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和买了两张通往隔壁云溪市的火车票。 夜间三点,除了乘客上下车闹出的声响,只剩下广播里女乘务员提醒到站的声音,一片安静。 让过最后一个拎着大包小包下车的人后,李知漾跟着陆先和走到了座位。 他买的是两张坐票,李知漾环视一圈,看见车厢内乘客大多趴在桌上休息,偶尔有三两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她挨着窗先坐下,等到陆先和落座的时候,整个空间忽然变得逼仄起来。见他长腿屈着难以施展,李知漾倏地笑出声。 陆先和倒是不在乎,偏头看她,“还有两个半小时到,你先眯会。” 李知漾轻轻摇头。 这姑娘怎么回事,折腾大半夜,除了眼睛红肿有哭过的痕迹,看上去精神奕奕。 陆先和好整以暇,“一点不困?” 李知漾想了会,实诚道:“平时这个点我也没睡,习惯了。” 他俩肩碰肩,距离近到陆先和可以清楚看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她眼下没有阴影,可陆先和并不怀疑她讲话的真实性。 她说完便去看窗外的风景,但车厢内灯光很亮,侧头只能在车窗上看见身后陆先和紧盯着她的样子。 他的眼神专注又克制,黑夜没能掩盖他的心思,让李知漾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下车那阵,天刚蒙蒙亮。 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李知漾打了个冷战。陆先和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李知漾眉眼弯弯,小巧的舌尖舔过她干涩的唇,“现在脱是不是太早了。” 她的眼神肆无忌惮,带着点勾人的笑从他脸上一路向下,直至因他动作过大而卷曲的衣摆下藏得严严实实的窄腰薄肌上。 被审视的陆先和垂眸瞥眼她,低笑着把卫衣给她套上。衣服盖过她的脑袋,陆先和有意捉弄,在她脸上捏了把,触感很好。 他半阖着眸,专心为她扯直衣角。晨光熹微在他脸上投下一片薄光,像是浪漫西班牙电影里虔诚又貌美的男主,这张脸完美的符合李知漾的审美。 李知漾顺从穿上,口出狂言,淡定商量,“接吻吗?” 卫衣穿在她身上,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陆先和嗓音漫不经心,“没名没分的事不做。” 云溪市比榆城温度要低,脱下卫衣,陆先和身上还余一件单衣。但是好身材一览无余,宽肩窄腰。 李知漾想把衣服还给他的心思就此作罢。 从榆城到云溪,这姑娘跟了一路,一句也没问。陆先和不知道该夸她太信任他好,还是该批评她毫无防备心。 上了车,陆先和和司机说:“到十里台。” 司机意外的多看了他们几眼,陆先和默不作声,倒是李知漾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攥着陆先和的手渐紧。 榆城临海,云溪近山。于是一路峰回路转,见山连绵,景色宜人。回身却见方正建筑赫然写着十里台监狱。 她怔怔问:“我们来见谁?” / 不可避免的,她想起07年的初见,彼时她扔进人海便很难被找到。 隔着人群,看见他和朋友三三俩俩踩着自行车,整个人舒展又松弛,烟波流转含笑,偏偏指尖还夹着烟。 少年生的一副好模子,只是尚未长成大人,俊朗五官疆界未定,没有今日的凌厉。 低头那一刹,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和脆弱的脖颈,惊鸿一赔,李知漾根本挪不动步。 一对中年夫妻挡在她面前,男人不由分说接过她手里的书本,嘴里道:“怎么这么久都没回家。” 李知漾愕然回神,眼看着东西被拿走,伸手要去够,连声解释,“你们认错人了。” 中年妇女声音爽朗暗含威胁,“老实跟我们走,不然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李知漾心如擂鼓,张张口没说出话,下意识往后退想逃跑,却被另一个年轻男人有意挡住推了回来。 现在去回想,那天被人像浪潮般推回深渊的感觉,都觉得浑身虚汗,脑内震荡颅鸣,胃里排山倒海叫嚣着想吐。 大约焦虑紧张的情绪便是这样一点点被恶滋养成长,以至于多年后在大洋彼岸也饱受痛苦回忆的煎熬。 跑不掉。 李知漾喊了声救命,声音不高,没人在乎。倒是身后的男人趁着人潮泄愤似的掐了把她的背,痛的李知漾忍不住咬牙。 中年妇女冷眼,粗粝的掌心拍向她,她来不及避硬生生挨了一巴掌,脸霎时肿的很高。 骚乱引来周围一阵目光,中年男人笑里藏刀,憨笑解释,“我女儿就是不听话,一放学不想着回家就知道在外面逗留,我们教训一下孩子。” 中学门口家长训两声孩子是常有的事,一言不合上手的倒是少,周围人又各自忙碌。接孩子的接孩子,勾肩搭背闲话的闲话。 李知漾眼睁睁看着人潮转瞬散去,心里慌乱,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他们是拐卖团伙!” 周围人惊诧围过来,身后男子便隐去人群中。中年女人没好气问:“李知漾你想死是不是?” 她精准无误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有阿姨问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李知漾没说话,叫得对名字意味着她们知道更多的细节,难怪有恃无恐的选择这样的场合下手。 中年女人一把拽过她就要上车,李知漾挣扎着拽着阿姨的手,拜托她报警,眼里的急迫不言而喻。 阿姨愣了愣,还没反应,中年男人伸手推搡她。 女人的手仿若镣铐勒的她手腕生疼,那种能逼出生理性泪水的疼痛,让她失去挣扎的欲望。 反正她丢掉了也没人会知道。 盛夏长街,人头攒动,素不相识。少女深陷险境,忍不住再回头,又与他遥相对望。 而后他扔下烟往这走,不顾一切握住她的手。 可陆先和脾气实在不好,他眼里的轻蔑昭然若揭。将她推至身后,便一拳将中年男人撂倒在地。男人猝不及防,大骂他多管闲事,两人大打出手。 陆先和笑的略显痞气,下手又狠又重,专挑看不见伤的地方打。没见倒下的人哪儿流血骨折,偏生倒地便没出息的直叫。 他脾气也是真差,狠戾嚣张不可一世,不见血不停手。引起周围人指指点点,可是没用,谁来劝阻也不好使。 中年女人起初还帮着拦,哭叫着说他管人家家务事要遭天谴的,当街打人会被她送去吃牢饭。 像踢开垃圾一样,他一脚踹开躺倒的男人,伸手拽过中年女人就是两巴掌,行事法则里完全没有不能打女人这一条。 “你一个人贩子和我讲法律。” 力度很大,李知漾看着她的脸一瞬肿高,还有些后怕。年轻的姐姐半搂着李知漾安慰她,李知漾呆呆的点点头,顺从的被扯出中心圈。 此时围观群众才意识到这两人是拐子,纷纷报警。中年女人见状要离开,也不求公道了,直奔外围。 陆先和声音悠悠道。 “如果今天你从这里走出去,天南地北我也能把你找出来。” “不信你就试试。” 再一转头,李知漾就这样消失在眼皮子底下了。 陆先和没找到人,他眼尖的看见被裹挟往前走的少女,三两步追上握着她的手腕。 恰逢警铃响起,警察到了。他们动作很快,不需要知会便将拉着李知漾的年轻女孩一并带走。 李知漾这才明白。 ... ... 他们都是一伙的。 那时,她单薄瘦弱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白,见他清隽眉目染上恼怒,联想到刚刚他逞凶斗狠的样子显得有些害怕。 许是躲避的举动过于明显,他便低眸敛眼,藏起受伤的手问她还好吗。 他语气轻松,李知漾不由地抬头望他,然后撞进一双笑吟吟的眼眸里。一眼万年,约莫就是用来形容这个时刻的。 盛夏令李知漾心生畏惧,她记住的只有空荡的家和馊掉的饭汤。可那天过后,还有这双温柔漂亮的眼睛。 这一段回忆里,没有李安定和梁文秀。 因为后面党文沛都来了,他们的电话却一个都没有接通。 / 十二月中的天气很凉,更别说群山环绕的郊外。 李知漾体寒,裹在他温暖的卫衣里仍忍不住抖,但他的手掌像是会源源不断发热的暖宝,她下意识握紧那双手。 “这是我差点被带来的地方吗?” 陆先和低沉嗓音响起,“不是。” “如果你真的被带走的话,会被带去穷乡僻壤不通网没有监控的山沟,不会是云溪。” 她牵着陆先和就要走,被他拽住。 “你看。”陆先和示意她。 顺着他的目光,李知漾看见他休闲裤子上和她如出一辙的血渍,和陪陪黑爪踩过的脏印。 “我现在和你一样了。” “... ...” 我就是和你站在一起替你撑腰的。 他目光灼灼,比云溪的环山还要令人震撼。李知漾倏地笑了,笑里带泪。 李知漾心知肚明他是想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她眨巴了下桃花眼,晃晃他的手臂,“我饿了。” 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他们都被关进去了,但我不想看了。” “还有呢?” “还有特别感谢你。”她忍得很好,还是带着哭腔,“我很害怕被拐进山沟里,成天做家务和生小孩。” “少女聪明的脑子应该造福世界,可是他们真的太坏了。” 陆先和散漫里难得有几分认真,“你以后会一直发光发亮的。” “所以,陆先和,可以和我约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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