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身苦心伤的折腾后,苏玥顶着苦的余味,望向塌前正收拾医箱准备离开的柳世芝,以及一直站在塌侧,未有半分离意的沈沐辰。 苏玥的心间愈发酸楚。 她不明白她已然做得如此决绝,如此过分,可他为何还是不愿离弃。 她不明白,是她做得还不够吗? 最后,在夜色的掩盖下,那双一直回避的眸子,终是如飞蛾扑火般.对上了那双幽邃的眸子。 但只需一眼,沈沐辰便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 只听他温声央求着:“你熟睡后,我便离开,好吗?” 这与昨夜,苏玥劝他回去休息时的答复,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大概便是结尾的语调处,少了几分昨夜的游刃有余,多了几分苦涩不安。 但事过境迁。 今日的苏玥,已然说了那么多覆水难收的话,做了那么多令他神伤不已之事。 可说这句话时,他好似还在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们还能回到昨日,甚至回到三年前。 自欺欺人地一直站在原地。 仿佛他可以原谅她的一切。 仿佛他会永远守护着她。 仿佛他只是属于苏玥。 …… 有那么一瞬间,苏玥好似也被他这义无反顾的浓情烈意.诱惑住。 想要一头栽进他为她筑的,坚固而又温暖的巢穴。 想要自私地回上一句:“好~那等我熟睡后,你再离开。” 可简单的几个字,在尚未吐出时,又被脑海中所浮现出的,一个个颓败的现实,压了回去。它们仿若卡在喉间的鱼骨,只余难堪。 杏眸中的微光,重新被扑灭。 最后只余,纤弱的睫羽还在卑怯地眨着。 她如何舍得将太阳囚在樊笼之中,又如何敢令他沾染到自己颓败的生命。 最终淡唇再一次,说出了伤人伤己的利刃:“柳世芝,你留下。” . 话落,一旁刚收好药箱,准备去外寝休息的柳世芝,便这样被“殃及了池鱼”。 他带着几分犹疑的眸子,先是望了一眼床榻之上,虚弱而又倔强的苏玥。 而后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烛影之下的沈沐辰。 但不知是由于夜色太浓,还是烛光太暗。这次他在沈沐辰的眸中,未看到狠厉,未看到悲决,只看到了仿若无人能解的,幽邃的黑。 柳世芝的视线便在这对“怨偶”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又看。 他仿佛现在才突然明白,身为苏玥名义上的夫婿,他便完全无法置身事外。 自己既成了他们的结,亦早已成了他们的解。 是以,柳世芝只能心中,一边哀叹着:情深最难解,一边放下药箱,一屁股坐在塌沿,一副大义凛然地豁出去的模样:“放心,我不走。” 而后苏玥又自欺欺人地轻声应着他:“嗯,这本就是你的寝房,该走的并不是你。” 一番意有所指之言,显然是说给房内那个“多余”的人听。 可那人,却仿若听不懂般,未有任何离去的意图。 反倒是,自假成亲以来,一直宿在外寝的柳世芝有些被冒犯到,坐立不安。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该走的应是自己才对。 最后,柳世芝在苏玥温和的视线“压迫下”,既心虚又不要命地附和了声: “嗯,这是我的寝房,该走的是——是他。” . 这次是来自“男主人”明晃晃的逐客令,可沈沐辰还是不为所动。 他执拗地仿佛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离开苏玥半步。 但这份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的执着,最终还是在苏玥对他的新一轮“审判”中,支离破碎。 “沐辰,离开好吗?我已经长大了,无法连闺房之乐都同年少时的玩伴分享。” 重伤的话伴着苏玥脆弱的嗓音,再一次将沈沐辰千疮百孔的心,刺得心血淋漓。 虽说他知晓,以苏玥眼下虚弱的身体情况,就算与柳世芝同床共枕,亦不会发生任何事。 但有些话由苏玥说出后,那么对于沈沐辰来说,每个字都无异于凌迟。 因为他们在相伴的那十余载,分享过所有的喜悲。他曾经从苏玥那薄粉的唇畔中,听过世间最温柔的,最动人,最纯洁的话。 而眼下她却又如此无情地,让他听到了那最伤人的话。 此时的他,仿佛瞬间被沉到了深深的海底,无从挣扎,一息奄奄。 …… 可苏玥,好似并不在意他的难过,抑或是知道如何伤他才最痛。 “柳世芝,抱抱我。”脆弱的女声再次突兀地,在沈沐辰的耳畔响起。 沈沐辰本就郁结的脸上,随即勾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苦笑。而后低哑的声音妥协道:“玥儿,无需如此,你安心休息,我离开便是。” . 在最后的转身之际,他为苏玥留下的这抹苦笑。 大概是苏玥所见过的,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最“难看”的笑。 因为她曾经见识过,那张脸上升起的,世间最灿烂的、最耀眼的、最真挚的笑。 而如今,那般“难看”的笑,竟因她而起。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沈沐辰与自己渐行渐远的背影。 大概此生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不应该如此,她应该开心才对。 因为她的目的已然达到,她成功地将沈沐辰从这这小小的樊笼推离出去,将他从自己残败的生命中剥离出去。 她自欺欺人地想,这样便好。她以后就能在残存的生命里,重新抬头仰望着耀眼的他,那便足以…… 可仅仅是几瞬之后,外寝突然传来的声音,又打断了苏玥所有的自怨自艾。 “你退下吧,今日我在这里守夜。” 雪儿:“那奴婢帮您将小塌铺好。” “无需,且退下吧。” 熟悉的声音从外寝传至内寝,直接炸在了苏玥的耳边。 他竟没走? 他竟还要留下来? 杏眸有几分惊讶地睁开许多,而后那些原本还倔强地蓄在眼眶中,不肯示弱的泪珠,便也控制不住地打了下来。 苏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甚至在悲、忧的情绪中,卑劣地发现了.那些掩在深处的,丝丝窃喜。 她依然如此扭曲,既怕他不走,又怕他离开…… . 当坐在塌沿的柳世芝,看到苏玥突然流泪后,便赶紧用气音,小声安抚道:“苏姐姐,你别难过。不若,我出去再将他赶远一些?” 闻此,苏玥先是抬手 轻轻拭了下颊边的泪珠,而后摇了摇头,“除非他自己想走——” 其实柳世芝也知道,自己如若出去,非但不能将其赶走,还极有可能激怒他。但柳世芝还是非常担心苏姐姐,所以用气音再次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啊?” 心绪一团乱麻的苏玥,不知该如何回复柳世芝,便再次摇了摇头。 这次换来的是柳世芝一声极大的叹气。 这叹气声大概比方才他用说话时,还要大上几分。 苏玥只得对他提议:“夜已深,要不然你先休息?” 柳世芝亦有些委屈地回道:“你们一个占着内寝,一个霸着外寝,我该何处休息啊?” 苏玥被这话问得狠狠一噎。 她认真思考片刻后,便一边指着自己塌上的空余位置,一边小声说道:“要不然你在——”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柳世芝用气音急急地打断,“不可!不可!我卖医不卖身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玥疲惫无力地回道。 过去三载苏玥已经同柳世芝.解释过许多次,她从未将他看成男子,亦不会生出什么男女之情。但不知道他是太过在意男女大防,还是单纯地不信任她,总是会蹦出诸如此类,令人有口难辩之言…… 而最后,关于柳世芝今夜宿在何处一事,是在他经过一番“周密地”“谨慎地”衡量后,才决定下来的——那便是在塌沿坐着睡觉。 末了,他还十分委屈地加了句——“唉,今夜注定难熬了”。 …… 整个过程苏玥都未再置一词,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眸子。如若忽视那对不断煽动的睫羽,大概会令人误以为,她早已熟睡。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内寝的油灯被尽数熄灭。 复杂的眸子才再一次睁开。 与在塌上只是坐了一小会儿,便起了鼾声的柳世芝不同,苏玥了无睡意。 她实在不知该拿沈沐辰如何是好。 他们本就生活在一个由世俗教条.严格规训的家国之下,可身为外姓男的沈沐辰,在这两日里却明目张胆地、无所顾忌地进出苏玥的寝内,甚至将她名义上的夫婿赶到外寝,鸠占鹊巢般地上了苏玥的塌。 如此行举,已是有背纲常,在旁人看来甚至是极度猖狂的背德之举。 只不过,因为她与柳世芝本就是假成亲的关系,再加上这潇湘苑于三年前,本就是沈沐辰可以自由出入的院子,而苏玥亦和沈沐辰亦本就是亲密的总角之交。 是以,起初她和柳世芝都未太在意,那些背德之举。 但现在细细想来,沈沐辰并不知,她与柳世芝是假成亲。可他竟还敢如此无所畏惧的行事。 而且她方才已经将话点明,告诉他,这是属于她同柳世芝的寝室,希望他能离开。 可他还是不顾伦常教条,依然执拗地要夜宿在这潇湘苑。 这对于伦常来说,到底是何等放肆的挑战。 苏玥甚至不敢想象,此事一旦传出,又会引起何种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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