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两斤,您拿好,慢走!”陆景钧接过客人递的钱放到系在腰上的灰色围裙上,他向后退了一步,与沈菱若坐在同一条长凳上。 她一大早来就一直砍砍砍的,这会儿人少了,才得以休息一会儿,今天顾客不像昨天有活动时一样多,但也不少。整条街的猪肉价格都一样,他们刚开张不像其他铺子一样有老顾客,但屠户这一行小年轻大多都不愿做,不仅又脏又累,还嫌丢面。因此他俩这年纪往这一坐就吸引了不少人,一看又是个姑娘砍肉跟切瓜一样更是觉得新奇。 “阿菱,你……,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茶?”陆景钧见她呆呆地坐着,想跟她说话,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自国公府出事以来,她承受了太多,本是自由自在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而他呢,承受了国公府的恩惠,承受了她父亲的教诲,只能眼睁睁看着恩师入狱,看着她劳心劳力,他却没权没钱,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菱若累的不想说话,微微点点头,昨天砍那么多,即使有孙叔帮忙,她也感觉胳膊都要废了,今天胳膊没歇过来就得继续砍,累上加累。主要她以前没干过这么重这么多的活儿,而且她还是个新手,要适应过来还得一段时间。 陆景钧进屋去给她倒茶,这边就来了两个客人,其中一个声音尖细且有点子熟悉,一站到摊位前就说:“怎么是个小姑娘卖啊?其他人呢?我要卖肉?叫卖肉的人来。” 沈菱若坐着不动,头也不抬地挑着她话中的重点,“要几斤?” “要一斤,赶紧叫其他人来切,我赶着回家做午饭呢!”她皱了皱眉,有点为沈菱若没有为她叫人不满,催促道。 沈菱若慢悠悠地起身,一步来到摊位前,拎起刀,刀尖抵在木桌上,依旧头也不抬忽略她的话,语气淡淡问:“要哪儿块?” 那妇人看沈菱若这架势,皱眉道:“该不会是你砍吧,你会砍吗?” 沈菱若不理她,重复道:“要哪儿块?” “要这块儿,先说好,你要是砍的不好,我可不要,你可别想硬卖给我啊!”她手一指挑了一块儿,皱着眉头道。 沈菱若将她选的那块肉拿到身前,举起刀砰砰两刀利落地砍好,放到秤上一称,刚好一斤,她对重量的把握是有些天赋的,砍下的肉基本大差不差,将肉拿油纸包了再系好,递给面前的人,她低着头边擦砍肉留下的肉沫边说:“一斤肉好了,一共十二文。” 对面人接了肉垫了垫重量,将铜钱放到桌上就打算走,边转身边道:“钱给你放桌上了。” 沈菱若打眼一瞧钱不够,从昨天到今天起她头一回见不给够钱的人,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下意识手便越过长桌抓住那人的衣袖,皱着眉语气冷冷道:“一斤肉十二文钱,你只给了八文,没给够!” 那人转过头,没有少给钱的羞愧,反而怪起沈菱若来,她声音拔高,尖声道:“什么没给够?怎么没给够!猪肉不就是八文一斤,我天天吃我能不知道?人家都卖八文,你怎么卖十二文?” 她一转头,沈菱若便盯着她的脸皱眉,看见她真是比吃了苍蝇还让人觉得恶心,来的不是陌生人是陆景钧的嫡母卢翠荷,前世沈菱弱没少遭她磋磨,而且她还和张婉儿、沈如涵勾结在一起。 沈菱若彻底变了脸色,拽紧了她的衣袖,怒视她,大声道:“那你就去买八文的,把我十二文的给我留下。” 沈菱若的声音吸引了过路的人朝这边频频回头,卢翠荷是个好面子的,立刻假笑了起来,边说便做出拿钱的动作,“瞧我这记性,记错了,是十二文。这就给你,你看!这不是也不耽误事吗?” 沈菱若冷眼看着她,就见她又停了动作,脸上的笑像是贴上去的,僵硬而又夸张,她软了声音,但声音仍旧尖锐,“哎呀,我这一想不就是差你四文的吗?四听起来像是死,多不吉利啊!要不你就给我便宜四文吧!你这是新开的铺子吧?我正好给你的是八文,八就是发啊!这多吉利!你说是不是?” 沈菱若无语至极,真想给她一巴掌!忍了忍,给她一个白眼,冷声道:“一共就十二文,你少给了四文,快少一半了,我还怎么发?” 卢翠荷一噎,在心里偷偷骂她,这小贱人还真不好对付,不就是四文钱吗?这都舍不得,我呸! 沈菱若一看她阴狠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骂多难听的话,不想再跟她多做纠缠,猛地一拉她的袖子使她侧站的身体惯性的转了过来,沈菱若这才够到她另一只手,迅速将她手里的肉夺了过来扔到桌子上。 沈菱若用手指了指还放在桌子上的八文钱,眉头紧锁,语气冰冷,“不卖了,钱拿走吧!” 卢翠荷彻底变了脸,她就是那种既吝啬又虚荣的人,沈菱若的话和举动让她感觉很没面子,她拔高了声音,彻底显露尖酸刻薄的本性,指着沈菱若怒骂道:“你以为我想买你这臭肉啊!你这个小贱人真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扯着嗓子尖叫的鸭子被扼住了喉咙,难听且刺耳。 沈菱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泡好茶的陆景钧过来了,铺子和摊子的距离不过几步,按理说早该听到,但旁边的聚财米铺在装修,乒乒乓乓地干扰人的听力,至于聚财米铺为什么装修?昨天和小伙计闲聊的时候他说好像是生意不好,这么大的米铺这么好的地段却没多少客人,是因为米卖的太贵不说,还质量差,东家不降价也不提高米的质量,反而一味的搞装修,令人费解! 这边陆景钧高高兴兴地端着茶出来,一抬头看到自己的嫡母就变了脸色,但他向来是礼仪到位的人,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母亲,声音中的不情不愿毫不遮掩,因为他也是个礼仪和态度分的开开的人! 卢翠荷一见到他,眼里的鄙夷仿佛要溢出来,她向来看不上这个庶子,而沈菱若将视线从陆景钧身上移到她身上,清楚的看到了她眼里的嫌恶和算计,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她装的高高在上的样子,道:“家里书香门第,你竟然沦落到当一个屠户,真是给家里丢脸,幸好我早就料到你不是读书的苗子,没在你身上花一分钱!你父亲要是还活着非打断你的腿不可,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真是家门不幸啊!养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不愧是贱人生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和你娘一样贱,只配干下贱的活计!呸!” 陆景钧脸色越来越黑,却没有反驳的意图,直到卢翠荷提到他去世的娘,他彻底变了脸色,反驳的话急速欲出,却还是没快过卢翠荷的嘴。 “你父亲活着也没见你孝敬过他,这肉就当是你孝敬他的了,再说我把你养这么大,也没见你往家里拿过东西,这肉我也是该拿的!”她话锋一转,无耻嘴脸毕现,一边嘴上不停,一边扯了一大块肉就要拖走。 沈菱若一直谨慎地观察卢翠荷的举动,见此,她握着刀的手一甩。 “砰——!!!” “啊——!!!” 刀脱手而出,贴着卢翠荷的手入木三分,发出沉闷的响声。卢翠荷前一瞬脸上还挂着一大块肉即将到手的得意,下一瞬就脸色骤变,发出刺耳的惊恐尖叫,事情发生的太快,但她的手好像感觉到了刀尖划破风带来的刺痛,冰凉的刀贴着她的手背让她的心都凉了半截,她惊恐地以为自己的手断了,猛地抽回却发现完好无损,再一看那把刀深深地扎进木桌上,要是扎在她手上…… “摊子是我的不是他的,滚——” 沈菱若黑着脸,眼里的阴狠让人不寒而栗,卢翠荷还没从方才的惊吓里出来,又被她的眼神吓了一哆嗦,下意识的逃走了,慌慌张张地一个趔趄也没能阻止她的脚步。 而她身后跟着的,和她年龄一样却比她看起来大很多的妇人陆婆子连忙扶住她,这是陆家唯一的下人了,卢翠荷根本不把她当人看,陆老爷在世时家里也三四个仆人,后来他去世后,家里没了进项,卢翠荷的亲儿子陆合又是个混的,家里越来越穷,卢翠荷就把或年轻或力壮的仆人卖了,年龄大的陆婆子卖不出好价钱就留下了,好给他们娘俩当牛做马,脏活累活都让她干,既不给她吃饱饭,又想让她一刻不停地给他们干活,而陆婆子卖的是死契也跑不了,摊上卢翠荷是真的倒霉! “阿……阿菱,你刚刚……”陆景钧的愤怒已经转化成了惊讶,嘴巴微微张着,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沈菱若探了身子,伸手握住扎在桌子那面的刀柄上,铆足了劲才将刀拽了出来,桌面上留了一个深深沟壑,可见刀扎的有多深。 她用的力气大,扎这么深很容易办到,但扎这么准纯属巧合,她审视着陆景钧惊讶的表情,玩心大起,但也带了一丝认真,将到横在他的脖子前,语气严肃地恐吓他:“我喜欢听话的人,你以后要是不听话,我不用将刀拿这么近,只需要将刀像刚刚那样用力一甩,就能将你的脖子划拉出一个大口子,听到没?” “噗,哈哈哈——!”陆景钧还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呢,顿时被逗笑了,她以为严肃狠辣的样子落在他眼里反而觉得俏皮可爱。 沈菱若拉下脸,觉得无语,她被他的表现气到了。 陆景钧见她生气了,立刻收敛了笑意,温柔而认真地说道:“我会听话的,我知道阿菱是个善良的人,不会杀人的,但世事无常,以后如果阿菱受了欺负或者阿菱有想杀人就告诉我,我为你杀……” 这不就是甜言蜜语吗?若是放到别的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身上绝对被陆景钧蛊惑的涕泗横流,但沈菱若此刻毫无波澜,她前世听多了他的甜言蜜语,虽然话不一样,但一个人的说话的风格往往体现在他的每一句话里,也就是说他的甜言蜜语都一个味儿,四舍五入等于听过。 沈菱若面目平静,打断他的话,“要是我打算杀你呢?你该如何抉择?” 陆景钧笑意更深了,笑吟吟的,眼里仿佛有星星,他嬉笑着说道:“按我刚才说的推论,这种情况我应该自杀,但是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请您纡尊降贵亲手结束我这个卑微的生命,来作为对我的奖励更好!” 沈菱若听了他腻歪的话,感觉不仅脸扭到了一起,心也扭到了一起,这一刻她真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缓解了尴尬。 陆景钧也看到了那人,正色道:“那个人是杨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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