没有阻拦是林旧觉得这个浅雪实在欠这一巴掌,还有就是林霜霜这两日热衷于出现在每一个场合,揣度着她是有争宠立威的意思。 “不晚,刚刚好。”林旧笑道。 “还不再去煮一碗药端上来,小心误了二夫人吃药的时辰。”林霜霜面色愈冷,对着浅雪道。 浅雪被林霜霜的气势吓得不敢说话,不想这么美貌的姑娘竟是个风雷性子,忙蹲下收拾碎碗,又急匆匆往厨里去了。 这边,林霜霜并林旧二人见过,一时又没了话,只是各自坐着。 “黎涓,黎涓,你感觉怎么样了?”肖朗儿想问关于昨晚的事情,奈何林霜霜就坐在屋里,不好直问出来。 “夫人,黎涓想是这两日伺候少将军辛苦,又染了小风寒,不如我们让她休息一下吧。刚才来人请,将军说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想着此时已经往抱竹轩去了,咱们也过去吧。”林霜霜起身,向着林旧恭敬到,容色沉静如霜雪落地,不容置疑。 可惜,她没有得到林旧的回应。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温和的姑娘,若是她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 “双淑。”林旧道。 “奴婢在。”双淑忙应着。 “回去抱竹轩回禀少将军,我和肖姑娘在黎涓姑娘这里用晚饭了,就请林姑娘陪着少将军用饭吧。”没有起身,林旧将目光落在林霜霜脸上。 林霜霜不期林旧会如此轻易驳了李长平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诧异,抬头来正对上林旧的目光。 林旧含笑点头,不做他语。 “你干嘛对她那么客气?”林霜霜走后,肖朗儿道。 “我有客气嘛?”林旧道。 “她摆明了处处要在李长平面前显摆,显摆就显摆好了,还跑到别人的地方东管西管,好不烦人!你还让她称心。”肖朗儿愤愤道。 “她若真有心,成全了又何妨?况且我并不是为了称她的心,是为了给咱们争取一点时间。”林旧凑近黎涓翻起她的眼底,一串串紫红色的凸起显示着黎涓恐惧已损心脉。 “争取时间?”肖朗儿不解。 “我猜不用很多时候,李长平就会过来,咱们得趁着这个时间弄清楚黎涓是被什么吓到的。”林旧说着蹲身下来,用手帕沾了一些刚才洒在地上的药汁,卷起来交给肖朗儿,“朗儿,你去叶姑娘那里,问问她可认得这是什么药。” 叶碎萍家中是开医馆的,一路上多有医药上的事情是她帮忙的。 “嗯。”肖朗儿答应着,拿起手帕快速跑走了。 肖朗儿走后,黎涓的屋里算是安静了下来,林旧握着黎涓越发冰冷的手。 “黎涓。”林旧轻声唤她,“你看我买了什么?”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包糕饼,打开来放在黎涓面前。 这是一包芙蓉胭脂糕。其实林旧也纳闷,这也驰班结城的大街上怎么会卖临安才有的东西,而且她尝了一块儿,竟是香甜正宗。 黎涓的眼神活络了起来:“胭脂糕。” “嗯,你尝尝。”林旧拿了一块儿递给黎涓,笑道,“要一口吃下去哦,胭脂糕要一口放进嘴里才会有入口即化的感觉。” “一口吃下去?一口吃下去!”黎涓的眼底碎碎崩出恐惧,“一口就吞进去了,吞进去,没了……好大的鱼!我喊了……我真的喊了,我喊了救他,可是没人理我,没有人理我怎么办?” “少将军呢?他不是在你身边吗?”林旧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靠近黎涓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飘进恐惧里的思绪能因为外来的力量稍稍收敛,不至于沉溺下去,再损心脉。 黎涓摇头,从很小的幅度变成拼命摇:“是他!就是他,是他,是他……”从极端惧怕里苏醒过来,黎涓望着林旧,“姚樱,不要让他来,不要,我不要和他睡觉,他会让鱼吃了我的,会让鱼吃了我的,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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