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信了我的话，甚至还让我明日，继续买这个样式的芙蓉糕回来。 是以，第二日，我只得红着脸又来找李阿婆，让她帮我在芙蓉糕上，点些同昨日一样的小花。 李阿婆听到后并未为难我什么，直接满口应了下来。 再后来，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和李阿婆也渐渐熟络了起来。 虽我未曾直接表明身份，但她从我的只言片语中，亦了解到了你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是以，我每次去时，她还会关切地问我——那小青梅的病情如何？是否有所好转？ 当然，有时候她亦会打趣我，说我不争气，追了这么久，都没能将心上人追到手。 但无论她嘴上说地是关切的话，抑或是打趣的话，最后她都不会忘记在那芙蓉糕上，点一朵小花。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买回来的每块芙蓉糕上，都有一朵小花。 . 但这一切在八年后，也就是太贞十二年的那个夏末，发生了变故。 你还记得吗？当时我整整半月，都没有买芙蓉糕给你。 你问我缘由，我只是推说校场演武太忙，未能得空。 我骗了你～ 其实，我去了西市。可我在那等了许久，都未等到李阿婆开摊。 直至，上前询问隔壁那卖胭脂的贩夫，才知晓，昨夜李阿婆睡了一觉后，便再也没能醒来~ 死亡再一次来得这般措手不及。 我难过不已地，一路向人打听着她的住处，穿过五六条窄小的巷子后，在一户挂着引路白灯笼的院子前站定。 那院子看起来极小，极其普通，极其平常，可里面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二十余人。 有披麻戴孝的亲眷们，有衣衫褴褛的乞儿，有穿着布衣的邻里，有蓝衣矮个子的小厮，有穿着襕衫的秀才，有穿着白色锦服的老员外…… 一时见如此多不同尊卑等级的人，汇聚在这个小院里，不免叫人生出几分讶异。 但我低头，看到尚穿着一身校场演武服的自己，便又很快释然了。 我想，他们大概也同我一样，都是来送李阿婆最后一程罢了。 这般想后，我便直接入了那院子，吊唁李阿婆。 . 可不多时，寂静的里屋，突然传来李阿婆儿媳大喊的声音。 她说在床榻最下面，好像找到了李阿婆的遗书。 但那儿媳不识字，便只能着急忙慌地，一边叫喊着，一边拿到院外给她的丈夫看。 院内其他众人，包括我，闻此，都赶忙凑上前去。 只见，有四五页泛黄发旧的纸被依次摊开，上面的笔墨新旧交替着，被反复涂涂改改了很多次，看起来显然不是李阿婆这几日新下写的，而是她早有预料般，断断续续写了很久，改了很多次的“遗书”。 第一页是对其儿子的百般叮咛，万般叮嘱； 第二页是芙蓉糕详尽的做法； 而第三页往后，记录地则是这院内形形色色的众人。 上面写着—— ‘我儿，如若出摊时，看到一蓝衣矮个子的小厮来买芙蓉糕，要记得将那糕做得松软些，再拿给他。 因为他是买给城东一位八旬老员外吃的。 那老员外照顾了为娘大半辈子的生意，可这人临到了了.牙口愈发的差，连本就很软糯的糕，都要咬不动了。 所以，你卖给他时，定要记得多蒸一会儿，做得松软些； 如若出摊时，看到一穿着襕衫的秀才来买芙蓉糕，要记得将那糕做得甜一些，再拿给他。 因为他是买来给家中娘子赔罪的。 那秀才连续五年屡试不中，其娘子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不免脾气亦发得大，总因一点小事便同他置气。但所幸她娘子嗜甜，且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只要那秀才带包芙蓉糕回去，她的气便刚好能消下大半。 所以，你卖给他时，定要记得做糕时，多多加些糖； 如若出摊时，看到一气度不凡的英俊少年来买芙蓉糕，要记得在糕面儿上 点四瓣小花儿。 因为他是买给久病未愈的心上人吃的。 那女娃娃据说总是病着，连门都出不了，很是可怜。 所以，你卖给他时，定要记得留出时间，用红曲在糕面上点些四瓣小花，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看见那些小花，她能笑一下也好； 如若快收摊时，看到巷子后面那几个乞儿，出来讨吃食，莫要赶他们走。 他们很乖的，无论多饿，都会等着没有客人，或是快要收摊的时候才敢过来乞食，你给他们分一些——’ 宣纸上的墨迹到此便戛然而止。 李阿婆在写下最后一段话的时候，不知是何原因停下了笔。或许被谁叫了出去，又或许只是累了，想休息下改日再写。但那时的她应是没有预料到，生命比她想象中地，还要无常上许多。 …… 那天，我在李阿婆的灵前，看到这封被涂涂改改了很多次的“遗书”后，也终是明白了这满院中形形色色的人，包括我，都是因何而来。 是因着那块小小的芙蓉糕而来，亦是因着李阿婆在她能力范围内，所不断释放出的善意而来。 尽管，这善意比之那些有名的大义之举来说，极其微小。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大义之举，难道不就是这些极小的善意和微弱的光，得以支撑我们对抗那些残忍，得以让我们在黑暗中行走许久许久。 这个世间确有，很多残忍的、不堪的、殇痛的事实，但是我们之所以不能放弃、不能逃跑，便是因为有人曾愿意如此，为我们发出过这样微小，却又耀眼的光。” 回忆讲到这儿时，沈沐辰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玥儿，对不起这件事我本该在四年前事发的时候，便告诉你。可我实在是撒了太多谎，早已不知该如何圆了。” 话落，他又抬手执起一块儿印有四瓣小花的芙蓉糕，递到苏玥面前。 “而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有机会告诉你这些。这是李阿婆的儿媳做的，她四年前承了那芙蓉糕的摊位。她卖给我时，还让我带话给你，说你既然如此爱吃芙蓉糕，那等你的病好了，等你能出门走走的时候，便带你去西山摘芙蓉花，教你做芙蓉糕。” 沈沐辰重提这段旧事时，苏玥全程低眸不语，叫人看不清神色。 沈沐辰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这个故事，亦不知道如此讲述是否有用，只能在原地屏息不安地，等着她的回应。 内寝，便这样短暂地静上了几息。 但幸运的是，就在几息后，苏玥有了回应。她伸出手，拿起了那块糕点，小口吃了起来。 虽然她依然没有舍得分给沈沐辰一个眼神，但沈沐辰还是自顾自地生出几分欣慰——他想有回应便好，这样他就能带她慢慢走出来了…… . 可这欣慰还未来得及持续片刻，外寝门扉处便传来了阵阵人声。 “岳母大人，岳母大人，您，您怎么来了，头难道已经不疼了吗？” “还是有些疼，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玥儿，她现在如何了？” 柳世芝：“岳母大人无需担心，现下已找到了那心病的解法。苏姐姐比之晌午您刚来时，好上许多。只不过，这治疗大概也讲究个循序渐进，可能还需要几个疗程，我也说不准。” “那就好，那就好，我先进去看看她。” 柳世芝：“不不不！岳母大人，别进来！别进来！现在不方便，苏姐姐正接受治疗呢，我们莫要进去搅扰到她。” “世芝，你可是这几天累糊涂了，你人就在这里，玥儿如何接受治疗？接受谁的治疗？” 柳世芝：“这，这，其实，嗯，那个，我——” 柳世芝一边支吾着想措辞，一边还不忘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挡住，想要进门的苏母。 而在外寝目睹着这一切的婢女雪儿，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苦思冥想了许久才终是记起，眼前这一幕，竟是和昨夜，苏母拦着柳世芝，不让他进门时，一模一样！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阻拦对方，其原因亦如出一辙，都是因为沈沐辰在里面！ 雪儿，将两件事串联起来，直接脑补了好几出更加复杂的高门辛密。 她越脑补越震惊，最后直接惊地愣在原地，而她手中的鸡毛掸子，亦随着闷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尚在门扉处拉扯的苏母和柳世芝，闻声望了过来。 苏母：“何事？” 雪儿吓得赶紧跪下来辩解道：“不不不，什么事都没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亦什么人都没看到过。” 苏母见这婢子如此做派，瞬间起了疑，也不管柳世芝如何阻拦，直接冲进了内寝。 …… 但彼时，内寝只有苏玥一人坐在塌上，吃着糕点，表面上看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可她来回思忖着，方才雪儿那话中的意思，总是觉得哪里不对，甚至觉得极有可能是沈沐辰又偷跑了过来。 思及此，她想即刻仔细再盘问一番这婢子，可碍于柳世芝还在场，她又不能直说沈沐辰之事，只得暂且压下疑虑，想着等晚点再问。 与此同时，紧随苏母身后，进了内寝的柳世芝，看到塌边早已没了沈沐辰的身影，亦深深地松了口气。 方才岳母大人进来的时候，他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里去了，生怕被她发现是自己帮助沈沐辰，从那祺林院逃出来的。 而此刻他松了口气后，又不免在心中悱恻——那雪儿，真真是藏不住一点心事。方才，她就差点当场不打自招了！一会儿岳母大人走了后，定得好好说说她才行。 雪儿：危。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