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上飘着小雪。 我怀疑自己还没醒。 老实说,我压根不明白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不止夏天下雪,马路上还结着像冷库里冻了十年那样的坚冰,侧过头还能对上冰层里冷冻鱼——不对,是冷冻人的眼睛。 一阵反胃感顿时涌上心头。 我把背从沥青路上撕下来,然后视野里的天空和地面上下翻转:“呕——” 晕眩感差点让我给自己的呕吐物磕了个响的。 “不,不要误会……”吐得七七八八,我抽空安抚旁边被冻起来的EMP,“不是觉得你恶心——呕、老天,我又喝多了……公寓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了……” 四周林立着商业街,我的眼前充满了重影,冰块像是三百个眨眼睛的大灯泡。在视神经哀嚎前我收回视线,得出结论。 不是公寓搬迁,而是我喝多了出来逛街。 对于这个设定我接受良好,瞧,这是酒鬼的基本素养。上次我喝多了——似乎就是前天——醒过来的时候还躺在东区的垃圾桶里,差点被流浪汉割腰子。 “当时啊,我距离他的小刀只剩两英寸。” 我给医护人员的尸体比划比划,注意到她似乎是从救护车里摔出来的,那辆可怜的家伙就架在离她不远的冰层里。四轮朝天。一条街的冻货在它后头排排坐。 见状,我搓搓下巴:“……看来我还有点闪避天赋哈,怎么这条街就我没被冻?” 冰雕回答不了。醉酒的劲儿似乎也跟着过去了,我站起身,又被地上的担架绊一跤,摔了回去。 太没公德心了!这些红脖子就知道乱丢垃圾! 骂骂咧咧,我努力眯眼去看担架上挂着的打印单,越看越不对劲——这些蚯蚓一样扭动的外文居然拼成了我的名字! 登时我吓得酒醒了一半,叫救护车最低消费也得一千美金往上数,比酒吧卡座低消还要恐怖,哪个混蛋把我名字填上去了?! 我在冰块包围下出了一身冷汗,条件反射去摸兜。这种时候就得来一罐利乐包装果酒压压惊。 插上吸管,大喝一口。 “妈的,便宜没好货。” 没忍住干呕了一下,我的心随着酒精一起落肚。这才腾出手贼眉鼠眼地把打印单撕掉,装作无事发生。 旁边的冰雕眼神仿佛也跟着犀利起来。 我有点尴尬:“还好你死了。” . 回公寓的路上有很多人投来注目礼。 这不是重点。 问题是我感觉自己好像一直被某个奇装异服的少女跟踪了。 偏头瞟一眼玻璃上的倒影,她果然还在那,而且直勾勾地盯着我。 这年头连跟踪狂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我吞了口唾沫,连忙扒住在附近拉警戒线的警察小哥。对方下意识捏起鼻子:“……GCPD执行公务中,女士您?!” “别生气啊先生,”我熟练地举起双手,“跟踪狂应该在你们业务范围里吧?我要报案啊她跟了我三条街!” 说着我指向倒影,那个头戴奶牛头箍身上布料只有几条绷带的跟踪狂居然还不跑,“这么嚣张?快快快把她拷起来!” 不知为何身旁的人沉默了好一会。 我转过头又和他的蓝眼睛对视三秒,看见小哥搓搓眉头:“小姐,那是你自己……你要是再妨碍公务我只能请你去警局一趟。” “怎么可能哈哈哈,我是醉了又不是脑子有病干嘛穿得像个色情片女演员!”我大笑着拍拍他的肩,“你真幽默!” 小哥似乎不常接受赞美,只见他努力深呼吸才把手从腰后收回来——还附带一副银手镯。 我脸上的笑肌消停了。 整条街上就我和他是静止的,就像两个屏息对决的武林高手,周围的行人和喧嚣变成了路过的风滚草。 从国籍上来看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胜算的。 我摆出个神秘的东方功夫起手式。 他跟着警觉起来。 三、 二、 一! 没等我撒腿就跑,某种巨大的、机器的轰鸣声便极速靠近。激烈的雾气裹挟寒风,生成的坚冰宛如海浪呼啸而来。 好冷。 足有两层楼高的造雪机踩着八条蜘蛛腿,眼见就要把被它笼罩的我们踩成冰冻烂泥。 好冷。 我仿佛听见自己的肌肉在打颤,灵魂也要跟着飞出躯壳,以至于嘴角违背求生本能开始上扬。 “小心——!?” 摇摇欲坠的视野里只有警察小哥依然敬业——他冲过来扑倒我,五脏六腑跟着脆弱地挤压在一起——我又想吐,手指摸索着想要寻找一个支撑点。 找到了,它撑住地面。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失重感袭来。 好像只是眼前一花,我眼前的景色便翻天覆地。 围拢四周的街道消失不见,连生化武器般的造雪机也跟着踪影难寻。漆黑的夜空在睫毛上轻轻垂落,我就像颗炮弹,在电光火石间升上天空。 炫目的灯光在脚下拼凑出城市的模样。 哥谭原来是长成这样的吗? 我扭了扭脖子,不期然对上一双蓝眼睛。 “老天,你真是我见过最拼的警察,”即使是在高空,说话也好像不受影响,“怎么我上天你也跟着上啊,业绩不达标是要把你们喂鳄鱼吗?” 小哥似乎也吓得够呛,他抱着我的双臂比手铐还硬。 我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对方那双饱满的嘴唇长了又合,最后憋出一句话,“你是超人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说起这个我比他更懵,一边欣赏夜景一边习惯性摸口袋,“要是做梦那还做得挺有实感的哈哈哈。” 喝着新开的第二包梅子清酒,我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的事和他说了。警察小哥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发疯的醉汉。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你是因为酒精中毒所以才被送上救护车的……”他瞥了一眼我腰腹上的几条绷带,像是疑惑于我是从哪里拿出的酒—— 这下我也跟着反应过来。 “我有四次元口袋,还能一蹦三百尺……最重要的是这种可爱中透着色情的装扮,”我爆了句中式粗口,“我知道了,我是魔法少女!” 警察小哥的眼神更加一言难尽。 “……什么?” 难不成这个人完全没有童年的吗?我有点怜悯:“你从来不看新泽西少儿频道的吗?今年都是光美二十周年了,光之美少女啊!你懂不懂?那魔法少女奈叶呢?伊莉雅?小圆?……老天你爸是不是从小就没收你遥控器看国足比赛啊?!” “没有。”他看起来很想反驳我,但那种表情——没错,这就是典型接受精英教育的本土顺直男会有的那种费解。 我仔细把警察小哥从眉毛打量到下巴,终于知道为什么看他觉得有点眼熟了。 “你是不是上过电视?” 他的蓝眼珠在睫毛下闪了闪。 “就是布鲁斯韦恩那些个便宜儿子啊!”我的口气活像见证了二次元角色从屏幕里钻出来,“这回是碰到真的了,你家还缺那种只会吃的女仆吗,我听说在你家干活得有这个数!” 警察看了看我激动到僵直的手指:“……我家已经有管家了。” “哦。” 网络果然都是骗人的。 一时间高空的气氛很沉默,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鸟打量了一下我们又飞走了。 韦恩的便宜儿子等了又等,终于打破我的失落:“小姐,让我们先下去好吗?” “……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在为我混吃等死的美好未来完全破碎而有点难过。”我把一堆《纯情女仆火辣辣》《少爷爱上我》之类的垃圾玩意儿扫出大脑,看了看脚下准备降落。 我们俩又沉默了一会,这回头顶有架飞机飞了过去。 “呃……” 警察小哥从我脸上读出了不妙:“怎么了?” “其实我之前就很想问,那些魔法少女前辈究竟是怎么在空中借力的……”我尝试着在空气中游泳,挪动了零点二厘米。 他顿了顿,竟然也开始帮我想办法:“根据空气动力学来说……” 对不起,我只有高中学历,后面的字一个听不懂,反而有点晕。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潜伏在身体里的宿醉感再次冒出脑袋,我及时捂住嘴,引来警察小哥的关切:“你还好吗,小姐?” “完蛋了……”我开始白眼上翻,地心引力挑准时机抓住我的脚,风声呼呼响了起来。 视野中的色块极速变形,连耳旁的呼喊都搅碎在下坠中,我什么都听不见,凭着本能张开嘴: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姐!放轻松,回想起你最初使用力量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啦——” “该死的酒鬼……抱紧我!等等——控制一下力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还在尖叫。 用整个哥谭都能听见的音量。 紧接着,脚下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雷鸣。 我紧闭着双眼,左踩踩,右踏踏,终于确定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在活动。 睁开眼,有过一面之缘的造雪机器瘫痪在身下,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压路机砸了个大窟窿。 和目光平行的还有驾驶室里不省人事的急冻人,他看起来比我这个酒精中毒的人脸色更白。 “……现在,你能松开我了吗?” 耳旁警察小哥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他如同被两条胳膊捆起来的茧,发现那是我自己的手臂时,我立刻松开了手,讨好道:“不好意思哈,第一次迫降有点紧张。” 小哥摔在地上,幽怨的眼神好似能射穿我的良心。 还好这时胃部再次泛酸。 我朝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迈着腿爬下造雪机。大概是今天的运动量着实超标,我在下来的时候有点脚软,被靠过来的路人扶了一把。 下意识感谢的话语就要冲出喉咙。 但真正冲出来的是别的东西。 这位穿着红黑紧身衣的义警猝不及防地僵住身体,我呆呆看着他身上的亮晶晶。 “妈呀,七彩炫光呕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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